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秦岚芝不为所动，只直愣愣地盯着这父子俩，嘴唇咬得死紧，面色苍白，又问了一遍：“思齐呢？你meimei呢？” 喻见贤劝她mama躺好，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幸灾乐祸道：“妈你一声令下，我立马把那个死丫头抓回来！把她关在房间里几个月，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她。” 喻东齐不赞同地打断他，“见贤……” 喻见贤耸耸肩：“就知道你们不舍得，你们这样是不行的，喻思齐就是被惯坏了，好赖不分，才会这么容易被男人骗。” 秦岚芝的眼神盯着被子上一处花纹，似乎有些出神，她低声道：“我舍得，不舍得也不行了。” 是夜，秦岚芝绕过了老公和儿子，也没有惊动家里的司机，半夜深更一个人开车出去，她直接给王明皓挂的电话。 王明皓正准备上床睡觉，看到她的电话，他缓缓地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算不上好看的微笑。 “喂，秦阿姨？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秦岚芝直接问：“你爸爸在家吗？” “在家，怎么了？您……认识他？” 秦岚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认识，但我有些话想跟他说，你们还住在……方便告诉我你家的住址吗？” 王明皓无声地轻嗤了一声，幽幽地报上了他自出生起住了20几年的那条小胡同，“秦阿姨，我们家附近环境不太好，有些脏乱，要我去接您吗？你能找到地方吗？” 秦岚芝已经有近20年没有涉足那个地方，甚至那一大片区域她都很少过去，在这个人口1000来万的大都市里，忽略掉任何一小块地方都丝毫不影响出行，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为什么就这么狠心，可终究无解……那是她人生中最抑郁失志的一段经历，抛弃他们就是抛弃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她生来是秦家的千金小姐，长大后如愿嫁给豪门竹马，中间有那么几年，她家逢剧变，被婆家嫌弃，不得不委身于一个市井出身的同学——这些通通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她不回头，她不去想，她不再提，她就是完美的秦家小姐、喻家太太，所有的苦难、非议、世态冷暖都跟她没有关系。 秦岚芝开着车慢慢靠近那片城中村——那个曾经每天都要进出穿行几次的狭窄胡同，那个不太有个人*，一切都摊开在邻里眼里嘴中的地方……她忽然有些胆怯，很有冲动就这样调头回去，可是她不能，她的女儿还在那里，她要去把她带出来，就像当年喻东齐从那里把她捡回去一样。 秦岚芝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匆匆打开了雨刷在挡风玻璃前上下来回，却发现并没有下雨，模糊的并不是玻璃，她眨眨眼，热泪滑落眼眶，眼前才又渐渐清明…… 王明皓的电话适时地响起，“阿姨，不好意思，我下意识报给你了我们家原来的住址，我们搬家了，现在住在……” 秦岚芝的车已经驶进了原来城中村的旧址，记忆中纵横交错的蜘蛛巷道已经不复存在，钢架和绿网包裹的摩天大楼正在冉冉升起，她是真的太久没来过这里了……原来有些事情她不用逃避，自己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秦岚芝摁响了王家的门铃，是王明皓给她开的门，他笑得如沐春风，一点没有深夜被打扰的不爽快，贴心地请她在客厅坐下：“我爸爸已经睡下了，要我去叫他起来吗？” 秦岚芝四肢僵硬地坐着，点点头，也顾不上自己的行为和要求是否太过诡异和不近人情，好在王明皓并没有深究，善解人意道：“阿姨，我知道你是担心思齐。你和我爸爸好好谈，你放心，思齐在我这比在外面安全，我会好好劝她的，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秦岚芝的心猛烈地揪成了一团，喉咙口干裂道快要发不出声音，但有些话她一定要说，“你和思齐……思齐她住在？” 王明皓似乎了然对方要问什么，微微笑着地看着秦岚芝，一时并不说话，秦岚芝愣愣地看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掐着掌心，等待着他的宣判，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 末了，王明皓轻松道：“阿姨，说了让你放心，思齐她有单独的房间，在我爸眼皮子底下我们干不了什么。”