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孙悟空的信仰幻灭了

    当灵感大王的九辦赤铜锤竟化作九朵莲花瓣的时候，孙悟空就猜到这个妖邪或与灵山有关，三界之中，唯有灵山佛派十分看重莲花，佛经中把佛国称为“莲界”，把寺庙称为“莲舍”，把袈裟称为“莲服”，把行法手印称为“莲华合掌”，甚至“念珠”也有用莲子串成的。

    哪个佛派高人竟会放纵属下在此吃人？当猪八戒和沙和尚前去索战的时候，孙悟空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利用这个可以挟制背后高人的机会？

    等了半晌，猪八戒和沙和尚一脸懊丧地浮出水面，孙悟空按落云头问道：“兄弟，那妖怪怎么不上来？”

    沙和尚说道：“那怪物紧闭宅门，再也不肯出来见面了。”

    猪八戒说道：“我们得另想办法救师父。”

    孙悟空立即有了主意，说道：“你们两个在河岸上巡视着，别把他放跑了，待我去去就来。”

    猪八戒问道：“哥哥，你往哪里去？”

    孙悟空说道：“我上普陀岩拜问菩萨，看这妖怪是哪里出身，姓甚名谁。寻着他的祖居，拿了他的家属，捉了他的四邻，再来此擒怪救师。”

    猪八戒笑道：“哥啊，这等干，只是忒费事，担搁时辰了。”

    孙悟空嘿嘿一笑，说道：“管你不费事，不担搁！我去去就来！”他此时并不知道灵感大王竟然是观音菩萨派来的，他觉得观音菩萨的势力够硬，无论是那个佛派高人放纵属下吃人，在观音菩萨面前都不敢造次，所以，他才前往普陀山向观音菩萨求救。

    他急纵祥光，躲离河口，径赴南海，早望见落伽山不远，低下云头，来到普陀崖上，二十四路诸天与守山大神熊罴怪、惠岸行者木叉、善财童子好孩儿、以及捧珠龙女，一齐上前，迎着施礼道：“大圣何来？”

    孙悟空说道：“有事要见菩萨。”

    惠岸行者说道：“菩萨自己去竹林里观玩，不许人随，知道大圣今日必来，吩咐我等在此候接大圣，不可就见。请在翠岩前聊坐片时，待菩萨出来，自有道理。”

    孙悟空一听这话，有点纳闷，这观音菩萨竟然知道自己会来？真是奇了怪了。善财童子红孩儿上前施礼道：“孙大圣，前蒙盛意，幸菩萨不弃收留，早晚不离左右，专侍莲台之下，甚得善慈。”

    只见善财童子脖子上、手上、腿上的紧箍儿依然还在，知道他定是魔性未除，所以菩萨不敢放松。孙悟空笑道：“你那时节魔业迷心，今朝得成正果，才知老孙是好人。”

    善财童子说道：“多谢大圣。”

    孙悟空叹口气说道：“还是做坏人更容易成正果，看看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我们呢？还要走上十万八千里路。”

    善财童子只是唯唯答应着。

    孙悟空久等不见观音菩萨出来，心焦道：“你能不能给我传报传报，如果迟了，我师父可能就要被吃了。”

    善财童子说道：“不敢报，菩萨吩咐过了，还是等着他自己出来吧。”

    孙悟空不耐烦地说道：“老孙哪有功夫等她！”说完，急纵身往里便走善财童子说道：“诶，大圣且慢。”

    孙悟空就假作没听见，直直地往里闯，任凭什么诸天啊，木叉啊，熊罴怪啊，红孩儿啊，全都拦不住。他拽步走入竹林深处，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竹林缝隙中，孙悟空偷偷观望，只见观音菩萨盘坐在林荫想，也没有梳妆打扮，鬓角有点散乱，不过这散乱恰到好处，平添几分妩媚。她甚至连外衣都没穿，只穿了一件贴身小袄，香肩裸露，肤滑如脂，再看她两条胳膊，也是不着一丝半缕，就如同玉笋白葱，十分娇媚诱人。他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条裙子，脚上没有穿鞋，露出一双小巧可爱的光脚，那两只脚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孙悟空看到神魂激荡，鼻血都差点流出来，他赶紧定定神，高叫道：“菩萨，弟子孙悟空志心朝礼。”

