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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下了大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

    拓跋泰的生辰也快到了。

    从前元启把自己的诞辰定为“千秋节”,取千秋万代之意,每逢此日都会在花萼楼大设豪宴,王公大臣皆要来此为其献礼贺寿,广聚奇珍异宝。元启甚至还下令千秋节天下诸州休假三日,与国同庆。

    有了这样的先例,几日前就有臣子上奏请旨,想把今上生辰这日定为“天长节”,取天长地久之意。天长地久压过千秋万代,是想奉承拓跋泰处处都胜过元启,一通马屁心思。

    谁知拓跋泰不仅当即驳回这项奏请,甚至还斥责上书的大臣“劳民伤财”。

    一时间朝中诸臣都拿不准天子寿诞到底是贺还是不贺?送不送礼?

    不管旁人如何,长安殿这里却是早有准备。

    有了拓跋泰送的二十份生辰礼珠玉在前,崔晚晚自觉送再多的礼物都是东施效颦,不够特别。再说她认为送礼在精而不在多,最主要是要送到收礼之人的心坎上。于是旁敲侧击地打听拓跋泰想要什么。

    “郎君喜欢什么?”

    难得这日清闲,拓跋泰靠在长安殿的榻上看书,崔晚晚枕在他腿上,顺手拿起他腰间挂着的龙首玉佩玩,反复摩挲。

    “喜欢的多了。”拓跋泰翻过一页书,眉也不抬,“诸如小碗,卯儿,或者是欠缺戒尺管教的顽劣徒儿。”

    “哎呀谁问你这个了,不正经。”崔晚晚丢开玉佩,拱到他胸前,仰起一张娇脸,“古玩字画?宝马好刀?或者美酒佳酿?”

    天子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当然什么也不缺,拓跋泰又一向寡言沉肃喜怒不形,旁人很难察觉出他的喜恶,就连崔晚晚这个枕边人想了半天,也不晓得他有什么心头好。

    拓跋泰放下书,垂眸看她一脸探知像只好奇小猫,抬手揉了揉她发顶,道:“身外之物可有可无,朕有晚晚便够了。”

    崔晚晚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着问:“那总有想要的东西吧?也不一定要你很喜欢,但就是想要。好比我瞧见漂亮的首饰就会想要。”

    “问这么多作甚?”拓跋泰狐疑,“要送朕东西?”

    “随口问问,不说算了!”

    送礼要的就是惊喜,崔晚晚害怕他看出端倪,于是故作生气,把头一扭不理人。其实拓跋泰哪儿能猜不出她打什么主意?内心涌上被人珍视的欢喜情愫,他也没戳穿她。

    “想要小碗给朕煮碗粥。”

    崔晚晚惊讶他竟是提了这么个奇怪的要求,想了想觉得应该不难,于是拍着胸脯一口答应。

    “就只是这个?还有其他的没?”

    虽说礼轻情意重,可一碗粥作为生辰礼也太轻了些,于是她又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拓跋泰瞧她如贤惠娇妻的模样,觉得着实可爱,于是倾身过去附耳。惹得崔晚晚双颊飞上桃花,狠狠掐他。

    他只说了四个字。

    ——自荐枕席。

    第74章 骑马   俊马奴与小娘子。

    生辰这日有朝会, 拓跋泰并未罢朝不上,而是如常召见朝臣议事。今上对自己的寿诞不以为意,臣子却有些于心不安, 朝会时纷纷恭贺祝寿, 拓跋泰颔首表示众人有心了,寥寥几语就揭过去。

    他为人务实, 不介虚名,兼之信奉铁血手段下的绝对臣服,懒得在这种时候设宴维持君臣情谊,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演武场活动筋骨, 又或者回长安殿与贵妃耳鬓厮磨。是故朝会散了以后,臣下各自离去,拓跋泰也回了后宫。

    今日美人赠礼,他十分期待。

    眼看用午膳的时辰都过了, 长安殿小厨房烟熏火燎的, 差点把屋顶烧着,一群人伸着脖子几乎等成了石像, 贵妃才姗姗来迟,捧着一碗亲手煮的粥。

    在小厨房折腾了几个时辰, 崔晚晚形容略有狼狈,一张脸倒还干净,但手背袖口都蹭上了污黑, 看样子确是亲力亲为。

    她献宝似的把碗送到拓跋泰跟前:“陛下尝尝。”

    粥白水清, 粒粒分明,看起来十分寻常。难为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人还真的煮了粥来,拓跋泰接过便吃。

    一勺入口,他表情不变, 又吃一口,接二连三便用完了一碗。

    她像个急需得到夸奖的稚童般围着他打转:“怎么样?好吃吗?”