说罢还调皮地冲她眨眨眼。 秦岚芝面色僵硬地暂时松一口气，胡乱点点头，“去叫你爸爸吧，你有书房吧，我去那里等他。” 王明皓带秦岚芝去了书房，又从床上把他爸爸薅起来，“爸，起来了，有美女来看你了。” 王大财睡到一半，迷迷糊糊地被儿子闹醒，一肚子气，“哪来的什么美女，你小子又发什么神经，大半夜的折腾你老子……”他推开书房的门，一时楞在了原地，尽管已经十几年不见，但这个女人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认错。 王明皓贴心地替他们关好房门，“爸，这位大美女是思齐的mama，人家不放心我，特意审查你来了，哈哈。阿姨，这位是我爸，王大财，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间了。” 王大财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坐在沙发上不是秦岚芝又是谁，他一时没敢动，睡迟钝了的脑筋怎么也闹不明白，秦岚芝怎么会半夜凭空出现在他们家书房。 哦，对了，刚刚皓子介绍说她是思齐的mama。 王大财在一片混沌中，抓住了一点什么，脑中警铃大作，而秦岚芝早已红了双眼，巴巴地看着他。 …… 王明皓体贴地帮他们关好了房门，但并没有回自己房间，他背靠着墙壁缓缓地坐倒在地上，书房的门被他留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缝，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王大财终究是被这个女人玩得无怨无悔，多年不见，面对抛夫弃子的负心人，他也说不出什么诘难的话来，秦岚芝抽泣几声，他就恨不能要出言安慰对方了：“你……也别太着急了，事情还不像你想的那样糟糕。你女儿如果你劝不回去，放在我这里还好一点，有我看着，好过他们在外面乱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两个孩子真相？” 秦岚芝苍白着脸，连连摇头，“不行，不能说！思齐她很爱明皓，这是她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如果她知道是因为我……知道明皓是她的亲哥哥……她一定会恨死我的，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 呵呵。王明皓勾起一边嘴角，冷笑一声。思齐、思齐，思齐会恨她，那明皓呢？思齐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害怕伤害思齐，明皓是她多年前就抛弃了的累赘，眼不见才最干净，偏偏又缠上了她女儿，她一定很头疼吧。 王大财叹息一声，“……哎，怎么就偏这两个孩子对上了呢。如果你能……”他想说，如果你能回来看过一两次明皓，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终究没说，秦岚芝尽管形容憔悴、神色惊慌，但仍看得出这些年过得养尊处优，40多岁的女人还跟他当年刚认识那会儿一样，像个小姑娘、小公主，装扮衣着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贵的味道。 王大财有些唏嘘，他也不知道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一辈子，但看着王明皓日渐长大，变得那样优秀和耀眼，他暗自想过，如果仅凭他的基因，儿子不可能这样优秀的。 秦岚芝默默垂泪，“王大财，我对不起你，这都是报应，我知道。可为什么要报应在孩子身上，思齐她，你不知道她是个多单纯善良的姑娘，我和他爸爸把她照顾地太好，她只怕是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的。”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千娇万宠地长大，一朝遭逢大难，就像溺水之人毫无招架之力，抱住王大财这根唯一的浮木就浑浑噩噩过着日子。 王大财难免更偏疼自己的儿子，“明皓也是，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也很难过。”虽然他不太喜欢喻思齐，但看起来儿子还是喜欢的。 秦岚芝擦擦眼泪，“明皓毕竟是男孩子，又是……”又是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你把他教的很好，真的。要不然，我们先慢慢透露给明皓，让他远离他meimei，思齐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也就慢慢淡了。