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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1096节

    “陛下,七圣州新得之地,人心不附,还是要小心一点,可能会有人跟着作乱。”赵光逢跟着提醒道。

    “无妨,他们跳出来,正好一并解决了。”邵树德说道:“七圣州肯定有心向阿保机,暂时蛰伏下来的契丹人,但去年都能打垮他们,今年照样破之。”

    三人说话间,菩萨奴、月理朵姐妹俩已端着点心上来了。

    月理朵已经怀孕四个月,小腹微微隆起。邵树德本不想带她东巡的,但考虑到阿保机可能会南下,他心中就像长草一样,又把月理朵带身边了。

    菩萨奴这个女人其实很有意思,明明是草原人,但性情像汉地女子一样,甚至犹有过之,也是奇葩。

    邵树德最初临幸她的时候,要死要活,眼泪流个不停。但最终还是被魔鬼的言语诱惑了,邵树德只说了一件事:你还年轻,却无子嗣,老了怎么办?

    菩萨奴对孩子的喜爱是无法掩饰的。邵树德现在临幸,她已经不会再用手来阻挡了,其间的快感,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蕃亲征,阿保机不是重点。若仅仅是打仗,朕都不会来,交给符存审就行了。”邵树德说道:“朕有比打仗更重要的事情,二位要多多帮着参详。”

    “是。”陈诚、赵光逢二人同声应下。

    休息结束之后,众臣散去,继续起行。四月十五日,经长夏宫,抵达了护圣州西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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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树德站在草地上,看着蜿蜒流淌的少冷川(少郎河),心中满意。

    他是第一次到这片,原本以为是个鸟不拉屎的沙地,现在发现水资源挺丰富的。

    这条河怎么说呢,河床极不规则,有的地方很宽阔,有的地方又只有细细的一束。河水其实很浅,两岸有不少树林和芦苇丛。

    许是来了大队人马,林中的鸟雀纷纷高飞,消失在天际边。

    正在河边摸蚌的少年也作鸟兽散,躲进了树林内。然而他们的动作令侍卫们更加警觉,纷纷进入树林搜索,吓得他们大喊大叫,惊慌逃走。有那年纪幼小的孩童,甚至跌坐在地面上,哭喊不已。

    邵树德看了哈哈大笑,让人给那些孩童赏些干酪、rou脯,再把他们送走。

    “阿爷!”八皇子邵端奉从城内赶了过来见礼。

    “现在有几户百姓耕地?”邵树德问道。

    “缘河开垦者计有两千三百余户,约九百余顷地,今年还是糜子,已经下种了。”邵端奉答道。

    “规模已经不小了。”邵树德很满意,儿子不是一问三不知,对封地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种植规模不要随意扩大。”邵树德说道:“可以改种小麦,但耕地千顷已经足够了,你们现在也没多少人。有没有询问过本地人,少冷川的河水有没有减少?”

    “问过了。”邵端奉说道:“都说近几年河水少了,有些沼泽干涸了,长满了草。”

    “雨水少了,种地也消耗了水。”邵树德点了点头,道:“先尽量维持住。如果有余力,可以建一个陂池。天,会越来越冷,雨也会越来越少,做好这个准备。”

    “是。”邵端奉应道。

    邵树德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考校的两个问题,八郎都提前做了准备,很好。

    张策应该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个王傅的人选不错。

    “陛下……”陈诚心有疑惑。

    邵树德看了他一眼,道:“先去那边坐下来,慢慢聊。”

    他已委任铁林军军使符存审为沈州行营都指挥使,军务不用他cao心,他的工作主要还是放在辽东的经济布局上。

    宫人在地上铺好了帷幄、毡毯,邵树德、陈诚、邵端奉、张策四人相对而坐。

    淑献皇后何氏母女起身行礼,然后招呼宫人给他们上茶。

    陈诚对这个女人没太多好感。

    水性杨花,贪恋富贵,为此不惜把女儿推入火坑。

    有的人是没有选择,比如余庐睹姑、月理朵母女,有人则大有选择余地,比如张惠、储氏的女儿都得封公主,何氏其实也行。奈何,奈何!

