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陆盛景紧闭着眼,他耳力敏锐,听出外面来了几人。 不多时,就听见沈姝宁的声音传来:“大夫,夫君他到底怎么了?今晚连吐了两回血!” 倪郎中是康王府的家生子,因着父亲备受康王器重,他自幼跟了师父学习歧黄之术,这之后就一直留在康王府,伺候着王府的主子们。 闻言,倪郎中神色一怔,但他并没有对沈姝宁说什么,查看过陆盛景的脉搏之后,更是神色不对劲,交代了一句就离开了:“少夫人,世子爷一惯病体沉疴,您不必大惊小怪,我这就回去抓药给世子爷送过来。” 倪郎中在婚房逗留片刻便离开,整个过程看不出任何焦虑忧心,沈姝宁觉得不对劲。 陆盛景好歹是康王府世子爷。 这座长乐斋也未免太过冷清古怪,若说是陆盛景不喜人亲近,可如今他昏迷不醒,身边总该有伺.候的人…… 沈姝宁想不通,又拧了棉巾给他细细擦拭,随后除却亵裤之外,给陆盛景重新换上了干净衣裳。 陆盛景身形高大颀长,看着清瘦,身子骨却甚是结实,待给他穿好中衣,沈姝宁已经累的娇.喘.微微。 她的一切动作,微.缓.呼.吸,皆被陆盛景听得一清二楚。 极致的纯,却又透.着.媚。 如带着勾子,魅惑人心,和他梦中的那些光景无异。 十四岁年少起,他第一次做那场梦。 梦境的前半段,美人手段了得,无所不用其极。 无疑激起了他内心最初始的.渴.望,然而就在他沉迷深陷,纵情.风.月之时,美人眸色忽冷,给了他致命一刀。 十四岁的梦境,伴随他历经五载,耗尽了他对女子的一切.念.想。 陆盛景体内剧毒已经阴差阳错排出,他此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一片狼藉。 胸口刺痛,以及面颊上诡异的红逐渐淡去。 沈姝宁以为,陆盛景的情况稍稍平复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洞房花烛,可真让她兵荒马乱。她累极了,索性也上了榻,掀开被褥就躺在了陆盛景身侧。 陆盛景是她的救命符,她从此刻开始,就得日日夜夜守着他。 两人挨得很近,陆盛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臂膀传来的玲珑曼妙的弧度。 片刻,他幽幽睁开眼来,眼角的余光轻易就瞥见了美人红唇,娇艳欲滴。 这张樱桃唇,他并不陌生。 无数个梦里,他尝过其中滋味。 此刻,梦中妖女就在身侧,指不定那日就拔刀刺向他。 陆盛景无法动弹,只能在内心忿忿骂了一句:“妖精!” **** 上房堂屋。 王妃一袭华贵锦缎绣牡丹裙裳,她手捧一盏腾着热气的大红袍,神情氤氲在一片茶气之中,辨不清。 倪郎中恭敬站立,如实回禀:“王妃,据少夫人所言,世子爷不久前连吐两次血,小人方才给世子爷把脉,脉象细弱,瞧不出什么。” 康王妃已至中年,但保养得宜,仍可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只不过眉目间笼着阴郁,给人不好相处之感。 “知道了,退下吧。”康王妃语气淡淡,意味不明。 倪郎中欲言又止,但还是未置一词,悄然退下。 这厢,康王妃的心腹华嬷嬷走上前,给康王妃续了茶,方道:“王妃,那沈二不愧是百年一见的天煞孤星,这才进门不到半日,世子就快熬不住了。” 康王妃美眸微冷,搁下手中杯盏,取出袖中紫檀木佛珠,轻轻转了转。 华嬷嬷又道:“王妃,此事万不可让王爷知晓啊。” 康王妃冷笑一声:“当初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听慧缘大师提及,那沈二就是一个天煞孤星,在家克父,出嫁克夫,难怪沈家这些年每况愈下。若非是沈家嫡长女那位福星撑着,沈家指不定败落到什么地步。” 华嬷嬷也叹了一声:“可不是嘛,这沈家也着实稀罕,福星、灾星都投胎到了他们一家去了。” 第五章 又梦见 沈宅。 今日沈府办喜事,但府上并无半分嫁女的喜庆。 这才酉时三刻,沈府宾客尽散。 廊下随风摇曳的灯笼上,只随便贴了几张喜字。 堂屋内,沈重山一脸沉郁,长女替嫁一事本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奈何沈姝宁与赵胤早就相识,且两情相悦。更是没想到赵胤去康王府喝喜酒,竟瞧见了新娘子的面容。 事已至此,沈重山再狡辩已是徒劳。 扪心自问,赵胤身为冀侯庶子,论起容貌才情皆是俱佳。 但他终归也只是一个庶子。沈家女嫁给他,也无法给沈家带来多大的利益与恩荣。 沈重山一看见自己的长女,就会想起原配妻子,亏得这些年他.沉.迷.声色,否则早就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恰逢康王府指名道姓要让沈家女冲喜,他醉酒之时,又听了柳氏枕边风就答应了下来。 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救下另一个。 原本,沈重山就不太好看赵胤这个不受宠的庶子。 让长女嫁入康王府冲喜,既能攀上王府姻亲,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断了与赵胤的婚事。将来沈玉婉顶着沈家嫡长女的身份,或许还能高嫁。 故此,沈重山就等着赵胤登门,让他主动退婚。 时下民风开化,贵族世家之中更是如此,别说是退婚了,世家中二嫁贵女也不在少数。 因此,沈重山并不担心,与冀州赵家的婚事保不住,也不会对沈家女的名声造成影响。 赵胤到底不是寻常人,即便此刻怒火中烧,且已经明白了沈家的计划,但还是稳坐如山,并未彻底识破脸皮。 