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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十二月初八,高平郡王调动三千宣州的兵马,回了建业,确认了陛下不在石头城中。十二月初九,陛下失去踪迹三天后,西边传来了圣旨,陛下决定移驾江陵了。录公给尚留在家中的人写了手信,卢家的家仆说,自家主人说,高平郡王来建业没安好心,建业有狂尸,这没准就是高平郡王的诡计,而狂尸没准就养在他家里呢。

    建业哗然。

    有人捕风捉影,说高平郡王的府邸里换过家仆和婢女,是不是因为那些人不小心看到了一些真相,所以才丧命的丧命、被更换的被更换。又有人张口说,自己在水目山上听见过怪异的叫声和女人的哭声,高平郡王在水目山上重修青山幽严寺,或许是在安抚被他喂了尸群的怨魂。

    高平郡王心狠手辣,提剑杀过人,人们不是曾说他在棺材里睡觉嘛,这是他养尸群的辟邪法子吧……

    战战兢兢。有人打算连夜出逃了。

    十二月初九,高平郡王以皇后殿下的名义下令建业戒严,同时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府邸的大门,请不放心的人进他家去查看——他不可能在家里养了不该养的东西。就算是养,那也是江表门阀养的。

    文臣曰: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1,作文替高平郡王三问其他人:

    其一,江表门阀敢像高平郡王一般,大开宅门吗?

    其二,供养佛寺乃是善举。一则,尸群不是鬼怪,供养佛寺也好、修行魔道也好,都无法克制尸群。二则,江表门阀比高平郡王供养的佛寺更多,佛陀里中过半佛寺都受其供养,那么江表门阀是不是该被认为做了亏心事、更为可疑?

    其三,狂尸不是犯人,以食人为目的,不会躲藏。为什么只有江表门阀称在建业见过尸群,难道是他门阀子弟滋味偏好,还是疑心生鬼……他们见到的其实不是狂尸?

    高平郡王伴皇后殿下回宫,初九、初十,禁军搜查宫城,自偏殿的枯井中搜到了已经腐朽的钗环银器、破碎的玉壶,又在少有人去的角落里找到了猫的骨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尸体,也没有发现狂尸。

    建业有传言说西边江边的苇丛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高平郡王带兵出后渚篱门,清理了江边的苇丛。传说怨气极重的路倒尸一遇红线,就会无法行走,枯干的金白色苇丛下,藏着红线绕成的阵法……阵是江表门阀请人布下的,莫非他们真的见过什么吗。

    狐狸从苇子下钻过,苇丛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江风吹面,冻得人耳垂发疼。几个士兵念叨着忌讳,不敢深入苇丛扯去红线,高平郡王那天穿了一件银线绣水纹的深蓝色袍子,亲自走进苇丛,拔剑挑断了红线。

    高平郡王随身带的剑,剑名叫杀生。一杀多生。

    驱魔草人披着锦缎隐藏在苇子里,在远处注视着持剑的高平郡王,看着他的衣袍被风吹饱。矗立的草人来自神魔的世界,它们与建业格格不入,而它们的出现为建业的郊外平添了几分本不该有的诡异氛围。

    高平郡王下令割去苇草。

    晚上,江边有火烧了起来。红线、驱魔草人、割下的苇子在江边燃烧。江水寒冷,江风吹过时,水面上似乎有呜咽声。

    远处的江水倒映着火光,光被水面拉得很长,粼粼波动。守在火堆近处,脸被火光烘热,甚至感到有些烫了,背后却是冷的。阴冷的风不停地吹……

    江边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吗。士兵们看着火边的高平郡王,郡王的侧脸被火光照亮。

    江上的雾气开始弥漫。

    十几个士兵在江边搭起了帷帐,火光的影子在帷帐光滑的布料上跳动。高平郡王说自己今日会在江边过夜,下令士兵明日继续清理苇丛,将结过红线阵的地方的苇子全都割去。他不信苇丛中会有鬼,也不信死人可以爬起来。

    狂尸不是鬼,如果高平郡王能遇到狂尸,他会割下它的头颅,将它的头颅放在干枯的白色苇草上,让所有人都看一看进犯建业的下场。

    晚上,一个士兵站在高平郡王的帐外守夜。四周寂无人声,只有柴火在燃烧时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他用力倾听四周的声音,想提起自己的注意力,以此对抗困意。天快要亮了,他在等待鸡鸣。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听到江中的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就出现在他的心中,江水隆隆作响,像潮水一般向他扑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想要拔腿就跑,却恐惧得不能发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士兵吓得眼前只剩下了黑暗,他不敢有动作,怕一扭头,就看到鬼或狂尸的脸。

    他听见高平郡王说话了,高平郡王说:“睡着了,还是被魇住了?”

    士兵心想,完了,鬼变成了高平郡王的声音来了。心跳如擂鼓,他悄悄睁开眼,看见了高平郡王的脸。

    高平郡王的脸令士兵想到天上的银月——郡王离他很近,郡王的脸精致好看,气质平和稳静,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士兵盯着高平郡王看,有人咳了一声,郡王的侍从赵弥站在郡王身后,冷着脸正在瞥他。

    士兵动了动,忽然反应过来,跪在了地上,说:“……好像是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

    高平郡王问:“害怕吗?我看见你皱眉了。”

    士兵还年轻,只有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一些少年人的稚气,他说:“有一点,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