    不过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厌恶,相反言笑晏晏,礼数做得很足。

    “陛下。”茶点送上来后,陈诚清了清嗓子,道:“臣有幸恭聆陛下教诲,得知天气转寒,雨水减少之事。这十年看下来,冬日确实天寒,虽偶有反复,但比之十年前,终究是冷了不少。雨水亦是日稀,长此以往,或对农事不利。臣斗胆问陛下一句,若七圣州、渤海国这种苦寒之地,不再适宜居住,则何如?还有必要大动干戈吗?”

    “不至于此。”邵树德笑道:“再冷,也是可以耕作的。更何况这会离真正寒冷的时候,还有数十年。”

    陈诚沉吟了下,又道:“陛下圣明,所言应当无差。不过,大军征伐,耗费无数,值得吗?”

    “陈卿当知朕意已决。”邵树德说道。

    说完,又多看了一眼跟着他数十年的老伙计,暗道老陈一直是支持自己各项政策的,如今又找机会询问,看样子支持的表面下,心中还是有想法。

    于是反问了一句:“而今北地户口不下两千万,陈卿觉得多久会翻一番?”

    “总要三四十年。”陈诚说道。

    “三四十年并不长。”邵树德说道:“三四十年后,北地其实尚可维持。甚至七八十年后,也没问题。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朕总要想得长远一些。而今新朝肇建,勃勃生机,数十万将士横扫四方,未逢敌手。不趁此时多屯点地,更待何时?”

    其实,这本就是邵树德真正的想法。

    大夏有安定了二十年、人口不断增长的关西,有恢复了十年、人烟渐有起色的河南,还有保存了大部分精华的河北,这既是实力,也是烦恼。

    武力和国力,很多时候没法兼得。

    唐太宗有武力,但没国力,没法以千余万唐人强吃数百万人口的高句丽,于是只能迁移。

    明万历有国力,但没武力,于是成就了老奴萨尔浒之战的传奇,辽东失控。

    马尔萨斯陷阱的威胁,需要更多的资源来对冲,不然他的王朝会比其他朝代更早内爆。所以,邵树德决定更深入一层,趁着他掌握着历朝历代开国以来最强国力的时候,横扫四方,多占土地。正如他一直在趁着成本低的时候大修宫城一样,过了开国初期,很多事情就办不了了,或者即便办下来,也成本激增。

    “另者,朕意欲控制草原,若无辽东在手,只有阴山,你觉得怎样?”邵树德又问道。

    “如失一臂。”陈诚叹道。

    “前唐之营州、安东都护府,多在辽南海边,地虽沃壤,然饱受北边辽泽之契丹、奚人的sao扰。朕在辽泽置七圣州,屏蔽营州、安东府、沈州等地的威胁,故得以放心开垦,百姓安居乐业。”邵树德说道:“又,大鲜卑山横亘南北,将永安宫、七圣州与西边的草原隔绝开来,此为一天然屏障。但七圣州和永安宫想要长期维持,必须背靠一个稳定的钱粮基地,就是渤海国了。”

    渤海是一个半山半平原的国家。说来也挺有意思,其国南部多山区,但却偏寒冷,生活着不少内迁的“熟女真”,但纬度更高的兴凯湖平原,因为种种原因,气候相对温暖湿润,农业、渔业、畜牧业都更发达一些,这从后世考古遗迹就能看得出来——渤海国的城址分布,兴凯湖平原、绥芬河谷地明显更多一些。

    但兴凯湖平原往北、往西,则是野蛮的“生女真”,这是一大威胁。渤海国当年将都城北迁,其实也是本着“天子守国门”的政策,勇气可谓上佳。

    而这些生女真,或者说黑水靺鞨,其实也是大夏将来面临的威胁。

    别看人家现在顺服,但时移世易,很难说的。

    辽国初年,哪个生女真头领敢不跳舞?但末年的时候,阿骨打就不跳了。

    “再说回方才的事。”邵树德说道:“朕想要提前圈下一大片地,无论是辽东还是南方,朕都要。开国时便有如此多户口的王朝,古来少之。如果这都不敢尝试,朕还打什么仗?干脆回家带孩子算了。”

