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三位天尊静静地望着飞天艇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直到那小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远空，沉默了半晌的长生天尊才终于开了口：“大天尊，上宫带着他的孩子离开了，那紫微的灵零计划……” “……取消吧，他已经牺牲得够多了。”大天尊闭上了眼睛，“说到底，这种想法还是太虚无缥缈了。只有踏踏实实发展力量、消灭仙道，才是真正的正途啊……我们走吧。” “——是。” 大天尊转身离去，淡紫色头发的青年却并没有跟在后面，而是仰头看着虚无的青空喃喃说道：“……真是奇妙啊……” “……即便是这里，也会有我的存在吗？那么我，又到底是什么呢……” ———————————————— “……陈尚德，系平陵省定嘉县金通镇人，于敦牂十四年参加第二神卫军任政指工作，现为加强神道建设，特准予转业——老资格啊！” 长木方桌后的办事员将手里的转业证明一合：“小方，户籍资料找出来了没？快一点！——首长您坐，不知道您在二卫里代号是？我叔他也……咳咳，我知道我知道，部队里代号都是绝密，就是好奇，说不定您还认识他呢？” “咳咳，这灰真大。”办事员捂着脸拍了拍厚厚的档案卷，“我看看……碧湾路一五五号，户主陈尚德，编号二七三六——好了没问题，放回去吧。” 办事员抽出一张制式板纸唰唰唰地书写了起来：“首长您参军这么多年，神位一定不低吧？二卫啊，上宫天尊亲军！牛！我要是检测达标，早就去二卫报名了。对了，听说上宫天尊和仙道大战——咳都是机密我懂的，我就随口一问……给您安排的岗位三天内会确定下来，您有什么意向吗？这是临时待岗证明，这三天内您拿这个去街道领配给就行。” “给您分配的住处……咦您问您旧居分出去了吗？这个我看看……没有，不过那房子因为很偏这么多年都没人住过了，怕是不能……没问题？好的我知道了，需要安排人帮您维护一下吗？” “好了，您的居住证明，请收好……欢迎回到金通镇，陈尚德同志。” ———————————— 陈五楼默默立在一扇破旧的小门前，在他身旁，娇小的女孩靠着鼓鼓的朴素行李箱静静沉睡着，显然是累坏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是……究竟是什么不对？是我忘记了什么，还是……我‘记得’了什么？ “可算弄干净了。”陈尚德从门内走了出来，满面尘灰，发梢上还有几根隐约的蛛丝，“楼儿进来吧，我大致收拾过了。” 陈五楼看着眼前的男人走到沉睡的女孩身边，用力拍了拍胸前的灰尘，然后将她抱了起来，提起了沉重的行李箱：“累坏了吧？进来好好休息下吧，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这个词让陈五楼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重，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走进屋内，几间简朴的房间显得有些空荡，不过明显是经过了一番卖力打扫的，褪色的旧家具被擦拭出了一种饱经风霜的整洁味道，本应潮闷的空气也被带着阳光的风吹得焕然一新，倒也显出了几分生活的味道。陈尚德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放到刚刚铺好的床上，轻轻脱掉她的鞋子后拉上了被子。 你也睡会吧？晚饭一会就好——陈五楼听见面前的男人如此说道。 陈五楼摇了摇头，然后面前的男人揉了揉他的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陈五楼看了看床上沉睡的女孩——不知为何，这个画面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某种熟悉之感——他将女孩的手脚挪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呆呆站了好一会，然后走出了房间。 临时的厨房里，陈尚德正蹲着身子，嘴里念叨着刚刚出去向邻居大娘请教来的句子：“……淘过之后倒干净水，再加清水加到淹过米一个指节……楼儿你怎么来了，肚子饿了吗？稍微再等等，乖，去睡一会吧。” 陈五楼凝视着眼前认真和锅盆奋斗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后问道：“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吗？” 男人的动作停住了。 过了好一会，陈五楼才重新听到男人苦涩的声音，“……是啊。” “可我，对你的样子，没有印象。” 一股沉重的视线像被子一样盖住了自己整个身体。陈五楼感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 “……可是，我有印象。”中年的男人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失焦，手上的小葱被他重复着剥来剥去几乎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虽然我也一直没有见到你，可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你，从婴儿的样子慢慢长大，今天长高一点点，明天变胖一点点，今天头发堆起了旋儿，明天牙齿露出了窝……” “……那天重新看见你，我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真的是和我心里的那个楼儿长得一模一样，于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啊，这就是我的儿子……” 陈五楼想象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在男人心中发着呆任鼻涕垂到袖子上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在男人心中吃米饭吃洒了一桌子的自己，仿佛看到了男人心中梦中一觉蹬开被子的自己，仿佛看到了男人心中发疯一样在原野里狂奔的自己…… “好像，很奇妙。”陈五楼喃喃道，“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做谁的儿子，所以，不太明白。” 这句颇为大逆不道的话并没有让陈五楼挨一顿毒打，陈尚德仿佛咀嚼这句话般静立了两秒之后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菜刀和被切得奇形怪状的土豆丁，右手用力地在衣摆上抹了抹，然后向着男孩伸了出来。 “是吗？我大概也是第一次……真正做一个父亲，让我们互相关照，好吗？” 陈五楼盯着眼前宽大的手掌，仿佛要从粗糙的纹路中找出某种神秘的咒文，看了好久才抬起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