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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726节

    这血华本身,就在鲸吞着四面八方那磅礴而无序的浊煞之气,与此同时,更同样在吞噬着那道法灵光的引动之下所凝聚而来的生机造化之力,连带着那些青衣道人从伤口之中渗出以及流淌的鲜血,竟也在这样的过程之中被那邪异的血华吞噬去了内里的气血菁华。

    可是,在这样的鲸吞过程之中,那血华本身却并不繁盛。

    自始至终,未曾有着灵光的明暗变化。

    更相反,在那不断的有着驳杂诸气被其吞噬的过程之中,那些愈发磅礴的气韵本身,引动着血华更为奇诡与邪异的变化——

    其不再与青衣道人的形神气质完全的迥异,好似是气血菁华与生机造化之力吞噬的缘故,这血华不再完全与青衣道人割裂开来,而是在明晰的存在着迥异的同时,盘桓在伤口之中,复又在某一层阶与领域之中,开始与青衣道人的形神本质所相趋同。

    所相浑一。

    甚至,真正邪异的地方在于,这种与己身之形神本质浑一的过程,竟然完全不受青衣道人的掌控。

    这意味着,那血华之中的部分真髓与义理,诚然奇诡邪异,却代表着某种更为高卓的气血运用之道,形神运用之道。

    而这一道之中的道法内核与底色,实则是与青衣道人所一脉相承的。

    也正因此,那恍如乳燕归巢也似的顺滑浑一,才愈渐得邪异而渗人。

    与此同时,那血华的灵光本身不曾有着明暗的变化,但是伴随着与形神本质的浑一,那血华的颜色却在改变着,从一开始的暗红颜色,在奇诡与邪异的变化之中变换成极致的鲜红,进而,复又在更为妖异诡谲的变化里,渐渐地在鲜红盛极之后,复又褪去了红色。

    这一刻,那愈渐得浅红的血华颜色之中,开始逐渐有着某种有别于昏黄的浓郁甚至显得鲜艳的黄色从血华之中诞生。

    那其中满蕴着无序之浊煞的“污染”。

    但是又不同于昏黄浊世那样的粗粝、沉淀、莽荒。

    而是好像在无序之中,刻意的在将那种“污染”的神韵汲取与凝炼,进而在将之显照的时候。

    那神华之中,好似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血光。

    那是脓血。

    不仅仅是气血伤口层面的脓血,更是形神本质层面的“脓血”,是周天道法层间的“脓血”。

    是对于青衣道人的性命本质与道法根基的“污染”。

    借由着某种一脉相承的趋同,而使得青衣道人在创伤诞生的同一时间,所无法抗拒,无力抗拒的“污染”。

    渐渐地,在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之中,在那些脓血也似的邪异血华的笼罩与覆盖之下,那些惨烈的创伤之中,在极其微观的层面上,渐渐地,有着密密麻麻的rou芽从脓血与邪异的底色之中诞生。

    那不是伤口的弥合,那是借由着这种邪异的晕染,某种角质、毛发、鳞甲的无序诞生,甚至是其上更为妖异的变化,使得每一道触须有着心跳,使得角质上生出爪牙,使得鳞甲上开阖眼眸。

    而不等这些无序的凶兽化的过程继续从创伤之中继续演化,几乎顷刻间,青衣道人便引动着五色龙华玉篆,霎时间,浩如烟海的五色篆纹涌入这些同样微观上甚为广博的创伤之中。

    只是这一刻,那些篆纹相互交织之间,引动着万道星光,所酝酿着的,却是无上杀伐的符阵气息。

    一切的奇诡邪异之变化,齐皆在这样的无上杀伐符阵面前,被溃灭去了外象,化作纯粹的污血积蓄渗出。

    当然,这样的攻伐并非没有代价。

    那些奇诡邪异终究是青衣道人血rou变化的一部分,青衣道人这是在自创而自救,但是归根究底,这是更多的气血在流逝,这是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在更进一步的撕裂开来,这是那些脓血的血华借由着伤口的撕裂而更进一步的污染着形神的本质。