    “陛下深谋远虑,臣不及也。”陈诚拱了拱手,道。

    邵端奉在一旁面色凝重地听着。

    这种大战略方面的事情,他半懂不懂,但感觉很厉害。同时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自己的封地护圣州,只是辽东、辽西的屏障啊。

    想及此处,稍稍有些失落。

    第015章 抚慰与安排

    建极八年五月初三,邵树德经捧圣州龙化县,抵达了忠圣州。

    忠圣州领一县,曰静蕃县。

    静蕃县并非去年大战中的静蕃寨,而是新设的县份,只是借了一个名字罢了。

    忠圣州有五万人左右,以契丹为主,奚人其次,另有少量渤海、汉儿、鞑靼人。

    该州尚未分封出去,理蕃院派了官员在此打理各种事务。邵树德带着三千宫廷卫士、五千余银鞍直抵达州城的时候,居然看到这些官员悄悄松了一口气。

    “李主簿何故如此惧怕?”邵树德看着尚未完工的城墙,问道。

    “李主簿”名为李严,本在营州为官,后调入理蕃院系统,担任主簿,又被派到忠圣州来处理民政事务。

    “回陛下。”李严答道:“忠圣州有近万户百姓,除缘城开垦的渤海、汉儿之外,其余皆是逐水草而居的部落之民。部落之制,本就有头人、酋豪,而今互不统属,故相安无事。臣所担心者,部落无主,久之便会互相吞并,形成大患。”

    “可有苗头?”邵树德问道。

    “尚未有此苗头。”李严回道:“臣所忧者乃将来之事。”

    邵树德点了点头。

    其实,契丹八部的草场早就被他划得七零八落了。

    罨古只、辖底二人各领一块,七圣州一块,永安宫一块,另有少部分被划入了营州、濡州境内,分得十分细碎。

    正如耕地是中原百姓的生产资料一样,草场就是草原牧人的生产资料。划分得越细,单个实力就越弱小。实力越弱小,就越难以反抗。

    但还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概念。

    如果天降猛人,一统七圣州、永安宫及两个小契丹部落,朝廷就不得不发大兵征讨,花费甚多。

    而要减少这个可能,就要严防死守七圣州内部,尽量让其原子化,不能出现武力、威望远超同侪的猛人。

    李严所担忧的,其实就是这个事。忠圣州现在连个主人都没有,这就给了很多人不该有的野心——大位空悬,岂不是我有机会?这么想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契丹人刚逢大败,短时间内不至于有人作乱,不过卿所忧之事,却也是事实。”邵树德皱着眉头,慢慢踱步。

    因为风俗、文化和生产模式的不同,七圣州说起来和黔中的牂牁蛮、昆明部落,五管的蛮、俚差不多,本质上都是世袭土官统治。

    他们注重血统,上下等级森严。比起此时中原的风气,犯上作乱的可能性要小多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西谢蛮是怎么变成西赵蛮的?赵君道作为下属,可不就犯上作乱,抢了谢龙羽后人的土官位置么?

    再近一点,还有乾符年间杨端趁势而起,意欲抢夺统治了播州四代人的罗氏家族基业这种事。

    但整体来说,还是偏少的。统治结构比较稳固,奴隶生来就是奴隶,贵族生来就是贵族,洗牌的机会相对较少。

    但正如中原那句老话,“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你要断绝那些部落实力派的念想,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当上大夏郡王。

    想到此节,邵树德觉得捧圣郡王府、奉圣郡王府的组建速度要加快了。王府暂先设在北平或洛阳,捧圣州、奉圣州的契丹大小头人们定期入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人。

    但这有七个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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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边,月理朵带着女儿耶律质古在河畔散步。

    五月的辽泽百草竞发,春光烂漫,处处洋溢着芬芳的味道——呃,或许还有牛羊粪便散发出的异味。

    河对岸,余庐睹姑、萧重衮母女正在采摘野花。她们与月理朵母女对视了一下,又很快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