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另一处战场

    深不见底的浩淼大洋，从古至今都是掩埋悲剧与丑恶的最佳地方。只要人或事物消失在了波涛深处，就会宛若凭空蒸发一般，永远沉寂于阳光无法触及的冰冷黑暗。自从大航海时代开启以来，大西洋中不知葬下了多少生命和财富，而当时间进入公元1939年，死寂的海底墓园又以爆发般的速度，迎来了一批新的来。

    经过一夜追逐，共有10艘英国商船被德国战舰和潜艇送入海中。算上天黑之前被舍尔号消灭和虏获的4艘商船，这支从加拿大出发的船队竟又折损了14艘船只！及至9月13日清晨，那支原本由37艘商船和3艘军舰组成的hx07护航船队，只剩下了4艘商船还航行在海面上。英国人不仅损失了高达18万吨的船队，更失去了超过20万吨的亟需战争物品，其中包括多达15万吨的铁矿石和燃煤。

    “夏尔号，5200吨；米纳斯号，3700吨；白沙号，12000吨……”宽敞明亮的甲板舱室里，舍尔号航海官正满脸喜色地在航海日志上，记录下昨晚被自己击沉的那些英国商船的相关信息。胸口缠着一圈厚厚纱布的英国水手杰克，此刻就神情萎靡的坐在舱室里；他被要求根据德方提供的战场照片，来确认那些在烈火中下沉的英国商船的名字和吨位。很快的，一份长长的名单就被列了出来。而相比于德国人的单方面预估，杰克告知的情况无疑大大增加了报告的准确性。

    看到杰克那张苍白中隐含希冀的脸，身材魁梧的德国航海官斜瞥了他一眼，话语中丝毫不掩饰其轻蔑意味的说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把你送到中立国的船上去的。事实上我们一点也不想将你扣押在船上：因为你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会浪费我们船上宝贵的淡水、食物、以及医药！回国之后，我希望你能够用今天的经历告诉周边的人，任何敢于侵犯德意志的势力，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黑云渐散，海浪平息，天穹中已隐隐可见一角晴空。眼见机会难得的克兰克舰长当即下令放出水上飞机，前往周边海域实施侦察。为了鼓励海军官兵能尽量多击沉英国船只，德国海军在8月初就制定了完善的奖励措施：根据观战果和个人功劳的多寡，所有参战官兵都有分量不等的津贴可拿。此时，如果能再发现一两条hx07船队的漏网之鱼的话，就是再好不过的局面了。

    就在舍尔号准备肃清残敌的时候，距此400多海里的东南方洋面上，一场新的杀戮又在隆隆的炮火声中揭开了序幕。

    根据海德里希提供的情报，近期横跨大洋的护航船队中还有一条肥鱼。由曙光女神号轻巡洋舰领衔的hx11船队，已经于9月5日深夜离开了利物浦。35艘商船上只有不到四成装着货物，剩下的大多数全都是准备到美国去装货的。虽然此时美国正在一丝不苟的推行着中立法，但诸如粮食、棉花等非战争物品，却并不在中立法禁运的范围之内。这支英国船队的使命，便正是通过那十几艘船上的货物，来换取足够多的美国农副产品，以保证英国本岛民众在战争时期的餐桌供应。

    然而，英国人的任务却是注定无法顺利实现了。得到了这份情报的德国海军总部立即调兵遣将，在船队极有可能经过的海域实施重点搜寻：除了6艘潜艇之外，还包括了德意志号袖珍战巡。9月13日上午10时，德意志号的瞭望兵在2.7万米外发现了异常：当舰长欧特下令靠近后不久，海面上的船影很快就从最初的一个，增加到了宛若群星似的密集棋布！

    眼见竟然有一艘德国装甲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指挥船队的梅里少将瞬间脸色煞白。他手下的护航舰艇全部都是以反潜作为唯一任务而配备的，进行炮战根本就是强人所难：那3艘武装拖船分别就只装备了2~3门102毫米火炮，只能保证压制潜艇，对上那种拥有主力舰级别火力的装甲舰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而自己乘坐的这艘曙光女神号，在对手面前也是不折不扣的弱鸡——这艘轻巡只有6门152毫米火炮，而对手却是8门283毫米重炮，双方的火力差了整整一个数量级！

    在下令船队解散之后，经过短暂挣扎犹豫的梅里，终于还是咬牙做出了无愧于他军人身份的选择，即带着船队中仅有的一艘驱逐舰向敌方全速冲去。梅里明白，如果自己畏战脱逃，那么即便是能捡回一条性命，之后的人生也会在铁窗当中度过了。相比之下，光荣的战死或许是更好的结局，至少看在自己为国捐躯的份上，海军部会善待自己的遗孀和子女。

