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娘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房去了,也不敢打搅殿下休息,便让雪桐留下来服侍殿下。” 雪桐微微低头,露出雪白的颈项,有种说不出的柔顺娇羞之态。 华珣看着那白得晃眼的颈子,忽然有些发怔。 妙懿看了看桌案上的西洋钟,雪桐已有一个时辰没回来了,想必今晚也不会回来了。 她合上书,叹了口气,但愿瑞王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要一个孩子傍身,哪怕是侍妾所出也好。 她是避不开抛头露面见人的,但是侍妾却可以藏在府里,不被人瞧见。若有新人进门的那一日,她也好有两手准备,不至于膝下玄虚,被人动摇了王妃的地位。说到底,她也要自私的为自己打算一下。 她也需要筹码,不是吗? 怀珠吹熄了房内最后一盏宫灯,妙懿躺在黑暗中,久久不肯合上眼目。 扪心自问,她不爱他,却又依赖他。而她的夫君却连对她的依赖都不曾有。或许世上的许多夫妻都是这样的,这样的齐眉举案,却又隐隐的心意难平。 她朦胧着将要睡去,忽然身畔床榻微微一沉,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妙懿猛的清醒了过来,沐浴后的热气带着男子的气息裹挟而来,将她环绕在中间,难以动弹。 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脑中有些纷乱,无数了念头滑落,乱纷纷理不清头绪。只听华珣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睡吧。” 半晌,他又道:“我没碰她。” 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稳和有节律,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滴在香枕上,悄无声音。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可以傍身的孩子,而是他能多放一点在她身上的心思。 想着想着,她竟然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早起,妙懿传话给雪桐,让她收拾东西回武国公府,并修书一封给许夫人,让她做主将雪桐远远嫁了。 雪桐来磕头谢恩的时候面色灰败,她知道失败者的下场,对主子没用的人,是没有留下的价值的。 妙懿本不想这么快将她送走的,但现在既用不着她来制衡浮翠,又用不着她来服侍瑞王,留下她又恐她已经动了多余的想头,多留无意,送走了反而干净。 转眼便到了春江水暖的时节,这一日苏杭总督上了一份奏章,请陛下到江南巡幸,以便让百姓有机会得以瞻仰天颜。紧接着江南各省知州纷纷上奏,折子雪片似的飞入皇宫,众人都表示百姓们热切希望陛下能够出巡江南,若能带动沿途的经济发展那就更好了。 于是龙颜大悦,准奏。经过慎重考虑,皇帝表示一切从简,连出行的钱都是从自己的私库里掏的,各位随驾的王宫贵族也一并自己掏腰包出旅费,别想着白吃白喝。虽然如此,想跟随南巡的人依旧不少。能伴驾可是脸面问题,绝非金钱能够衡量。到宫里请安的人更是比往日多了几倍,走众妃嫔后门的不要太多。 最终出巡名单定下,跟随的有除了福王之外的三位王爷,以及得宠大臣,宗室子弟等。妃嫔随驾的除了德妃留在宫中坐镇外,其余三妃,以及比较得宠的妃嫔如慧嫔都跟随伴驾。剩下的三位王妃,几位年纪稍大的公主等也在出行名单之内。 在一个春风拂面,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南巡的队伍终于出发了。 ☆、第144章 任何一段旅程的初始阶段都是令人兴奋的,甚至包括私奔在内。 虽说皇帝南巡,一切从简,但毕竟再简单也有限,前呼后拥是必然的。长长的一排车轿将整条朱雀大街堵得严严实实,跟车的奴仆,守卫的人数比主子的人数还要多得多,呼啦啦站成一片,摩肩接踵,肩挨背靠,行进的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待到终于出了城门,驶上官道,速度这才快了起来。妙懿悄悄掀开车帘,瞧见两侧路上已翠绿一片,时不时冒出几枝金黄的迎春,偶尔瞧见粉色的桃花、杏花,雪白的梨花,凌枝绽放的白玉兰,紫玉兰花,朱轮华盖香车轻巧的压过青草的痕迹,京郊的□□向来短暂,却因这短暂反而更令人留恋。 妙懿看得倦了,便倚在藕色绣玉兰的软枕上休息,马车行驶得极稳,她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怀珠津津有味的赏了车外景致,忽然想了什么,抿嘴一笑,说道:“还记得同小姐入京的那一年,一路上不知有多辛劳,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要死在半路上了。