    而且,只消是立身在这昏黄浊世之中,那风雨磅礴,那雷霆轰鸣,凡所有相,皆是无序的浊煞之气在疯狂的灌涌,在这茫茫世外,将青衣道人的身形淹没,教得他伤口之中的血华愈发繁盛。

    一切尽都是饮鸩止渴而已。

    可是这一刻,青衣道人仅只有着这样闪瞬间的余裕观照在己身的创伤变化上面。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他像是从某种失神的状态之中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进而,当青衣道人看向侧旁处那仍旧在不断地翻涌着,在短暂的积蓄着力量,以引动更为磅礴的毁灭之力的海浪之中。

    下一刹那,仿佛是在紧紧地跟随着青衣道人的身形,那磅礴的煌煌雷音之中,有着极致苍凉的龙吟声在这一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响彻。

    未及那磅礴的毁灭之力在翻卷的浪涌之中酝酿,伴随着一道道浪涛的骤然翻滚,rou眼可见的,那是一道道的真龙遒劲的身形冲霄而起!

    万道龙相显照的顷刻间,便似是在酝酿着略显得凋敝的玄云幽雾,诸龙相的身上,星辰锁链将其相继贯穿,进而,在锁链的牵引之下,是几乎已经坍塌了大半的奉圣金宫同样从昏黄浊世汪洋之中冲出。

    仔细看去时,而今在青衣道人驾驭之中的万道龙相,甚至比在旧世海疆之中的时候还要繁多了许多许多。

    当然,考虑到昔年那诸修林立的奉圣金宫,而今坍塌了大半,余下的宫殿阁楼门扉大开,满地狼藉与焦黑之中,浑无一道修士身形残存。

    这些多出来的真龙到底是源自于何处,便已经不言而喻。

    当然,这一刻,更为磅礴的真龙,更为繁多的星辰锁链的贯穿之中,所从海中拖拽与牵引而出的,也并非仅仅只是坍塌的奉圣金宫而已。

    这一刻,金宫之中磅礴而浩渺的五色龙华玉篆,哪怕残缺,仍旧在一道道符阵的显照之中,凝聚成广博的封印与镇压的力量。

    而也正是裹挟着这些的力量,整座奉圣金宫浑似是一顶“帽子”一样,这一刻,正生生的叩在一凶兽的……大抵是头颅所在之处。

    那封印与镇压的无上神韵将之贯穿,同样的贯穿了那不知死活的凶兽的,还有着那一道道的星辰锁链。

    这一刻,奉圣金宫引动这符阵的力量,同样的,万道龙相的悬照,亦是无上符阵的显照!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态势之下,青衣道人接连数步迈出,正站在了那凶兽的……头颅面前。

    没办法,这样的凶兽太过于奇诡邪异,即便是对于青衣道人这样的新道混朦法的古之地仙而言,这样的狰狞外象,也几乎是他所能够想到的古往今来所有海兽的特征之聚合。

    而此刻,借由着封禁,借由着锁链的贯穿,那不知死活的凶兽,也同样有着大半的身躯残碎,真正意义上的残碎,更有着深邃的伤口贯穿了另一半的身形,伤痕交错,密密麻麻恍如符阵也似繁浩。

    而如是裂痕,一直蔓延到了其头颅所在,并且真正将其头颅剖开了小半!

    几乎每一息过去时,那凶兽身上磅礴的气血生机便在以急速的方式散逸去。

    而此刻,青衣道人却前所未有的神情凝重的看向那头颅所在之处,己身曾经剖开的裂痕。

    深海之中倾尽全力的出手厮杀,那一闪瞬间,他几乎真个要将这生长到凶兽极致,险些要开始原始凶兽化的存在,彻彻底底的斩断生机了,可是这最后关隘处的发现,却教他有所留手。

