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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传 第14节

    她来沈家任务繁重,时间紧迫,却也不好急于求成,来沈家这几日便是打探消息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而今日在沈家走动一日,虽不过才一日,却也隐隐感受到了,沈家规矩森严,内宅与外男之间隔算得清清楚楚,往后怕是她有心想要盘算,怕也机会甚少。

    于是,眼眸一转,将打探消息的想法落在了眼前的熊孩子身上,试探道:“还有呢?”

    她指着是,还有谁除外。

    却不料,沈钰却不说话了,甚至转过了脸去,不过柳莺莺料定他听懂了。

    果然,良久良久,这才见他不情不愿开口道:“还有……还有那个大堂兄,哼!”

    沈钰不甘不愿地承认这个事实,比他爹爹爹还要俊的人中,还有一个他讨厌的人。

    不过,柳莺莺得到这个答案后倒是略有些失望了。

    她对沈家大公子,二公子都不大感兴趣,他们便是长成了花也跟她无关,因为,沈家大房家世太盛,跟她压根不是一路的,她便是手眼通天,也通不到他们身上去。

    她其实想要打探的是沈家其他几房人的公子哥们,不过,又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眼前这熊孩子看着凶恶跋扈,可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里分明一派精明,虽不过才五岁,却聪明着了。

    柳莺莺想了想,只得徐徐图之道:“要不这样吧,我看在你的份上便不勾引你爹了,你也别打我了,往后咱俩化敌为友如何?”

    说着,柳莺莺甚至故作认真的想了想,方道:“如若你不信我的话,那么为了打消你的顾虑,你不若重新介绍个人给我去勾引,如何?”

    柳莺莺盈盈笑着说着。

    脸上的笑容比湖畔的花海更要盛艳几分。

    然而沈钰却被她这番不要脸的话给惊到了,她这个狐媚子要勾引他家的人,竟还要他介绍?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过,在沈钰固有的思维里,狐媚子本就是要勾引人的,本就是不要脸的。

    也算正常。

    旁的狐媚子都不敢承认自己是狐媚子这件事情。

    眼前这个美得令人不敢多瞧的狐媚子,至少没有否认她是狐媚子这件事实,这样看来,倒比旁的狐媚子看起来还是好多了。

    狐媚子总是要勾引人的,让她去勾引旁人,总好过让她勾引他爹爹,再让她娘亲伤心难过了。

    沈钰听了柳莺莺这番话,瞬间跟个小大人似的,忽而眯着眼一本正经的死死盯着柳莺莺,仿佛在确认她这番话的真假,良久良久,沈钰想了想,忽而一脸正色道:“那你去……勾引我大堂兄罢!”

    沈钰说完,怕她不去,甚至还微微鼓励和加码道:“我大哥哥他生得俊,他是沈家最漂亮的,你这样好看,合该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你。”

    顿了顿,怕她还不同意,又立马怂恿道:“你勾引了他后,甚至将他吃了也是可以的……”

    “可以吃了他的心肝,还有他的舌头——”

    柳莺莺:“……”

    假山背后的沈家大公子:“……”

    第019章

    看着眼前这么个心眼子贼多,满肚子坏心眼的熊孩子,柳莺莺眼前三条黑线掠过。

    好狠的心,不过吊了这崽子一天一夜,这崽子竟想让她将那位大公子给吃了?

    可见是有多讨厌那位大堂兄呢。

    柳莺莺不由略有些好奇了,令这个嚣张跋扈、嫉恶如仇的小霸王恨得如此牙痒痒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大霸王?

    介于府中对那位大公子的讨论不多,故而柳莺莺连一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好罢,到底是沈家嫡出的嫡孙,自有沈家人的聪慧和头脑,可不是寻常黄口小儿那么轻易能够被忽悠了去的。

    今儿个时间短促,想来从这熊孩子身上探不出哪些有用的讯息了,想了想,柳莺莺故作难为的思索了片刻,方有些犯难道:“勾引旁人对我来说倒是轻而易举,可你大堂兄这样的人物怕是有些难搞吧,要不这么着罢,勾引你大堂兄这件事,算作是你雇佣的我成么,得给钱,你出钱雇我办事,我拿钱办事,咱俩将它当成一桩买卖,这样谁也不吃亏谁也不怕上当,如何?”