    拓跋泰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方才道:“很好。”

    崔晚晚正捧着脸笑,只见佛兰从小厨房急匆匆跑来,手里拿着装盐的罐子:“娘子你到底放了多少盐——”

    “没多少啊,就一半。”崔晚晚一脸无辜,“不是你说的放一半?”

    佛兰气得仰倒:“我说的是一勺的一半,不是一罐的一半!这么多盐就算是头牛也要被齁着!”话音一落看见拓跋泰手里的粥碗空空如也,佛兰姑姑也生出无力回天之感,欲哭无泪。

    “啊?真的?”崔晚晚赶紧用手指沾了沾碗底汤水放入口中,一股又咸又糊的味道直冲脑门。

    她跺着脚数落拓跋泰:“你是舌头坏了还是脑袋傻了?怎么吞得下去!”

    拓跋泰只觉舌根处又麻又苦,可心里却是甜的,他笑着说道:“只要是小碗给的,石比霜也食的。”

    “佛兰说得对,郎君就是头牛。”崔晚晚踮脚抱着他亲,“还是最笨的那种!”

    今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寿诞日过得平平无奇,只是下了一道“禁断屠杀”的旨意,意在缅怀父母生养之恩,除此而外便没有什么庆贺的活动了。

    倒是崔晚晚不愿他敷衍了事地过完生辰,虽然没有歌舞酒宴,但她一向主意多,有的是其他玩法。

    “我要学骑马。”她扯着他腰间玉带撒娇,“陛下教我。”

    拓跋泰任她在胸前磨蹭,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是朕做寿还是你做寿?哪儿来这么多要求。”

    崔晚晚软磨硬泡:“我就想学,教我嘛,郎君——”

    他垂眸不语,无动于衷。

    求了半晌也不见他松口,崔晚晚只得祭出杀招,勾着他脖子让他弯腰,贴耳轻语,娇妩调戏。

    “白天让我骑,晚上给你骑——”

    二人出宫去了京郊一处马场,此地乃是崔家的产业。只见阿罗憾等在这里,手中牵着一匹通身赤红的骏马。

    拓跋泰一见此马,眼神忽亮,赶紧走了过去。

    “见过褚郎君。”阿罗憾行叉手礼,随即介绍道,“此马来自波斯,名叫什伐赤1,奔速极快且能日行五百里,是匹罕见的宝马。”说罢把缰绳递过去。

    拓跋泰虽未言语,但接过缰绳便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然后打马前行,瞬间奔驰起来。

    阿罗憾见状,对站在一旁的崔晚晚道:“小晚,你的郎君很喜欢这份礼物。”

    崔晚晚得意洋洋:“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挑的。”

    阿罗憾笑道:“良驹还需遇伯乐,不枉我四处托人,千里跋涉回波斯弄来了这匹马。”

    “连伯乐相马的典故都知道,阿罗憾你的中原话又精进不少呀。”

    二人说着话的时候,拓跋泰已经骑着什伐赤跑了一圈回来,他勒马朝崔晚晚伸出手:“上来。”

    她把手递过去,被他扯上马背环抱在前,然后两人共乘一骑往远处走去。

    说是要教骑马,拓跋泰却怕马匹失控把人摔下来,于是在教了崔晚晚如何掌控方向之后,便留她独自骑在马上,自己则下地牵着缰绳慢慢走。

    崔晚晚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目光从挺拔的肩背落到劲腰,忍不住开口调戏:“前面是谁家的俊俏马夫,快转过脸来让我瞧瞧。”

    拓跋泰对她动不动的虎狼之词习以为常,头也不回地说:“你说是谁家的?”