    那是大抵头颅的“眉心处”,那残碎的血与骨的泥泞创伤之中,一道身形萎缩而皮肤灰败的人形,像是生生地镶嵌在了这凶兽的“泥丸宫”内。

    不,或者更准确的说,这一道身形的所在,才是这凶兽的“泥丸宫”,借由着“镶嵌”,这一道灰败而萎缩的身形,在恒久的沉睡之中,其生机已经与凶兽浑一,此刻正同样因为着生机的晕散而渐渐地走向了殒亡。

    “汝……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第965章 借问仙途何处有

    面对着这一刻青衣道人甚至略显得有些声嘶力竭的诘问。

    原地里,那被泥泞的血污包裹着,大半个身子“镶嵌”又或者说是完全混同在凶兽的血rou之中,真正萎缩与灰败的干瘪人形,仅只是气若游丝的昏沉在那里,浑无有半点儿对于青衣道人那歇斯底里的诘问的回应。

    他像是自始至终都浑无有神智,完完全全未曾听到青衣道人的问话。

    他或者也听到了,并且真个想要回应给青衣道人甚么,可是这一刻,真正本质上的生机在无可逆转的溃散,使得那道身形再也无力与无法从死亡的漩涡之中再挣扎出来,再有所反应。

    又或者是……

    事情的可能有着千万种。

    可是这一刻,青衣道人想要的并非是猜度,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明晰的落于文字的答案。

    电光石火之间,青衣道人甚至顾不上己身的伤势,这一刻,稍稍一闪瞬的犹疑之后,青衣道人一扬手,便引动着磅礴的道法灵光,化成丰沛的真龙气血之力。

    此是形神之间无上宝药。

    这一刻,却浑似是不要钱也似的,如千里汪洋倾泻,疯狂的朝着那残碎的凶兽rou身道躯之中灌涌而去,哪怕不能够彻彻底底的逆转凶兽的死生过程,却能够最大限度的延迟着纯粹的死亡本身的到来。

    而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之中,青衣道人在继续凝视着那被自己吊住了一口气的诡谲人形。

    “汝是灵云宗末代嫡传道子,汝宗至高道法经篇,号称是天下云篆之祖,无量篆法之宗,昔日九天诸玄宗开丹宴时,贫道随师而行,在策星山诸修的客舍左近,曾经见得过道友的风采……”

    这一刻,在昏黄浊世的苍莽之中,青衣道人已没再有那样歇斯底里的方式,略显得平和的将一段真正的古之秘辛这样宣之于口。

    他认得那已经枯萎与灰败之后,那像是与凶兽合二为一,又像是正处于身形要从凶兽之中脱胎孕育的奇诡过程之中,仅只能够教人看到些许邪异的人形轮廓,而再难捕捉到太多前尘痕迹的存在。

    或许,也正是唯有青衣道人这样的古昔年曾经真正道左相逢过的亲历者,才能够捕捉到那掩藏在枯萎与灰败之后的真正前尘的脉络与气韵。

    可是,面对着青衣道人道尽己身的前尘跟脚,不断地竭尽所能的将那段久远岁月之前的场景怎么样的宣之于口,那皲裂开来的伤口之中,故灵云宗嫡传道子的身形,却恒久的像是陷入在沉睡里,只等着那一口气的彻底消散,便灰飞烟灭了去。

    “道友,我昔年时亦曾经听闻过,你推崇混朦法,并且在极古早的年月里,便主动改道易法,可惜彼时混朦法尤有丝缕不谐,汝一时不甚,道法本源有伤,无力挽回,遂化凶兽而消弭在浊世汪洋之中……”

    “道友这些年都经历了甚么?”

    “道友在这些年的漫长光阴岁月里,是恒常有着这半身所显照?是因为古昔年时那不谐的混朦法所导致的道友凶兽化也不完整?还是说,昔日道途之中以诸收敛复返炼身的过程之中,终是在无垠混朦里面,锚定了己身的一部分形神本质,纵然凶兽化,这些也恒常不易?”

