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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谈判

    这才是非要让她出现在这里的真实原因。从集装箱里搜出了几袋毒品,自然而然以为逮到周棉清的把柄,想要以此要挟她共享资源。

    周棉清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不是毫不知情的震惊,或他们想看的、被揭穿的慌乱,她只是淡漠地瞟了一眼趾高气扬的男人,然后单膝跪地蹲下身,轻声询问南希的情况。像刚才那幕没有发生过,她把南希扶起来,从包里掏出纸巾:“再忍忍,等会儿出去吃点东西。”

    “周棉清!”阿文对这样光明正大的无视不满,拍着桌子,整个厂房似乎都震了震。怒红了眼走近:“你以为你们还回得去吗?你以为这是什么玩意儿,98%,我在港口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纯度这么高的四号!”

    “我没事……”南希握着周棉清的手腕撑起身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群人昨天刚来时还好声好气,在打过电话确认周棉清会来后态度突然转变,注射器差几厘米就扎进皮肤,她还是后怕,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那只瘦削的胳膊。

    “东西是怎么回事?”她悄声问周棉清。

    感受到南希的不安和害怕,任由她攥着,手腕生疼也没表现出不适。声音压低,回答道:“手下人做事不干净。”

    消息被瞒得很好,她知道货卡在港口已经是出事半个月之后,不愿打草惊蛇,暗中调查也只查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员。仅凭他们根本不可能弄到如此高纯度的毒品,幕后主使其实她有猜测,公司里跟过父母的无非那几个,奈何他们做事滴水不漏,找不出充分证据。

    对周家的发家史有所了解,但那场火灾销毁了罪证,也让许多秘密永远变成灰烬。周棉清在国外的几年足够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意味着她不可能再通过老本行赚钱,至少是明面上。

    南希信任周棉清,信她不会再去碰这些勾当。她回国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发到她母亲手机里的匿名信,几张昏暗中模糊人影的照片、普通海运却拖延许多的货物、一段似是而非的文字,女人本就对周棉清不管不顾回国的举动不满,将一切串联起来忽然说通。

    要不是她事务缠身走不开,如今站在这里的就不是她而是她母亲了。不过母亲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阿文在南希几近崩溃时提出的条件,要么联络网共享,有钱一起赚;要么报警,这几公斤报上去能判个枪毙。

    港口这群饿急眼的狼压根不相信这种量级是哪个小人物的手笔,曾经有过“家底”的周棉清便有了最大嫌疑。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们,演了出请君入瓮,用南希当人质逼她出现。

    周棉清垂下眼,将情绪隐藏在眼睫之下,她没有南希那么单纯,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这群人并不好糊弄,她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就说明不存在第二种选择。

    实相点坦白渠道,还有互利共赢的合作可谈,否则就只好用非常手段非常获取。她见识过一些,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亿,否则不可能。”

    声音是惯有的古井无波,没有任何起伏,让如此荒谬的条件也显得经过深思熟虑。

    无论走私多有利可图,要想赚回这个数目都需要好几年的时间,何况刀尖舔血,风险远大于利益。对方不可能同意,周棉清摸准他们的脾性,是要争取一个能够坐下来谈判的机会。

    可她远低估了港口的暴力和残忍,阿文反应几秒立即暴怒:“臭娘们儿你敢耍我?”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铁棍绕到背后狠狠挨上去,一声闷响,周棉清没有准备,连应该出现的哀嚎都没来得及,巨大的冲力让她整个人往前栽去,轰地跪在阿文面前。

    后腰和膝盖同时传来不同状况的疼痛。胸背是延伸到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遭受挤压碰撞在一起。而膝盖是刺痛,磕在地面的声响盖过骨头碎掉的咯哒声,她痛得眼前出现空白,意识出走了几秒,又被下一轮的疼叫回神。

    “周总,看来你还没认清情况。”男人抬脚踩在小腿上,刚要用力,被眼疾手快地抓住脚踝,重心不稳也绊倒在地。

    全凭绷紧的意志力把自己撑起,周棉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忍住咳嗽,血腥味已经在喉头逐渐蔓延。她踢了踢刚才阿文踩上的同样位置,嗓子哑而破碎:“你没上过学,但应该听过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南希顶着国际商会的头衔,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灌了生理盐水的注射器恐吓她。可周棉清不一样,正儿八经的白道商人,无父无母没有后台撑腰的女人而已,他们有无数办法得到他们想要的,只要不弄死就行。

    对周棉清唯一的忌惮不过是她有可能真是那个中间人。周棉清深知,如果表现出不知情,失去了利用价值,只会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

    阿文仰在地上,发现什么好玩儿的事似的,痛快地笑了几声:“坐下谈?”