幸好小姐吉人天相,终归是熬过来了。” 她轻声叹息着,引得妙懿睁开了微眯的双眼。匪患、山贼、洪灾、逃荒的人死鱼目一般的眼睛,饥饿、病痛、早死的婴孩……那样绝望的人生。 她又闭了闭眼,在睁开时,车外依旧是如锦的□□。 “怀珠,你二哥现在哪里当差呢?” 怀珠道:“我二哥没什么事做,跟着我大哥在小姐京郊的庄子上打杂收租子什么的。小姐怎么想起他来了?” “你二哥是个机灵的,打杂太过可惜,我对他另有安排。” 说着,吩咐了怀珠几句,怀珠听罢,惊奇的道:“小姐是想……” 妙懿微微颔首,她要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这就给我二哥写信。” 南巡的队伍先到达了一处皇家行宫,虽说只是行宫,却也是睢园级别的皇家园林,内有花园温泉,亭台楼榭,绝对与“简素出行”的主旨不沾边。 有皇帝和众位娘娘在,余下众人自然要等着这些人被安顿下了之后才能挑地方住。妙懿被分到一处较偏远的院落,院后种了一大片梨花树,风吹花落,梨花瓣恍如落雪一般,落在一旁小桥流水中,配着潋滟波光,颇有花落水流白的万种闲愁。 妙懿只闲逛了一圈就打算回院休息了,实在是赏花人不少,众女眷都在车里窝了一天,正呆得腻烦的时候,恰好有美景可赏,自然要好好赏玩一番方不辜负春光。她们可以算是最珍惜四季景色的人,辜负好韶光的事她们可做不来。 妙懿刚要回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燕语莺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甜美得令人难以忽视。怀珠蹙眉,扬声问道:“谁在那里吵闹?” 她们这么大的阵仗杵在这里,但凡有些眼色的都该放低声音走开才是,如何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怀珠的话音刚落,就见从梨花树后绕出一位少女,连妙懿见了都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那少女身穿鸭蛋青缎子袄儿,外罩鹅黄色暗花缎褙子,下配素色棉绫裙,项上挂着金镶玉的项圈,一头乌亮的头发挽成望仙髻,装点零碎珠花,发侧簪着一支垂珠小凤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惊慌的望着妙懿,年纪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面上尤带着些稚嫩之色。 算是个中等偏上的美人,妙懿思忖着,仿佛是个绵软好性子的。 “见过王妃娘娘。”小人娇怯怯的请安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你叫什么名字?”妙懿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时,少女的同伴也都一一出来请安,看服侍装扮应该都是她的丫鬟。 “回王妃娘娘的话,臣女姓秦,有一小名唤做莲娘,曾经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因娘娘生得太美,臣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记在了心上。” 她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妙懿,却又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妙懿微微一笑,是个机灵的孩子。 她思索着随驾的大臣可有姓秦的,待要细问这秦莲娘是谁家千金时,只听不远处有人呼唤道:“莲娘,你躲到哪里去了?成日家淘气不知事,你再这样,母亲该担心了。” 语音落时,另有一名少女走了过来,只见她穿一身海棠红,在白似霜雪的梨花林中分外惹眼。而她的长相比她衣裳的颜色还要娇艳。细长的眼睛,眼角斜飞入鬓角,鼻梁秀挺,红唇丰润,和方才的秦莲娘一比,恰似蔷薇和白莲,美得各有千秋。 后来的少女见了妙懿,先是一愣,接着便走上前去请安。 “臣女蕊姬,见过娘娘。” “快起来吧。”妙懿含笑望着二人,问道:“你们可是户部尚书秦煜明的女儿?” “正是。” 妙懿道:“这里离我的院子很近,你们要不要去坐坐?” 小姐妹二人互望了一眼,秦莲娘率先说道:“那就要叨扰娘娘了。” “莲娘!”秦蕊姬忙去拽她的袖子,眼睛却不确定的偷偷朝着妙懿瞥去。 妙懿微微一笑,“走吧。” …… “请秦小姐用茶。” 丫鬟端上茶来,莲娘小小的抿了一口,禁不住赞道:“这茶好香。刚入口时不觉得什么,回味却甘甜润口,真是好茶!” 妙懿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刚刚飞马送来的,你们若喜欢的话,不妨回去的时候带一些。” “多谢娘娘。” 