    观音菩萨教说道：“外面等着。”

    孙悟空叩头道：“菩萨，我师父有难，特来拜问通天河妖怪根源。”

    观音菩萨说道：“你先出去，我马上出来。”

    孙悟空没办法，只好走出竹林，问众人道：“最近房价跌了吗？菩萨是不是又买房子了？怎么也不坐莲台，也不梳妆打扮，就在林里削篾条，是要做新家具吗？”

    惠岸行者说道：“我等却不知，她进来一回来，就到林中去了。”

    熊罴怪说道：“大圣，你就再等等。”

    孙悟空没奈何，只好等着，跟熊罴怪、红孩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终于，观音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儿出来了，说道：“悟空，我与你救唐僧去。”

    孙悟空一看，菩萨怎么能穿这么少就出去办事呢？他慌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催促，且请菩萨着衣登座。”

    但是，观音菩萨似乎是个急性子，说道：“不用换衣服了，现在就去。”观音菩萨担心夜长梦多，万一灵感大王每年给她进贡一对童男童女的事情泄露了怎么办？猪八戒和沙和尚都擅长水战，万一他们打进水府，擒获了小金鱼知道了所有的秘密怎么办？

    观音菩萨纵祥云腾空而去，孙大圣只得相随，顷刻间，到了通天河畔，猪八戒远远地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菩萨，贴身小袄衬托出玲珑有致的身材，他本就是色中饿鬼，此时越发没了主意，怔怔地看着菩萨，连舌头根都硬了，沙和尚心中迅速把菩萨跟王母娘娘做了一番比较，觉得菩萨美则美矣，但却少了一份成熟女人特有的韵味。

    沙和尚说道：“二师兄，你怎么了？”

    猪八戒说道：“师兄性急，哎呀……”一张嘴，口水流了出来，他赶紧咽了口水，擦把嘴，说道：“师兄猴急，不知道在南海怎么乱嚷乱叫，把一个未梳妆的菩萨请来了。”

    说话间，观音菩萨已经来到岸边，猪八戒和沙和尚下拜道：“菩萨，我等擅干，有罪！有罪！”

    观音菩萨却不理会他们，随即解下一根束袄的丝绦，但见裙摆飞扬，本就衣衫不整，此刻更是夺人心魄了，猪八戒偷眼一觑，但见菩萨的肌肤腠理雪白光滑吹弹可破，不禁春心荡漾起来，但他毕竟还有几分怯心，随即觉得自己大不敬，赶紧收束了心神。

    观音菩萨用那根丝绦将竹篮拴定，提着丝绦，半踏云彩，抛在河中，往上溜头扯着，口中念念有词：“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如此念了七遍，她提起篮子，但见那篮里亮灼灼一尾金鱼。

    观音菩萨叫道：“悟空，快下水救你师父吧。”

    孙悟空见此情景便明白了，这灵感大王竟是观音菩萨的人！他在此行凶吃人，菩萨知道吗？如今菩萨抓了这孽畜，也不训诫，竟当作没事人一样，只是让自己下去救师父！他看了看菩萨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直到这时才豁然明白，为什么她衣衫不整就急匆匆跟自己来到通天河，原来他是担心这孽畜的安危！

    虽说取经去了五万四千里，孙悟空已经成熟起来，并且正在变得圆滑，可是骨子里那股执拗劲却并未彻底泯灭，此刻他便冷不丁问道：“菩萨，还没抓住妖精，如何救得师父？”

    观音菩萨说道：“你瞧，这竹篮里不是？”

    猪八戒说道：“这是条鱼啊！”

    沙和尚说道：“这鱼儿怎么有那等手段？”

    观音菩萨说道：“他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修成手段。那一柄九瓣铜锤，乃是一枝未开的菡萏，被他运炼成兵。”

    孙悟空说道：“他一个孽畜，竟也会炼制兵器了？”

    观音菩萨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不知是那一日，海潮泛涨，走到此间。我今天扶栏看花，却不见这厮出拜，掐指巡纹，算着他在此成精，害你师父，所以也没来得及梳妆，运神功，织个竹篮儿擒他。”

    孙悟空心想，这厮在此吃人，你竟然不知道？但是又不便挑明，只能使坏，说道：“菩萨，既然如此，且待片时，我叫陈家庄众人，都来看看菩萨的金面，告诉他们妖怪已经被收走了，留下你的恩情，好教他们今后用心供养。”