    “又或者,先贤前辈们所推演的路是切实可行的?道友真的走在了以彻彻底底凶兽化的状态之中,历经了如是经年累月的世外狩猎,而今已经走到了纯粹凶兽的极致,正在经受着昏黄浊世的洗刷,朝着原始凶兽演变?”

    “或许,正是道友抵至了这种极致,并且开始触碰形神本质层面上的蜕变,才引动了道友人身的显照?那事实上是在以凶兽变化成原始凶兽,但不再是往昔时的无序的兽相,汝是因道法而变化凶兽,而今也要因道法而回归,真正变成人形存在的原始凶兽?”

    “汝在印证着先贤为混朦法所规划的图景!”

    “这算不算是脱胎换骨?驻足在凶兽的绝点处,伴随着探索原始凶兽演变的开启,血rou之中汲取着无序的冲刷,而在同样的己身无序之中,焕发出昔年无上道法的神华,进而在兽相之中重塑人身!”

    “是贫道打断了道友的进程?或许有朝一日,汝真正朝着原始凶兽演变完成时,这一身极致的凶兽气血将会齐皆被汝身形所吞噬与容纳,如将撕裂凶兽外象,以人身道躯而成原始凶兽!”

    “这就是脱胎换骨!甚至暗暗蕴藏了《胎化易形》神通经篇的部分义理,据说,昔年先贤推演混朦法于兽相之中重炼己身形神的时候,便真正有所参考过《胎化易形》的经篇,而今看,传闻所言不虚。”

    “这样思量来,或许旧世之中诸位新道混朦法道友们的路,走错了!”

    “既然修持着混朦法,既然终极目的是要以己身化成原始凶兽,以人身道躯之原始凶兽,如神似魔,立身昏黄浊世而恒常超脱!那么混朦法的修士,便不该对于凶兽化本身避之不及!”

    “倘若说,金丹一境时,历经兽相磋磨,必须要从中炼出己身的形神来,是要在混朦之中锚定形神本质,那么当路至于尽头,至于最后几步路时,则需得逆转过来,则必须要主动迎接与拥抱凶兽化!”

    “连凶兽都不是,如何演化成原始凶兽!昔年的兽相磨砺仅只是锚定形神本质的部分而已,这一度的兽相磨砺,才是真正的蜕变与升华!一切尽都在演化过程之中圆通,并且超脱!”

    “道友,你得开口!说些甚么!混朦法道途的前路,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前路的尽头……可还有路接续?”

    极短暂的时间之中,仅只有着青衣道人一人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从最初时的竭力平和,再到后来情绪接连悸动,时而歇斯底里,时而惶恐莫名。

    而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之中,依循着那裂痕之中枯萎与灰败的人身形显照,青衣道人像是在不断地诘问,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话语之中,好像是将混朦法尽头的一切风景尽都道尽。

    他在意的并非是眼前这位故交,这位所谓故灵云宗嫡传道子的性命安危。

    他所在意的更像是己身道途的前路。

    是对是错,是否在尽头处犹复通衢。

    只是很显然,那恒久的气如游丝,陷入濒死状态之下的枯萎与灰败的身形,早已经无法再给予青衣道人以分毫的回应。

    某一刹那间,当青衣道人更是心中发狠,一咬牙一跺脚,在无有阴冥鬼煞之道秘法的辅助之下,生生以己身的神念显照,直往那尚还有着一口生气残存的枯萎身形所在之处贯穿而去!

    这是十分凶险的事情。

    哪怕其已经濒死,但是归根究底,这是驻足在凶兽极致的存在,甚至考量到其已经开始朝着原始凶兽演化,在“道途”的求索上,其还走在了青衣道人的前头。

    这样存在的任何魂魄神元的暴动,在无有阴冥鬼煞之道秘法帮助的情况下,都势必会造成对于己身神念的反震,那同样层阶的力量所蕴藏的本质,尤其是考量到其仍旧是凶兽的形神本质,那种反震的创伤,将会更进一步的污染青衣道人的形神,污染青衣道人的精气神三元。

    可是,早先时伤口之中的脓血,已经教青衣道人的形神本质被同化,被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