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我想把债权转为股权，这一亿就当我的注资。我希望能尽快得到一份公司的资产报表，计算出彼此的股份分配。”千帆一边考虑一边说。 说实话，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不曾想到的。揽下机甲工场的一亿债权，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因为机遇到了眼前。 在机甲工场工作的这半年，亲眼见到工场所拥有的技术实力，和与其不匹配的财政赤字，让她产生一个越来越强烈的想法：如果工场能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优化组织结构，调整产品线，更加积极有效地参与市场竞争，那么一定有更广阔的前途！ 她忍不住想起前世的经历。她和那个人一起创业，从无到有，把一家小小的游戏工作室经营成为业界知名品牌。她负责技术，他负责经营，她曾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到最后，他却要卖掉这家她为之付出无数心血的公司。 在她眼中，那不仅仅是一家公司，而是见证了她的青春、爱情和成长的地方。她的产品就是她的孩子，天下没有哪个母亲能够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卖掉。 而那时，她和那个人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为了公司不被卖掉，她放下骄傲和自尊去求他。 她清楚地记得，穿越前的那个雨夜，她在他家门前苦苦等待，看到的却是收购方老总的女儿挽着他的胳膊，亲密无间地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她浑身血液彻底凉透，不敢相信，相恋十年刚刚分手的他，转身就把别的女人揽入怀抱，而且那个女人，还是她竞争对手的女儿。 手中的雨伞滑落在地，惊动了正在秀恩爱的两人。他回首，见是她，惊慌失措地跑上来解释：“小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不愿听他的解释，扬起手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一个人跑进漆黑磅礴的大雨中…… 穿越之后，她一直忙于适应新环境，直到搬到这个小镇后，她才有时间整理思绪，回想以前的那些事。 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着她的灵魂无法安宁，她明白，那是一种不甘。她不甘心前世就那么惨淡落败，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事业。她更不甘心今生的岁月就这样在轮椅上平庸度过。所以，她需要找事情做。而现在，机遇来了，她能掌握机甲工场的经营权，她要做出自己的产品，并把决策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夏敏并不知道千帆的这些复杂心绪，她坐在经理椅上，低着头，双手十指交叉，认真地思考着，仿佛在做着什么艰难决定。许久，她抬起头来对千帆说：“我非常感谢你能伸出援手，但是，这家工场是家族经营，我无法接受外人入主，除非，”她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说：“你愿意和夏晨结婚。” 千帆惊讶地差点摔下轮椅，她知道对方不会那么爽快答应，但提出让她和夏晨结婚，这，这，这……画风也转变的太快了吧！ “我看的出，夏晨很喜欢你，只是在你面前，他不够自信。我想知道，你呢，你对夏晨的感觉呢？”夏敏审视地望着千帆，毕竟事关侄子的终身大事，她必须慎重。 “我……”千帆绞尽脑汁地搜刮词句，想把对方的侄子表扬的地上无双、天上少有，只是不适合她。可是她在这方面的经验和词汇实在太匮乏了，嘴唇动了动，只说出干瘪瘪的一句：“我和夏晨不适合。” “如果你是说你的身体……”夏敏的目光落在千帆瘫痪的腿上，“坦率地说，我也不是很能接受，但夏晨，他显然并不在意。” “我比他年龄大。”千帆终于找到了借口。 夏敏微微一笑：“不过两岁而已，又不是二十岁，完全不是问题。” 将近二十岁，我穿越前都三十三了，千帆在心里回道，当然她不可能说出来，她无奈叹气，决定直言：“夏晨在我眼中，就是个大男孩，就像弟弟一样。我对他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所以，你也不要费心了。” “你心里真实想的，是他这个乡下小子配不上你吧？”夏敏提高音调，尖锐地问。 这话甚是无礼，千帆有些愠怒：“夏晨是我的朋友，非常重要的朋友，我不想伤害他。而你，”她高傲地扬起下巴：“欠着我一个亿。所以你别替夏晨瞎cao心了，先想想怎么处理这笔债务吧！我必须提醒你，我不是慈善家！” 说完这句话，她cao纵轮椅，傲然转身，r7急忙为她开门。 夏晨等在门外，见千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千帆甩给他一句：“自己去问你姑姑吧！” 出了工场大门，千帆叫了一辆出租悬浮车回家。到家已是中午，她吃完午饭便上星网修炼，然后大睡一觉恢复精力，直到黄昏才起床。 “主人，夏晨来了，在院子里等你。”r7向她汇报。 “知道了。” 千帆换了身衣服，坐上轮椅，前往院子。