    “此地乃崔家马场,刚好我也姓崔。”她拿着鞭子戳了戳他肩头,“正是你的主家。”

    拓跋泰闻言,侧过半张轮廓分明的脸来,唇角勾起:“主家?”

    “诶!”崔晚晚欢快答应,继续调戏,“你看着倒还知情识趣,留在这里养马可惜了,不如来我房里伺候呀?”

    她玩心大起要演一出“俊马奴与小娘子”的戏,他也乐意奉陪。

    拓跋泰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反问道:“主家娘子要我如何伺候?”

    “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暖床捂被……都可以。”

    “不会。”他转身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夺过马鞭轻轻在她身上抽了一下,不痛不痒的。

    崔晚晚瞪他:“不会还打人,你这刁奴!”

    这俊俏的刁奴仗着身高腿长不把貌美如花的主家娘子放在眼里,反而步步紧逼,拿马鞭捆住美人圈入怀中。

    她气得双颊胀鼓鼓:“不带这样玩儿的!”

    “老实点。”他把人扛上肩头,还在她臀上打了两巴掌,像个见色起意的恶汉,得逞般笑道:“这便把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带去马厩,扔进草垛子里好生蹂|躏一番,看你还敢不敢戏弄马夫。”

    崔晚晚一听,想着马厩里那股子臭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要他放自己下来。

    最后她哭哭啼啼求了许久,“刁奴”才网开一面放她一马,取消了马厩那一出,领着她打道回宫。

    只是进了宫,却不是回长安殿,而是去了紫宸殿的内室,平时拓跋泰遇上朝政繁忙不回后宫,一般都歇在此处。

    天色还未尽暗,殿里已是灯火盏盏,琉璃雁鱼灯上放置着红蜡,御榻两侧添了一双金鹤,施以金朱,以口衔香。画屏金碧,旁边立了一扇高镜,再往内才是雕花龙床。

    这扇高镜不似寻常铜镜,而是不远万里从拂林国2进贡而来,表面光洁如琉璃,背后涂抹银浆,照出人影纤毫毕现,四周还镶嵌了明月珠、夜光璧及珊瑚琥珀。

    崔晚晚瞧着新奇,在镜前左右旋转,镜中美人也随之婀娜灵动。她娇嗔道:“陛下这里好东西真不少,长安殿都没有这样的镜子呢。”

    拓跋泰抬手轻轻敲了她脑门一下,笑道:“你要什么朕没给过?”

    “那把这扇镜子送给长安殿如何?”她赶紧搂住他胳膊央求。

    “本来就是给你的,只是今日暂且放于此处,有用。”他笑得别有深意,“小碗可还记得答应了要送朕什么?”

    崔晚晚顿时一噎,嘴硬不承认:“我没答应!”

    拓跋泰也不急,徐徐开口:“你若出尔反尔,朕也不必言而有信,这扇镜子——”

    “郎君这是威逼利诱!”

    “愿者上钩而已。”

    ……

    拓跋泰坐于床沿,笑眼看那娇气美人缓缓靠过来,身子柔弱无骨,呵气如兰。

    “妾慕君上,愿荐枕席。”

    说罢便坐在一侧动也不动,噘着嘴赌气。

    “就这样?”拓跋泰好心提醒,“朕记得当日晚晚远比如今热情。”

    “你记得才怪!”崔晚晚气呼呼的,“昏成那个样子,当时来的是谁你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把我当成什么青梅。”说着更来气,抬脚就踢天子,“能与心上人共赴巫山,你乐坏了是不是?!”踢完尚不解气,举手还要打。

    拓跋泰按住她作恶的手脚,紧紧把人箍进怀里,瞧她醋意大发愈发欢喜,辩解道:“朕知道是你。”

    他素来冷静自持,隐忍又克制,再烈性的药也左右不了他的意志,而这世上唯有一人能让他理智尽失。

    “只有晚晚才是我梦中的巫山神女。”他衔住她的唇瓣轻咬,“当日朕确实不甚清明,所以略有遗憾,晚晚帮朕补上这桩憾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