    柳莺莺也是个不吃亏的,竟还跟他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了起来。

    沈钰闻言,瞬间瞪了柳莺莺一眼,心道,这个狐媚子怎还蹬鼻子上脸,这个要求本就是她主动提的不是么。

    不过,想到大堂兄那张吓人的大臭脸,莫名觉得这个狐媚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沈琅那样的人,狐媚子怕也很难将他勾引到。

    再想到他不日便又要回府了,又想起了自家风流好色的爹爹,还有病弱可怜的娘亲,五岁的沈钰皱眉沉吟良久,方从腰间取下了一个绣着祥瑞小兽的精致荷包,随即从荷包里取出了一枚通体晶莹剔透的玉佩,递到了柳莺莺跟前,道:“喏,这个便赏了你罢,就当我雇你的钱。”

    说话间,又认真看了看柳莺莺,一本正经道:“你若当真能勾引到那沈琅,再将他吃了的话,我还会重重有赏的!”

    小屁孩端得一副出手豪迈的架势。

    柳莺莺却嘴角微微一抽。

    不过视线落到了那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上,双眼又很快微微一亮。

    好家伙,不愧是沈家的嫡幼孙,这随手拿出的一枚玉佩,怕是要抵过她当初在万花楼的赎身钱了罢。

    柳莺莺到底出自风月场所,见过些世面,一眼便知眼前的这么玉佩材质不俗,不过,她没有去接那枚玉佩,而是微微翘着手指,改从沈钰的荷包里捏了个金葫芦小金锞子出来,冲着沈钰笑眯眯晃道:“先拿这个当定金罢,等事成后再收了你这枚玉佩也不迟。”

    这么贵的玉佩若丢了,还不得惹得满院搜寻,柳莺莺可不傻,也没有骗小孩钱的道理。

    如此,双方达成了一桩公平公正的交易,双方都终于放下心来。

    柳莺莺将小金葫芦收好了,见危机化解,打算将这熊孩子打发走了,不过一抬眼见沈钰手中还举着个威风凛凛的弹弓,想起之前剪秋提及的,他四处祸害丫鬟的做派,想了想,柳莺莺忽而淡淡瞥了那熊孩子一眼,道:“哎,你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老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别老鬼鬼祟祟的祸害府里头的弱女子了,你若真有本事,堂堂正正的跟人比一回又如何?”

    柳莺莺一脸鄙夷的瞥了眼沈钰手中的弹弓。

    沈钰因跟柳莺莺达成了一笔划算的交易,不过才给了一个小小的金锞子,竟让她打消了勾引他爹爹的念头,还让她去祸害了那沈琅,到底有些高兴得意,放松了警惕,又到底年纪小,被她这一讽,脸骤然一红,只立马咬牙恼羞成怒道:“跟谁比?跟你?你会么你,不会的话就少在这里唧唧歪歪。”

    柳莺莺顿时气笑了,道:“那比一个?”

    沈钰又看到了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了,后脖子又阵阵发凉了起来,面上却似信非信道:“你当真会玩弹弓?”

    说着,微微吓唬她道:“我告诉你,本公子三岁时便会玩弹弓了,我非常厉害的,你一个只会捏绣花针的女人哪会玩弹弓,我劝你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

    说着一脸轻蔑地扫了眼柳莺莺,眼里分明满是轻视和不信。

    柳莺莺却漫不经心道:“你到底比不比?你该不会是怕了罢?”

    沈钰瞬间急了,道:“比就比!”又凶狠的放狠话道:“不过,我是不会让你的。”

    又一脸好奇道:“你想怎么比?”

    柳莺莺的桃花眸朝着四周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隔着一道水榭的假山上,假山的石缝里长了一株绿植,绿植开了一朵白色的细花,柳莺莺便指着那朵白色细花冲着沈钰道:“看谁能打中那朵花谁便赢了如何?”

    说着,柳莺莺又淡淡挑眉道:“若我输了便让你射一弹弓,不算你欺负女人,算我认罚自动埃你一子,可你若输了嘛——”

    柳莺莺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那你往后便不准再用手中的弹弓打府里的丫头们了,然后再给我去那园子里头采上一篮子桃花回来怎么样?”