还未等蕊姬出言,莲娘已经迅速谢过了,蕊姬只得作罢。 妙懿又问这对小姐妹可上了女学没有,平时爱玩些什么,结果莲娘爱书爱画爱骑马,蕊姬爱女红厨艺描花,莲娘言语活泼跳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蕊姬则言语谨慎老成,通常答话之前还会思索片刻,甚至连答完之后都要回思一番,十分小心谨慎。 不多时,丫鬟来报说秦家下人正在四处寻找两位小姐,妙懿让怀珠捧出一小匣子新茶赏赐给了莲娘,又命人将二女小心送出院门。 “王妃请两位小姐有空再来玩。” 见院门在身后闭合,蕊姬轻轻舒了口气,斜眼盯着莲娘手里的匣子,蹙眉道:“你心也忒大了,王妃娘娘说赏你不过是句玩话罢了,谁知你竟当了真!” 莲娘不以为意的道:“我瞧着那茶二jiejie也没少喝呢。我这茶一半是为母亲讨的,一般是为二jiejie讨的呢,真真二jiejie不识好人心!” “谁说我爱喝了?”蕊姬“腾”的红了面颊,死活不肯承认。 莲娘冷下脸来说道:“二jiejie素来想做什么事都要先抓了我做筏子。就像方才明明是二jiejie先出来赏看梨花的,结果半途又匆匆忙忙的赶回去非要拉着我出来逛。我说不出来,jiejie还跟我急了。谁知道在树林里被瑞王妃叫住时,二jiejie又先把我推了出去,二jiejie倒装作没事人一般随后才走出来做戏。我不在人前戳穿二jiejie,那是因为你我是姐妹,断没有让姐妹在人前丢脸的道理。但是二jiejie也忒不将我当一回事了,若我今日不将话摊开来给二jiejie看,二jiejie还当我是个痴人呢!” 蕊姬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莲娘清亮亮的眼睛刺得她几乎无地自容。 “反正你永远是对的,我都是错的!”蕊姬恼羞成怒,扭身快步跑开了。 莲娘叹了口气,也随后走开了。 “这对小姐妹还挺有趣。” 妙懿笑眯眯的听完了怀珠的叙述,方才这对小姐妹的话都被门后的怀珠听了个满耳,立刻便回报了妙懿知道。 “莲娘是个聪明的,将她配给大哥倒是很般配。” 原来,许夫人不但求妙懿为唐灵璧寻一门好亲,连长子唐贤毅的婚事也交给了妙懿,请她帮忙参考。而户部尚书的两个年幼未嫁的女儿也在考虑之列。 “据说这位二小姐是后来才被抱到秦夫人膝下教养的。”妙懿早就将秦家的事打听得□□不离十了,自言自语道:“今日一见,这位蕊姬小姐确实少了些坦荡大气,且心思又多,反而落了下成。” 怀珠小声嘀咕道:“这两位小姐的脾□□好完全不同,倒不像是一个人教养出来的。” 妙懿笑了笑,幽幽的道:“你也瞧出来了?” 怀珠道:“说得不中听些,那位二小姐可不像能做大户人家正室的样子。”她撇了撇嘴,放低了声音说道:“倒像是做贵妾的料。” 众人都掩口笑个不住,妙懿点着怀珠的额头说道:“人家好歹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就算是庶出也断没有做妾的理。” 妙懿同众人说笑了一会,到了晚些时候又去给三妃请安。其实不过是陪坐而已。沈贵妃和淑妃都有亲儿媳作陪,贤妃又没什么精神,如今生了七皇子,她反而不像从前那么爱说笑了,只坐了一会就道声乏了,起身离席而去。 这回没了韩慈苑,妙懿孤伶伶的坐在那里,越发无人理会,不过倒也落得清闲。旁人笑她就跟着笑,旁人说话她就听着,反而不用搜肠刮肚的费心思没话找话了。 宴罢,撤下残席,淑妃用帕子抿了抿嘴角,说道:“我也乏了,年纪大了,越发不爱看人脸色了。罢了,都散了吧。” 妙懿明知道她暗讽得是自己,却也只做不知,起身恭送。 陈可人扶着淑妃向门外走去,经过妙懿身边时,她脚步微顿,低声说道:“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我都替你羞臊死了。” 她冷笑着扶着淑妃施施然离去。 妙懿稳定了一下心神,重新归了坐。她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喜欢她,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只见沈贵妃和颜悦色的道:“听说瑞王近来在户部当差,连陛下都夸过几回,说差事办得体面漂亮。” “是呀。”沈牡丹掩唇而笑,说道:“京中许多人家都在打听瑞王殿下的事呢,甚至都打听到我那里去了。瑞王府只有二皇嫂一人支撑,总归是清冷了些。” 妙懿笑道:“这些事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一切还要请我们殿下拿主意,我一介妇人家能懂得什么?不过倒要多谢三弟妹关心了,说来这些事也只有咱们一家人关上门才能谈论,旁人倒还不好开口呢。” 做弟媳的关心丈夫的哥哥纳不纳妾,说出去也不知是谁脸上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