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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花边故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花边故事

    娃子们在后边船上,苏油也同他们在一起。

    石薇抱着木:“小油哥哥,前边在闹什么?”

    苏油笑道:“大概率是在拍张爷爷马屁,不管他们。这船上的水果还不错,薇儿你别光顾着喂木,自己也吃点。”

    刘嗣摸着华丽的锦褥:“小少爷,我们在坐大花船呢!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苏油说道:“你呀!你把自己贱卖了知道不?辛辛苦苦这么久,坐一会船就抵过了,要我说真不划算……”

    刘嗣说道:“要不要把这船的图纸画下来?”

    这娃现在是土地庙第一工程制图高手,农书资料的器械篇大量图稿都是出自他手,逮着啥新奇东西首先就是想变成图纸。

    苏油鄙视道:“这就是慢吞吞的游船,一点用没有,画来作甚?我靠……”

    说完手指西边:“快看快看,雪山!”

    如今的空气质量可不是后世成都锅里闷雾霾可比,就见极远处半天之上,云层上空,有一道绵长的雪岭横亘,白色的山脊线下,是青黑的山体。

    一群娃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全都扑到画舫栏杆前:“呀,那就是雪山啊!好高啊!”

    苏油招手叫过船上的管事:“请教,那是什么山?”

    管事说道:“好叫小郎君得知,那便是西岭,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成都晴朗的日子里,都能见到。”

    苏油问道:“那里能上去吗?”

    管事笑道:“小人倒是没有去过,据说在成都西两百里的大邑境内,其它的便不知道了。”

    刘嗣突然想起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小少爷,我们在土地庙学过的!”

    石薇也想起来了,拍手道:“是啊!四哥哥好聪明!”

    管事笑吟吟地点头:“正是,诗圣绝句里便是写的这山了!”

    游船一路过了百花潭,管事指着路边一处石台说道:“那里就是当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卖酒当胪之处,相传当年夫妻两人卖酒之余,常在台上弹琴为乐。商家好附会,如今那周围,都是瓦舍酒坊。”

    苏油笑道:“怕是文君再至,也只有掩鼻而走了,受不得这股俗气。”

    和风细细,春光旖旎,岸边金花绿树。

    城里闲人多,不少没船可坐的,干脆雇了车马,沿着江堤柳道,追随着船队游玩,而且好多女眷。

    苏油感慨道:“成都人可真是爱玩啊……”

    管事笑道:“也不全是为了玩耍,今日锦市开张,除了锦帛,还有绫罗绸缎,丝绵纱麻。这天气眼看着就暖了,好些女眷赶着去采买新式纹样的料子,好缝制新款衣裳呢。”

    苏油夸赞道:“我蜀地女子端是手巧,蜀锦纹样精美秀丽,听嫂嫂说过,蜀中织锦,以成都官院为最。”

    管事很骄傲:“那是,我成都官锦院,所出八答晕、六答晕、盘球、簇四金雕、葵花、翠池狮子、天下乐,都是贡物。不过有一节小郎君却说错了,这些美锦,却都非出自女子之手,官锦院的织工,全是男人。”

    “啊?”苏油不觉大感稀奇,再次刷新了三观:“那什么时候得去看看了,哈哈哈第一次听说还有男人织布……”

    不过想想也对,男性在空间思维上好像比女性要厉害一些,蜀锦纹样繁复无比,好像男人更擅长这个。

    管事的笑道:“说起这官锦,前些年还出过一桩公案。”

    苏油问道:“哦?还有故事?”

    管事说道:“小郎君首先要知道,这官锦可不是寻常人便能穿的,中书门下、枢密、皇亲、大将军以上,才可着天下乐晕锦;三司使、学士、中丞,诸司使、厢主以上,才可着簇四盘雕细锦;三司副使、宫观判官,才可着黄狮子大锦……一共分了七等。”

    苏油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锦离他的生活太远了:“是吗?那要是出了新锦花样,又怎么办?”

    管事的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新锦的花样,哪里就这么好出……不说那个了,我们单说这天下乐,这种锦,又叫庆丰年,灯笼锦。因以金线织成灯笼形状的锦纹得名。”

    “纹样以灯笼为主体,饰以流苏和蜜蜂。流苏代表五谷,蜜蜂的‘蜂’、灯笼的‘灯’与‘丰’、‘登’谐音,这就联成‘五谷丰登’的吉祥话儿了。”

    苏油点头道:“呵呵呵,也是,比如马背上站个猴子,就是马上封侯,大象驮个瓶子,就是太平吉象。”

    管事乐了:“小郎君厉害啊,这两个图案安排得妥帖。”

    石薇说道:“小油哥哥别打岔,听管事大叔说故事。”

    管事说道:“传言官家的张贵妃,其父亲曾是文宽夫家的门。张贵妃认尧封为伯父,又欲士大夫为助,于是诱进文宽夫。”

    “恰好文宽夫知成都,贵妃以近上元,令织异色锦。文宽夫遂令工人织金线灯笼,载莲花,中为锦纹,又为秋迁,极备精美。”

    “贵妃制成衣裳,穿着去见官家,官家惊问:‘此锦何处得来?’”

    “张贵妃正色曰:‘昨令成都文彦博织来,以尝与妾父有旧,然妾安能使之?盖彦博奉陛下耳。’”

    官家很开心,从此就属意宽夫。宽夫自成都归京,不久就做了参知政事。”

    “贝州王则反叛,朝廷以明镐往取之,眼看就要成功了,官家却以叛贼离京城很近,非常担忧。有一天在宫中说道:‘执政大臣无一人为国家了事,日日上殿,却没有取贼的意思,有啥用?’”

    “张贵妃便令人秘语宽夫。明日上殿,宽夫乞身往破贼。官家大喜,让他统军,等他赶到的时候,人家明镐已经平定了叛乱,结果好处全被文宽夫捞去了,拜了同平章事。”

    苏油摸着下巴:“天底下没有新鲜事,轻易得来的东西,必定会轻易地失去。”

    管事一拍手:“照啊!小郎君见识可谓通透!后来监察御史唐介弹劾宽夫,在殿上召宽夫面质奇锦等事,导致宽夫出知许州。不过唐御史也没讨好,被贬到春州。”

    “第二年上元,有内官写诗到:‘无人更进灯笼锦,红粉宫中忆佞臣。’官家听后,一笑置之。”

    “事与成都灯笼锦有关,因此这里传得沸沸扬扬,都快说成传奇了。大家都称它——间金奇锦案。”

    苏油贼兮兮地上下打量管事:“管事,身上有钱没?”

    管事以为苏油和他玩闹:“倒是有一锭小银,小郎君何用?”说着将小银子摸了出来。

    苏油将银子接过来:“收你一锭银,教你一个乖:宁在当面言人过,莫于背后道短长。文公负天下人望,出将入相,道听途说的东西,一笑而罢即可,妄议不得。”

    “你说的这位所谓‘佞臣’,小报有消息,眼看又要入阁复相了!可别再说他的坏话。”

    管事的都要哭了:“小郎君你好jian诈……坐了我的船,听了我的故事,还要我倒给钱,还要我感谢你……你要是实诚人,事前就该告知才对……”

    苏油笑道:“哎呀别生气别生气,我虽然有小报看,但你这花边故事讲得太好,我实在不忍打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