    海风呼卷，机械轰鸣，正当对方距离自己还有20km的时候，梅里的耳中忽然出现了一股尖锐异样的刺耳声音。这种感觉便如同站在一辆迎面疾驰而来的列车面前，惊悸，压抑，而又震撼内心。曾经参加过日德兰海战的他蓦地身躯一颤，仿佛有什么尘封在记忆中的东西再度破土重现；他猛然抬起头来，果见天空中出现了几个状若酒瓶的黑色物事，正以狂狮怒虎之势向自己雷霆猛扑而来！

    “真的是战列舰级别的大口径炮弹！”梅里失声惊呼，神情中充满了震撼和恐惧。数息之间，原本平静的海面上便突然波涛炸射，于雷鸣巨响中掀起了4根数十米高的磅礴水柱。看着那轰然塌陷的重重雪沫，梅里意识到自己今天已经有8成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他的唯一期望，就是在自己这艘巡洋舰遭受重创之前将双方距离拉近到10km以内，从而让己方战舰上152毫米主炮获得发挥威力、敲掉敌舰副炮火力的机会。倘能如此，那么此刻正在以36节速度狂飙疾驰的驱逐舰，就有机会发起一轮成功的鱼雷突击。

    “敌舰开始右转！”通话筒中忽然传来瞭望兵的报告。梅里心中一震，连忙抓起望远镜凝望看去，果见远方那艘德国战舰的侧面轮廓果然在慢慢变窄。见到这番情景，梅里的身体不禁晃了一晃，他颓然靠在了25毫米厚的司令塔舱壁上，脸上已满是俱丧和绝望的神情。显然，德国战舰的指挥官已经识破了他的近战想法，此时采取的机动，正是要与自己重新拉开间距！

    作为1937年底才服役的新船，曙光女神号的火控级别无疑远高于那艘上场大战时期开工霍金斯号旧式巡洋舰；按理来说，她应该是有着充足的资本胜任远距离炮战。然而这件看似应当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却正是败在了她所装备的主炮上面。这倒并不是说这款mkxxiii型152毫米l50火炮本身性能低劣，关键之处在于这个口径级别的炮弹，从根本上就不适合进行远距离交战。

    根据弹道学，小口径炮弹在存速上天生就比大口径炮弹差上一大截。在出膛之后，后者可以在很长一段距离内都保持着稳定的弹道，而前者飞不了多远，弹道就会因为失速严重和惯性不足而出现明显的偏移。尽管在间战期间，人们想到了许多办法来延缓炮弹的失速，但小口径炮弹的有效射程，却依旧因为其先天劣势、而远没有达到能与25~32km的海面可视距离相当的程度。

    时至今日，152毫米级别的穿甲弹，其真正可以保证弹道稳定的最大有效射程也就是在13km左右。如果交战距离超过15km，炮弹的实际落点就会出现大幅度的不规则偏差。而在这种情况下的射击，也几乎就和浪费炮弹没有什么区别了。

    除此之外，用这个级别的火炮实施远战，也是在浪费自身的射速和投射量。由于火炮在射击海上远距离目标时都会有一个校射的过程，即根据上一轮炮弹激起的水柱位置，来修正下一轮的射击参数；而从炮弹出膛到落入目标附近海面的这段时间，却并非是眨眼间的功夫。

    通常而言，152毫米炮弹在攻击13km以外的目标时，需要飞行的时间便将近半分钟。这意味着即便是炮手再怎么训练有素，其在找准目标之前，火炮射速也不会超过2发/分。而152毫米火炮的实际最大射速却能达到6~8发/分！这不是射速和投射量的极大浪费又是什么？再者，由于小口径炮弹的动能低下，在落水时激起的水柱规模远不如大口径炮弹来得直观，这也无疑限制了观测兵对炮弹落点的准确判断，从而使得这个慢速射击的悲剧校射时间进一步延长！

    正是由于这一连串不利因素，方彦才从最开始就让德国海军摒弃了6英寸（152毫米）这个口径，直接给柯尼斯堡级巡洋舰装上了210毫米主炮。毕竟未来海战的趋势就是交战距离越来越远，使用既不能防空、又无力对抗远距离敌舰的6英寸火炮纯属自讨苦吃。然而，战后的英国为了省钱，只能用6英寸火炮的廉价巡洋舰来维护海上交通，这就注定了它在战端开启之后会遭到吊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