路过厨房时，她进去端了个盘子，盛了几块昨晚做的慕斯蛋糕，又倒了两杯柠檬冰茶。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只余下天边一抹清浅的红霞。这个时候的天空是最美的，头顶是沉静的深蓝，往下是明净的湛蓝，再往天边，是映着淡色金辉的浅蓝。 少年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背后是隐没在暮色中的蔷薇花。他似乎已经坐了很久，双手支在膝盖上，埋着脑袋，犹如一尊沉思的雕像。 听到轮椅滑过石板路面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对着千帆，露出一抹略带疲惫的微笑。他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明亮，一尘不染，里面闪烁着真诚的光，犹如初升的星辰般璀璨。 “你醒了？”夏晨问。 “嗯。”千帆cao作轮椅到他身边，把手中的糕点盘放在木桌上，问：“等了多久了？” “下午就来了，r7说你在睡觉。”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千帆递给夏晨一块蓝莓慕斯蛋糕。 夏晨咬了一口，露出享受美味的微笑：“你的烘焙手艺越来越好了。” 千帆嫣然微笑：“乔森也这么说，还说我不去开糕点店，真是可惜了。” “糕点店太埋没你的才华，你是想经营机甲工场，是吗？” 犹如一曲轻柔的小夜曲砰然弦断，美妙的气氛骤然冷却下来。千帆望向少年，看见那双清亮的眸子泛着冷静而又炙热的奇异光芒。 “我想告诉你。”他轻声说，“如果你想经营机甲工场的话，我会全力支持你。” ☆、13|珍惜 千帆浅浅啜了口冰茶，斟酌着词句问：“上午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夏晨点头，“姑姑都告诉我了。非常感谢，你能在危难之际施加援手。我很抱歉，姑姑的话给你带来了困扰，并向你保证，以后这个话题再也不会被提起。” 暮色中，少年的眸子是如此的真诚，犹如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石，千帆的心不由郑重起来，她知道，对这份情义，她必需珍惜，好生对待。 她轻柔地微笑：“知道吗？夏晨，你比我见过的许多出身世家的男子，更具有绅士风范，而且，你身上还有他们所不具备的高贵品质，那就是真诚。” 夏晨也微微笑了：“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感到非常荣幸。”他cao作手腕上的电子终端，调出一个光屏，展示给千帆：“这是一份粗略概算，你注资一亿，将获得工场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意味着工场的经营决策权将转到她手中。她注视着少年：“这样分配，你姑姑同意吗？” “这个工场其实是我的，姑姑是代我经营。” 千帆摇头：“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你和你姑姑的感情。” “过段时间，她就会想通的。其实她什么都明白，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们夏氏就会被扫地出门，不仅保不住工场，还要连累几百号工人失业。她之所以放不下，是因为觉得愧对我父亲的嘱托。其实，只要工场能存续下去，能繁茂起来，经营权归谁，并不那么重要。” 少年的语调云淡风轻，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豁达和智慧。 “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工场经营好的。”千帆说道，平静的语气中透出决心和力量。 “我相信你，一直都很相信你，你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的优秀，无人能及。” “谢谢。”千帆轻轻说道，心底有感动的情绪在起伏蒸腾。 “另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夏晨神色决然地说：“我决定先不去光耀星了，下一年就留在伊奥兰。” 千帆感到吃惊：“你要放弃机甲学院的录取？那可是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机甲师，我不会放弃的。光耀星，我还是要去，只是晚一两年而已。比起求学，我觉得现在更应该留在伊奥兰，这么多年，工场的重担都落在姑姑一人身上，现在轮到我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少年英俊的脸庞映着星辰微光，泛着光辉。千帆久久注视着他，忽然意识到，他不再是那个踩着飞车的大男孩了，工场危机让他迅速成长，从男孩变成男人，开始顶天立地，勇敢承担起责任。 许久，她开口道：“夏晨，你让我吃惊，你姑姑一定会以你为傲。” 夏晨淡淡微笑：“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以我为傲，因为你是我的机甲教练，是真正把我带入机甲战斗世界的人。” “一定会的，击掌为誓。” 千帆伸出白皙的手掌，夏晨的手印了上去。清脆一声击掌，旋即分开，在相触的瞬间，他感到了女孩滑腻温软的肌肤，心旌有一丝微漾，旋即压下，深埋心底。 