    柳莺莺漫不经心的说着。

    语气懒洋洋的,没有半分对比赛该有的尊重和重视,就跟好玩似的。

    沈钰有些气急,也有些高冷傲娇,却并没有回答比还是不比,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弹弓瞄准了假山上的那株细花。

    瞄准后,这才淡淡瞥了一旁的柳莺莺一眼,仿佛在说:你别后悔。

    柳莺莺见他这傲娇公子的做派,不由莞尔一笑,心道,好个臭屁的崽子。

    一抬眼,却见熊孩子沈钰忽而一改之前的跋扈和凶恶,只见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弹弓,将弹弓的弓弦用力的拉长,将动作摆好的那一瞬间,双眼瞬间犀利了起来,死死瞄准了对岸石缝里的细花,竟也有股子凌厉之气。

    良久良久,只见他眯眼,拉弦,弹弓里的石子嗖地一下飞出,打在了石缝中那株绿植的树叶上,几乎是挨着花朵擦身而过。

    射偏了。

    只差一点一点。

    不过半寸。

    没中?

    沈钰见竟没有射中,顿时有些懊恼沮丧。

    柳莺莺却有些意外,能够射这么远这么准对于五岁的小孩子来说,已经十分厉害了,她还以为他压根会够不着边,正要劝解他一番时,不想,还不待他开口,却见小崽子冷不丁转过了脸来,一脸冷冷的看向她道:“我不信你能射中。”

    柳莺莺瞬间翻了个白眼,将满腔好心重新吞进了肚子里,随即,一把将沈钰手中的弹弓夺了过来,拿在手中左瞧瞧,右瞧瞧,仿佛第一次见到这玩意,正在研究该怎么使用。

    沈钰见她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小嘴一撇,正要嘲笑时,这时,只见柳莺莺弯腰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往手心里抛了抛,随即不紧不慢的包裹进了弹弓里,举弓,拉弦,瞄准。

    她的动作十分散漫,散漫到没有半分专业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慵懒间,只见石子嗖地一下从弹弓里飞出。

    沈钰因为对她有些轻视,连她的动作都有些没有瞧清,等到他反应过来,顺着石子射出的方向追去时,只见那株绿植上的那朵白花早已消失不见了。

    只剩那株绿植在石头缝隙间轻轻摆动。

    白色的花瓣一瓣瓣落入水榭湖面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沈钰呆呆的看着,整个人立在原地,成了一个雕塑。

    柳莺莺将弹弓勾在食指间,轻轻转了转,斜眼瞥了那小崽子一眼道:“怎么不吭声了,十七公子该不会是后悔想算赖罢?”

    柳莺莺这一出声,终于将那个雕塑惊醒了,只见沈钰嗖地一下转过了脸来,看向柳莺莺的那一瞬间,目光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股子莫名其妙的发光发亮,仿佛有些崇拜之意,却在触及到柳莺莺得意目光的那一瞬间,立马憋闷的止住了,因为柳莺莺冲他轻启着红唇,又笑眯眯道:

    “那只好劳烦十七公子为我这个只会捏绣花针的女子去采一篮子花回来了。”

    柳莺莺明目张胆的反讽着他。

    沈钰的小脸骤然一黑,又马上一红,气得双目竖起,若是在之前这狐媚子敢这样嘲讽他,他一准放不过她去,可是眼下刁难人,好似有种玩不起的架势。

    半晌,只见熊孩子气得绷直了小脸,随即一言不发的夺过了柳莺莺手中的花篮,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爬进了桃花园。

    倒也言出必行。

    于是,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只见柳莺莺悠哉游哉地倚在山石上,冲着桃花林里那个矜贵又矮小的身影,毫不客气地指挥和吩咐道:“跳高点儿,那支,我要你头上那支——”

    “当心点,别将枝上的花瓣给抖掉了。”

    她一会儿指挥他上树,一会儿指挥他蹦跶,一会嘲讽他笨手笨脚,一会嫌弃他动作慢。

    五岁的奶娃子气得头冒青烟,却也恪守着比赛契约,一直强忍着,认赌服输的给她采摘桃花。

    堂堂沈家的小霸王,混世小魔王,竟成了柳莺莺的使唤小厮,指东往东,指西打西,若有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准惊掉了眼里的眼珠子去。

    话说沈钰乃是金玉般的贵公子,哪里干过这样的粗活,费心费力的忙活完,终于给柳莺莺采摘回了半篮子桃花回。

    回来时,身上的华贵被勾破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了几缕下来,脸上蹭了满面的黑灰,满头大汗,活脱脱成了个小乞丐。

    柳莺莺见他这样狼狈模样,扑哧一声笑了,莫名觉得这样的小崽子才更要鲜活可爱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