赵胤眸色微冷,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愠怒。但他的休养和身份令得他,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得体的仪态。 “沈伯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日本该是贵府二千金出阁,怎会是宁儿?”以赵胤的心性,自然能猜出几分,但他还是想当面问个清楚。 他是一个政客,凡事以利益最大化为主。 沈重山脸色难看,但替嫁之事,木已成舟,再无更改余地,“小女身子孱弱,宁儿为了她meimei,甘愿替嫁,此事是我沈家家事,赵公子若是执意追究,那不如就退了婚事吧。是我沈家理亏在先,赵公子要退婚,我沈家毫无怨言。” 赵胤内心冷笑,面上却不显。 退婚? 沈家也不再是当年的沈家了。 讲道理,如今和沈家联姻,给不了赵胤半点好处,但因着对方是沈姝宁,是他从年少就心悦的女子,他可以撇开家族利益不顾。 但眼下,沈家将他的未婚妻嫁出去,这简直太过荒唐,以及完全不将他当回事! 可沈家想要退婚,也没那么简单。 赵胤自有他的思量,淡笑一声:“沈伯父,婚姻大事需得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婚一事恕我不能做主,且我只认宁儿这一个未婚妻。”言下之意,另一个沈家女,他是不会要的。 赵胤没有在沈家久留,离开之前道了一句:“此事我不会就此罢休。” 赵胤一惯以“温润如玉”的面容示人,他这样威胁,已经是放了狠话。 沈重山语塞,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果然,长女就和她那个娘亲一样,天生的红颜祸水,轻易就能勾得男人念念不忘! 一想到原配妻子,沈重山更加不后悔替嫁的决定,送走了长女,仿佛是终于撇开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 赵胤刚行至照壁,一身段娇俏,容貌倩丽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沈玉婉太清楚如何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她年纪小,肤白貌美,容色虽不及沈姝宁,但她长了一副柔弱的身子骨,太符合当下娇.软.美人的模样。 沈玉婉娇滴滴的唤了一声:“胤哥哥。” 赵胤眸色一眯,一眼看穿沈玉婉的目的,他并未表态,只淡淡点头:“嗯。” 他深知自己的实力,对女子的爱慕,不排斥、不拒绝、不揭穿,同样也不会负责。 除却沈姝宁之外,他不会为了任何女子破例。 沈玉婉看得出来,赵胤心情不好,咬了咬唇瓣,故作犹豫为难:“胤哥哥,长姐她……她嫁人了。康王府权势滔天,长姐难免爱慕虚荣,胤哥哥莫要伤怀。” 赵胤内心涌上一阵恶心。 沈姝宁是怎样的人,用不着旁人提醒。 “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叨扰了。”丢下一句,赵胤迈步离开。 他原本的计划是近日就找机会离开京城,赶回冀州,老冀侯病体垂危,冀州就要大变,他需得时时刻刻提防兄长的动作。 赵胤直接离开,完全无视了精心打扮的沈玉婉。 沈玉婉自诩容貌出众,她气恼极了,直接去找柳氏哭诉:“母亲,胤哥哥也太不将我当回事!长姐再好,从今日起也是他人妇了!母亲,您说……胤哥哥会不会去康王府将此事揭穿?” 柳氏总觉得女儿不够野心,她宽慰道:“哼,婉儿休要恼怒,赵公子被困京城,就连冀州都回不去,他自己自身难保,岂敢去康王府闹事?未婚妻嫁给旁人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赵公子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揭穿。婉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沈家嫡长女,你与沈姝宁那小蹄子的身份彻底互换了。最好是能退了冀州赵家的婚事,日后想要什么样的高门姻亲没有 ” “不要在赵公子这棵树上吊死。” 柳氏可看不上区区一个冀州庶子。 她生不出儿子,这辈子还指望着母凭女贵呢! 沈玉婉却依旧不甘心。她就是喜欢赵胤的君子风度,又或者,但凡是长姐拥有过的东西,她都想要! 不过,一想到自己不用去给残废世子冲喜,且日后她就是沈家长女,胸口那点不快也能稍稍平息。 “母亲,康王府那头若是知道长姐代替我出嫁,会不会再登门要人?” 柳氏不以为然:“陆世子已是半死不活,能活多久还未必可知。我儿与沈姝宁小蹄子有几分相似,再者,你长姐常年住在城外庙观,见过她的人极少,你这几年又称病在家中修养,鲜少抛头露面,不会有人察觉端倪。即便到时候事情揭穿了,沈姝宁嫁去康王府冲喜也是木已成舟,我儿不必担心。” 沈玉婉这才舒了心,她现在可是沈家嫡长女,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了,若是能嫁去冀州,那是最好不过,赵胤哥哥那样的男儿,她志在必得。 即便得不到赵胤的青睐,她还有大把贵公子可以挑。 总好比过长姐,只能给一个废物冲喜,一辈子都毁了。 想到自己终于赢了长姐一回,沈玉婉通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