她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她坐在轮椅上，却令站着的人感到渺小；他唯有努力，不断努力，才有可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机甲工场的股份转让手续很快完成，现在千帆也是老板了，而且还是大老板。她拥有一间独立宽敞的办公室，就在夏敏的对门。 她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埋头在财务报表和经营资料中，发现工场的财务危机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刻。 一亿元的注资，不过是偿还债务、暂缓燃眉之急而已。马上就要到月末了，工人的工资还没着落。 “砰——”门被推开，千帆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夏敏。 “麻烦请先敲门，否则我要考虑上锁了。”千帆提醒道，她实在不喜欢对方这种粗鲁无礼的举动。 “真麻烦！”夏敏不满地嘟囔道，把一叠打印资料扔在千帆桌上，“没办法了，这月实在周转不开，只能拖欠工资了。” “那以前是怎么发的工资？”千帆把身体靠在轮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脑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 “以前是拆东墙补西墙，拆西墙补东墙，现在是没墙可拆了。”夏敏把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千帆不语，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直看到对方心虚地垂下眼睛，才大发慈悲地说：“知道了，让我考虑一下。” 等夏敏离开，千帆抚额长叹。其实她目前最头疼的不是发不起工资，而是夏敏这种不合作态度。她刚刚入主工场，就拖欠员工工资，这会让员工们心里怎么想？这分明是夏敏给她的下马威。 所以，工资是一定要按时发放的，只是钱从哪来呢？千帆把目光投向公司的不良债务上。 第二天，她带着r7和财务主管，又让夏晨带两个工人，开着三台公司刚出厂的新机甲，长途跋涉三个小时，来到一家拖欠货款的采矿公司门前。 直到把机甲开到对方门前，财务主管还在她耳边唠叨：“这样做真的好吗？极星矿业可是我们合作了几十年的老主顾啊！” “几十年的老主顾？怪不得拖欠了这么多货款。五千万，能回收三分之一，这月和下月就能发的起工资了。”千帆不以为意地说。 极星矿业的总经理在会议室迎客，千帆递上名片，自我介绍：“我是伊奥兰机甲工场新上任的总经理，云千帆。” “云小姐，久仰久仰。”对方一张肥脸笑成了一朵花，“没想到云小姐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还……” “还是个残废对吧？”千帆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萦绕在她轮椅上的视线，毫不客气地说：“我今天是来要账的。”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财务总管。 可惜财务总管完全没能领会到上门要账的精髓，他屁颠屁颠地跑到对方经理面前，打开电子文件，点头哈腰，一副讨好的语气：“王总经理，您看，今年三月和去年十月，这两笔货款还没有到账……” 他放低了姿态，对方的姿态自然就高了起来。王总经理看了眼账单，冷淡地敷衍道：“这个啊……我们现在经营也很困难，一时间筹不齐这么多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和我们的财务商量一下，看可不可以先付一部分。”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阵机甲引擎的轰鸣声，王总经理抬眼望去，脸色霍然大变：“那是在干嘛？哪来的机甲，干嘛拆我们的院墙？” “那是我带来的新式机甲。”千帆轻点着手腕上的电子终端，微笑着说：“我刚才难道没提？今天除了要账外，我还准备展示一下机甲的新用途。除了采矿外，我们的机甲还会拆墙，还会挖坑，还会爆破……” ☆、14|初露锋芒 千帆把极星矿业总经理亲笔签字的支票扔在夏敏桌上，语气轻松地说：“三个月的工资发放问题解决了。” 夏敏抬起眼来，面笼寒霜：“你知不知道，极星矿业是我们的大客户！你要回了欠款，却断送了一个大客户！” 千帆不以为然：“我只知道这个大客户目前也是经营不善，他们拖欠我们今年和去年的货款，也会拖欠明年的货款，希望他们倒闭时，别把我们拖垮了。” 夏敏无言以对，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现在，整个伊奥兰的经济形势都不容乐观……” “所以我们必须走出伊奥兰，去拓展更加广阔的星域市场！”千帆语气坚决，掷地有声地说：“下个月的天辰星工业机甲展会，我准备参展，我需要雇两名有展会经验的市场营销人员……” 是夜，工人们都下班了，白日喧嚣的机甲工场恢复宁静。一间废弃的仓库里，幽白的光线下，乔森腰间绑着绳索，攀在一台半成品机甲上，拿着工具专心作业。 千帆驾驶轮椅进来，饶有兴味地看着乔森工作。她发现，无论什么时候，她看见乔森，他都是在工作，似乎不知疲惫，永不休息。 乔森头也不抬地说：“新老板来视察工作了？” 千帆抿嘴一笑：“下个月的天辰星工业机甲展，有信心参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