    不愿再回到小房间,简陋地在外面摆叁张塑料板凳,中间隔个钢架做的方桌。双方重新坐下,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再出现,谈判周转几轮,进展还算顺利:周棉清确认了这人只是个没有脑子的打手。

    “我劝你还是听话交出来,不然周总这细皮嫩rou的,咱港口的兄弟们可不会手软,到时候整出什么意外,也只能怪你自己魅力太大……”猥琐地搓着手,面对面坐着,他才开始直视面前的女人,冷若冰霜的寡淡模样,最能引起人的征服欲。

    “可以,但不是给你。”周棉清忍无可忍,打断恶心的臆想。她僵直身体忍受剧痛,思绪胡乱飞。

    开始想起前几次柳岸让她跪着,膝盖没几分钟就起了乌青,不知道这次受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铁棍似乎是打在腰上方,呼吸都带着骨头渣般痛苦,以后姿势得改变一下,比如让柳岸在上面……

    于是更厌恶浪费自己时间的人,她原本答应了要今天赶回去来着。声音伪装得密不透风,听不出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折磨,冷静而沉稳地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

    “我要见赫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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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岸与赫燃刚踏进门口就听见这句话,生活带来的巨大戏剧性让她忍不住发笑。一路上赫燃给柳岸讲了大概,公司资金紧张、以前的关系网依然存在,她不认同赫燃的话,也没有替周棉清找理由反驳,就算证据确凿摆在她面前,她必须亲耳听见才做数。

    赫燃发出一声很轻的气音,预料之内,是在嘲笑自己的盲目。彼时的坚定在此刻像不小心飞走的气球,飘到极限高度然后砰地炸开,里面是她血rou模糊的心脏。

    “哦,周总找我有什么事?指望我像你一样,不择手段地去赚这种钱吗?”

    赫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周棉清转头看过去,视线戛然而止,停在她身旁的柳岸脸上。一直掩饰很好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她快速眨了几下眼,将不可置信压进浓重的黑里,随即移开目光。

    动作短暂到不会被人发现,柳岸注意到了,并且看得分明,里面有不解和迷茫四散开来。她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周棉清的脸。

    柳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希比周棉清更惊讶,从桌底扯扯她的衣角。周棉清依旧没有反应,搭在桌上的手有规律地敲着桌面。

    她懒散地抬起眼皮,眼神冷淡。明明是朝向赫燃,眼里却似乎只能看得见那一个人。

    是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站在别人身边,为什么心虚地不愿意看自己?

    压迫感猛然袭来:“你费这么多力气把我的货拦下来,难道是为了看清我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吗?”

    被那样陌生的眼神定住,浑身血液凝固,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回响在身体里,柳岸几乎快要不能呼吸,攥紧拳头,指甲死死抠进手掌,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好好在一起,如今又针锋相对,她感觉到难过,突然不太明白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看清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吗?

    她从来不舍得把这种词用在周棉清身上,哪怕她们之间也充斥了各种算计和权宜。那些巧合和心动的瞬间并非全是偶然,爱上周棉清是唯一的必然。

    柳岸不是长在温室里的小白花,更不奢求被人精心照料。可是周棉清,她用无害纯良的眼睛把她骗入局,绕那么大的圈子得到她,最后竟然只是为了好好爱她。

    这样的周棉清,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痛恨这一切。

    柳岸从小就看着许多人为了几包白粉几颗药丸变得行尸走rou,把周围的人都掏空价值。她不同情他们,不觉得他们可怜,却还是在很偶尔脑子抽疯的时候会想——如果不是那些人、如果不是那些东西,她会不会拥有一个正常普通的童年,是不是就可以活得不那么辛苦?

    话语抛上空中从房顶砸下来,周围安静下来,阿文在赫燃的示意下悄然离开。剩下的人除了南希都听出来周棉清并不是对赫燃说的,她好不容易缓过惶恐,思绪还不太清灵光,直接出言反驳:“你不能这样说自己!”

    这话也不像是对周棉清说的,不大不小的音量刚好传进她们耳朵,当着对方女朋友的面,把周棉清不顾自己安危来救她的事实摊开来。柳岸挑起一个标准的客套笑容,视线落在她们同时垂在桌下的手。

    这是她第二次觉得面前这两人的身型靠在一起十分般配,第一次她看着她们的背影,周棉清在最后转身时讨巧地化解了那一丁点还没完全形成的醋意。

    而这一次,没有人在乎。

    “赫总,坐。”抬手指向旁边阿文坐过的板凳,只有一张。她似乎才发现位置不够,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挡在南希前面:“委屈你站一下了,柳小姐。”

    最后叁个字放得极轻,像凑在耳边的呢喃,听得柳岸咬紧嘴唇,耳朵发痒、眼睛发酸。周棉清太了解她了,知道用什么手段她就会立马屈服。

    她已经为她够没有底线了,为什么连最后这点尊严都不愿给她?

    走上前抽出周棉清身后的塑料凳,放在跟前,偏向对面一侧,柳岸和赫燃坐在一边。到现在才认认真真对上周棉清的视线,翘起二郎腿的动作端庄优雅,笑也胜券在握:“不劳周总费心。”

    她不会再退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