    观音菩萨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孙悟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她便不知道如何推辞，再看看孙悟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也并没什么坏心眼，便说道：“也罢，你快去把他们叫出来。”

    猪八戒与沙和尚一齐飞跑到庄前，高呼道：“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

    一庄老幼男女涌向河边，怔怔地看着空中的观音菩萨，孙悟空站在旁边说道：“陈澄陈清，还不来参拜菩萨，她把妖怪抓走了！”

    几个村民顿时炸毛了，村民甲腾地站了起来，嚎啕大哭，说道：“把灵感大王还给我们！”

    但是更多的村民一起站起来，将他踹翻在泥水里，骂道：“你个蠢货王八羔子脑残货，老子忍你很久了。”

    陈澄陈清依然站在地上，并未下拜，陈澄壮了壮胆子，问道：“灵感大王吃人的事，菩萨知道吗？”

    观音菩萨说道：“阿弥陀佛，万般皆有缘法，一切不可强求。”说罢，仪态万方地钻过审，升起祥云，径回南海。

    孙悟空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就在这时候，陈澄陈清突然跪倒在地，接着全村人都跟着跪倒在泥水里，齐声说道：“多谢长老，多谢长老啊！”

    孙悟空先是有几分慌乱，随后便坦然受之了，双手打拱，说道：“我们兄弟还要去救师父，大家请回，请回吧！”

    陈澄说道：“请几位长老再到寒舍略住几天。”

    猪八戒与沙和尚分开水道，径往水鼋之第找寻师父，刚进水，他们都惊呆了，水中到处都是各种鱼虾蟹蚌的残肢，鲜血将通天河染红了，氤氲着一圈圈的红雾。两人走入后宫，找到石匣子，陈玄奘但是大叫道：“吓煞我也，吓煞我也。”

    沙和尚说道：“师父别怕，我们来救你了。”他驮着陈玄奘，翻身到水面之上，与众人相见。

    陈清说道：“老爷不依小人劝留，以致遭受如此苦楚。”

    孙悟空说道：“不消说了。你们这里人家，明年再也不用祭赛了，那狗屁的灵感大王已此除根，永无伤害。”

    陈澄说道：“陈家庄上下，无不感念大圣的厚恩。”

    孙悟空说道：“谢不谢的就不说了，如今倒要麻烦你，赶紧寻一只船送我们过河去。”

    陈澄尚未答话，陈清已经接上话茬了，说道：“有！有！有！我们现在马上造一艘船！”

    一人说道：“我去买桅篷。”

    一人说道：“我办篙桨。”

    又有人说道：“我出绳索。”

    还有人说道：“我雇水手。”

    ……

    众人如此踊跃，陈玄奘却是叫苦不迭，原来这庄上竟没有现成的渡船。现在马上造船，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候呢！正彷徨无计之间，忽听得河中间有人高叫：“孙大圣不要打船，花费人家财物，我送你师徒们过去。”

    众人听说，个个心惊，胆小的走了回家，胆大的战兢兢贪看。须臾，那水里钻出一个怪物来，方头方脑丑陋不堪，乃是一只千年老黿。

    孙悟空轮着铁棒，说道：“你这个孽畜！若到边前，这一棒就打死你！”

    老鼋说道：“我感大圣之恩，情愿好心送你师徒，你怎么反要打我？”

    孙悟空说道：“我与你有什么恩惠？”

    原来，竹篮入水的时候，千年老黿正躲在水府附近的山洞里，那竹篮发挥威力只是对准了水府，所以尽管老黿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力，但是还能勉强支撑得住！

    待竹篮离开水面，千年老黿这才走进水府查看，哪里还有一个囫囵的人影？一片鱼鳃在他面前漂过，他总觉得这就是他的鳜鱼婆。

    取经团队竟然凶狠，他们的慈悲何在？

    老黿的心里涌出一个报仇雪恨的计划，他悄悄地浮到水面上观察动静，这才发现原来他误会了取经团队，对通天河水族下黑水的不是孙悟空，不是猪八戒和沙和尚，而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他明白了，观音菩萨纵容灵感大王抓童男童女，她一定是想杀人灭口，不想自己的恶行暴露。