只要我们都不说……” 只要王大财父子保守秘密，思齐永远不知道她的初恋情人是自己哥哥，以后回想起来，不过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也伤不到根本。 王大财终于忍不住斜眼横了这个女人一眼，20多年前，她因缘际会嫁给了他，给了他几年的狂喜和幸福，又在几年后，把这一切倏然收回，并且收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王大财有自己的骨气，也不赖着女人帮忙养孩子，只是，终究是亏欠儿子的，从小，儿子因为没有mama被邻里被同伴嘲弄，他就闷闷地一遍一遍问自己，mama在哪。 王大财不愿意骗他说mama死了，就撒谎说mama去国外出差了，小明皓就信了，一遍一遍跟人解释，他有mama去国外了，换来的是更猛烈的嘲笑和讥讽，小明皓也不在意，他坚信有个mama在国外等着他，被小伙伴欺负了被爸爸训了都会一个人躲在房子里，抱着他mama的照片哭着入睡。后来他渐渐大了，不再相信王大财的谎言，秦岚芝留下的仅有的几张照片也不知去向。 紧接着，突然有一天，他的mama真的回来看他了，只是王明皓不知道这是他的mama。王大财有些哽咽，“岚芝，我不怨你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是，你对孩子公平些吧，明皓他一样是你的孩子，他一样心里难过，你怎么舍得？” 秦岚芝也是病急乱投医，她忍不住再次哭出声，“那怎么办呢？他们两个总是要分开的呀。大财，我对不起你，但你一定要帮帮我！” 门外幽静的地板上，有泪水无声地滴落…… 王明皓小时候并不反感自己从来不见人影的mama，因为照片上的mama是那么漂亮温柔又高贵，比胡同里其他的阿姨都要好看。 在他依稀懵懂的记忆里，还记得mama背着爸爸偷偷给他买冰淇淋吃，母子两个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地分食完，mama还教他怎么对爸爸撒谎。 后来渐渐长大，王明皓知道了自己是被抛弃的小孩，而且mama一次也没回来看过他，他才明白了不是长的漂亮的就是心地美好的，往往可能是最蛇蝎心肠的。 但尽管如此，他内心深处还是对mama这个词抱有本能的幻想，或许秦岚芝只是不方便认他，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就像她另外两个孩子一样……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人心就是这么偏！为了后来家庭的幸福、子女的快乐，他算什么？或许秦岚芝巴不得没有生过他这个儿子，巴不得他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 ☆、第51章 chapter51 陆雨舟忙碌了一周，周末正想睡个懒觉，好好补一补眠，偏偏有蚊子苍蝇要扰人清梦！ 一大清早，黄cao和陈前就在房子里进进出出的，往外捯饬家伙什，木头家具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一听就知道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分量不轻。 黄cao的小腰都快搬断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搬进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旅行袋加个电脑箱子，短短几个月时间，居然积攒了这么多东西，当然这与他的抠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像旧脸盆水缸子一样的东西，他也不舍得留下，通通打了包。 他心虚地往外瞅了一眼，陈前正从一楼储物间搬了一把笤帚和一根拖布出来，嘴里喃喃道：“当初这可是我花钱买的。” 黄cao略觉心安。 林娇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玩游戏，一边玩一边监督他们俩搬家，她无语地用余光瞟着这两个带把的家伙把抽屉里的一张纸都搜刮出来带走。 陈前搬完了房间，开始在厨房、客厅等公共区域搜寻漏网之鱼，上次陆雨舟失恋后把家里乾坤大挪移，她的那些破烂家具都抬去了半地下室，剩下的空间被她收拾的窗明几净、简洁大气，好多零碎小玩意都一并扔了出去，陈前很难再从家里淘到什么宝贝，不由有些失落。 忽然他眼前一亮，三两步奔过去，扯下无线路由器的插座，回头看看黄cao没注意，准备把这个两人合买的路由器私吞。 陈前把路由器藏在肚皮里，躲躲藏藏地往外走，林娇娇看着他形容猥琐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站住！” 