    孙悟空的几番话，让他觉得这猴子是个正义感在线的人，他要想办法把观音菩萨的阴谋告诉孙悟空，就在这时候，有人说要造船，他便赶紧说道：“孙大圣，我送你师徒们过去。”

    面对孙悟空的铁棒子，千年老黿赶紧解释：“大圣，你不知这底下水鼋之第，乃是我的住宅，自历代以来，祖上传留到我。我因省悟本根，养成灵气，在此处修行，被我将祖居翻盖了一遍，立做一个水鼋之第。那个妖邪乃是九年前海啸波翻，他赶潮头来到此处，仗逞凶顽，与我争斗，被他伤了我许多儿女，夺了我许多眷族。我斗他不过，将巢xue白白地被他占了。今蒙大圣至此搭救唐师父，请了观音菩萨扫净妖氛，收去怪物，将第宅还归于我，我如今合家老小，再不须挨土帮泥，得居旧舍。此恩重若丘山，深如大海。且不但我等蒙惠，只这一庄上人，免得年年祭赛，全了多少人家儿女，此诚所谓一举而两得之恩也！敢不报答？”

    孙悟空闻言，高兴了，收了铁棒，问道：“你端的是真实之情么？”

    千年老鼋说道：“大圣恩德洪深，怎敢虚谬？”

    孙悟空说道：“既是真情，那你朝天赌咒。”

    千年老鼋苦笑了一声，只好张着红口，朝天发誓道：“我若真情不送唐僧过此通天河，将身化为血水！”

    孙悟空这才笑道：“好吧，好吧！你上来，你上来。”

    千年老黿游到岸边，将身一纵，爬上了河崖，众人近前观看，有四丈围圆的一个大白盖。

    孙悟空说道：“师父，我们到他的身上去。”

    陈玄奘游移不定，说道：“徒弟呀，这……这能行吗？恐不稳便。”

    老鼋说道：“师父放心，稳得紧哩。”

    孙悟空说道：“师父啊，凡诸众生，会说人话，决不打诳语。”

    陈玄奘只能听徒弟的吩咐了，否则还真要等陈澄陈清造船吗？孙悟空又叫道：“兄弟们，快牵马来。”

    听说通天河的千年老黿要送使徒们过河，陈家庄老幼男女都凑到河边来，一是看个稀奇。二是来送送师徒们。

    猪八戒把马牵在白鼋的盖上，自己站在马后，陈玄奘站在马的颈项左边，沙和尚站在右边，孙悟空站在马前，又恐老鼋无礼，他便解下虎筋绦子，要穿在老鼋的鼻孔里。

    老黿说道：“大圣还不放心我？”

    孙悟空嘻嘻说道：“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黿啊老黿，对不住了。”

    说着话，便将虎筋绦子往他鼻孔里塞去，那老黿却突然说道：“陈家庄每年一对童男童女，灵感大王并没有吃，而是送给了菩萨。”

    孙悟空大吃一惊，问道：“什么？”

    千年老黿说道：“放心，放心，一定安全把你们送到对岸。”

    孙悟空心猿意马地将虎筋绦子穿好，然后回到老黿背上，然后老黿便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

    陈家庄众人在岸上焚香叩头，都念南无阿弥陀佛，孙悟空却一直失魂落魄。他知道观音菩萨纵容金鱼精，却没想到，抓小孩的正是她本人。

    她抓童男童女干什么？

    孙悟空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寒而栗。

    老黿托着师徒们踏波赶浪，不用一天的时间就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使徒们干手干脚地登岸，陈玄奘合手称谢道：“辛苦你了，老鼋，无物可赠，待我取经回来谢你罢。”

    老鼋说道：“不劳师父赐谢。我闻得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间，整修行了一千三百余年，虽然延寿身轻，会说人语，只是难脱本壳。万望老师父到西天与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得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

    陈玄奘立即答应道：“我问，我问。”

    老鼋最后看了孙悟空一眼，一转身，沉到水里去了。

    猪八戒问道：“猴哥，你怎么像丢了魂一样？”

    孙悟空说道：“我可能把我的信仰弄丢了。”

    沙和尚笑了，说道：“大师兄也会说禅语了。”

    孙悟空不再说话，伏侍师父上马，猪八戒挑着行囊，沙和尚跟随左右，师徒们找大路，一直奔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