陈前莫名回头。 林娇娇网游玩得正high，突然掉了线，别提有多不爽，她阴测测地盯着他：“把东西留下。” 陈前咽了下口水，萎顿着身体哆哆嗦嗦地抗争道：“这，这个路由器是我花钱买的。” 林娇娇这个火啊！还敢顶嘴：“还不赶紧给我插回去！半路断人网这是人干事？” 陈前看着林娇娇鼓起来的眼睛，扬起来的拳头，觉得有点缺氧。他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从来只参与过群斗，没跟人单挑过，他迫于yin威，回头走了两步，又觉得心痛难忍，嘀咕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这是我‘花钱’买的啊！” 林娇娇在他的眼角仿佛已经看见了晶莹的泪光，她无语道：“……我给你钱。” 陈前一秒从忧郁受气包变阳光宅男，飞速跑回去把路由器乖乖安好，“嗨，不早说！这个路由器我500块买回来的，看来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打个对折，250卖你吧。” 林娇娇看着这个从造型到功能都很山寨的路由器，默默地从钱包里掏了50块钱给他：“再啰嗦扁死你！” 陈前当初凑了35块大洋买这个路由器，如今还赚了15块，心里暗爽，一脸我真是亏大了的表情接过钱，开开心心地出门奔赴新的旅程去了…… 黄cao紧随其后，挂着他的锅碗瓢盆，嘴角咧缝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丁丁师妹，我来鸟！ 林娇娇觉得昨晚请客吃饭送别这两个白眼狼的陆雨舟就是个冤大头！ 当然，这还不是她感触最深的时候。中午过后，林娇娇饥肠辘辘，准备到厨房做点好吃的犒劳下自己，打开米袋子，一粒米也没有剩下，她猛然想起来这个月轮到黄cao和陈前买米了，因为这俩家伙之前一直混陆雨舟和她的米面毫不手软。 于是乎，陈前就把自己买的理所当然归自己的大米，一声不吭地全部带走了。 林娇娇：…… 她真想回到几个小时前，把这两个糟心的家伙狠揍一顿，再赶出门。 …… 陆雨舟早上被黄cao和陈前搬家吵醒，想着是不是应该起床送别一下，结果起床失败……她这个星期真的好忙好忙啊，苏州别墅群的设计方案下周就要参与公司的内部竞拍，钱莱带着她们几个景助没日没夜地修改方案，力争每一根草、每一颗小石子儿都要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谁让将来入住的是一帮有钱人中的战斗机呢？ 话说黄cao和陈前为什么要搬走，她至今没搞明白。问起他们来，一个且喜且悲，一时泪水涟涟一时又幸喜若狂；另一个则傲娇甩脸，一言不发，看她的眼神活像看一个狐狸精，偏偏说出口的话又是在毫无技术含量地恭维她。 陆雨舟百思不得其解，觉得他们搬出去也好，一直住在这个房子里，两个人都快成精神病患者了，大概是跟这个房子八字不合什么的。 陆雨舟迷迷糊糊地再度入睡，刚入定不到5分钟，徐子锋这个丝毫没有灵犀的打来了电话，“陆雨舟，还睡呢？快起来，懒猪！带你出去玩。” 陆雨舟一声不吭，果断挂断电话，继续睡。 过了不到5分钟，电话再度响起。 “陆雨舟，你真的还没起床啊？快起来吧，太阳都晒屁股了。作为一个年轻人，不应该把大好光阴……” 陆雨舟手指死死地摁在红色的按钮上，她困的要命，懒得跟他掰扯。 这回手机安静了半小时，陆雨舟刚刚梦到她mama做的酱肘子，才端上桌，她正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啊！” 催魂的手机铃音再度响起，断人口福的徐子锋毫不知情，小心翼翼问：“雨舟，起床了吗？今天天气挺好，多云，不热，想跟你一起出去玩。你……你不想我吗？” 陆雨舟泪流满面地挂了电话，她的mama牌酱肘子啊，多少年没吃过了，好不容易在梦里重温一次，被徐子锋这个烦人精搅黄了，昨天还在公司见来见去，想他个大头鬼！ 陆雨舟挂了电话，闭上眼睛，试图续上刚才的梦，可惜再找不到感觉了，梦来梦去，那盘酱香浓郁的酱肘子就是不上桌了。 sihg！ 陆雨舟努力挣扎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放弃，迷迷糊糊准备起床，徐子锋再次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几分可怜，“……舟舟，你起了吗？” 陆雨舟终于“哼”了一声。 徐子锋沉闷地小声道：“你再不起来，我订的餐厅就赶不上了。那里味道很好的，有一道酒酿圆子酸酸甜甜的，我觉得你会喜欢，一直想带你去吃……不过没关系，下次再订也是一样的，我妈叫我去吃午饭了，你起来了给我回个电话好吗？我会一直等着你。” 陆雨舟罪恶感瞬间爆棚，觉着自己今天早上的表现实在有恃宠而骄的嫌疑，大大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