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小说 - 历史小说 - 江上月在线阅读 - 第14节

第14节

    但一想到她与那人面容如此相像,他便觉心中没由来一阵烦闷。

    穆淮微微眯了眼,抬手捏住姜宁灵白. 嫩的下巴,指尖在其上来回摩挲。

    却是自己都没留意用了多大的力道。

    姜宁灵只觉一阵刺痛,方才的瞌睡也散了许多,睁开眼,朦朦胧胧地呼了一声痛。

    穆淮这才松了手,沉声道:“睡吧。”

    这声音里带着许多压抑的情绪,姜宁灵抬眼看他,却见穆淮已阖上了眼,面上看不出神色。

    但姜宁灵却没由来地觉得他此时心情奇差。

    就如同年少时那般,她总能知晓她层层掩盖下的情绪。

    姜宁灵犹豫一瞬,抬手环住他腰身,低声道:“陛下,臣妾陪你。”

    穆淮闭着眼,并未回应。

    却忽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夏日,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踮起脚来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眼弯弯,声音甜得如同一泓清泉:“大哥哥莫难过了,疏月陪你。”

    第14章 画舫

    不知是那帖安神的药方起了作用,还是昨夜里累着了的缘故,姜宁灵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待渐渐转醒时,只觉疲惫一扫而空,身子上虽仍有些酸疼,可精神却足得很。

    穆淮仍同前几日一般,早早离了开。

    姜宁灵昨夜里昏昏沉沉,虽将穆淮的话听了个明白,却还未想过要如何去做。

    故意找茬并不是什么难事,鸡蛋里挑骨头便是了,可唐才人眼下虽风头正盛,却并未舞到她面前来,她与唐才人位份悬殊,按理来说唐才人哪怕再受宠,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才人而已,还不必叫皇后如此忌惮。若她径直跑去毓秀宫挑事,只怕会让人觉得好生奇怪。

    更何况唐才人又是个谨慎多疑的性子,她若去得突兀,惹来一些猜想便不好了。

    姜宁灵捧着汤碗,一面慢慢咽下温度得宜的鲜汤,一面在脑中想着这事要如何去做。

    思量再三,姜宁灵将吟南唤了过来。

    吟南是永安宫的掌事宫女,性子沉稳行事妥帖,此时被姜宁灵唤了过来,便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听她吩咐。

    听得姜宁灵差她去打探唐才人动向,吟南也丝毫未有好奇之色,领命去了。

    姜宁灵又慢慢用了一小碗粥,这才命人撤了早膳。

    虽说她眼下还未曾看清这永安宫里谁对她忠心谁对她假意,可吟南毕竟是掌事宫女,在宫中这么多年,自是有一套人脉,出去探听些消息,定会比若竹这个刚入宫没几日的要来得快、来得准。

    再说,能被放进永安宫伺候的宫人,定是经过了几层筛选,吟南说不定就是穆淮特地放在她身边的人。

    虽说眼下还不能确定,但借着吟南熟知宫闱之便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

    姜宁灵料得不错,吟南很快便探听到了唐才人的动向,说是陛下怕她在宫中闷着,特地为她备了船,让她去游湖。

    “陛下可有陪她一同前去?”

    吟南摇了摇头:“陛下在勤政殿里,只吩咐了人下去准备,奴婢不敢揣测。”

    姜宁灵听了这话,略一思索,便定了主意。

    待过了晌午,日头渐渐缓和些许后,姜宁灵特地挑了一身鲜艳的衣裳,又让若竹为她将妆容添得更精致几分,这才备了步撵,带着一众宫人,沿着御花园往明心湖去了。

    明心湖中央有一座凉亭,阴凉与赏景皆是极佳,若想去那亭里,除了走过那雕刻精致的九曲桥廊外,便是泛舟了。

    这几日天气渐热,去那凉亭里打发时光,再正常不过。

    果然,当姜宁灵的步撵行至明心湖畔时,远远便瞧见那亭子里坐着几个人。

    眼下距离尚远,姜宁灵不大看得出亭中坐了哪些人,倒是吟南好眼力,将那些人认了出来,一一说与姜宁灵听。

    全都是穆淮还是皇子时便在府上了的姬妾。

    姜宁灵淡淡应了声,而后视线一转,远远眺去,就见湖上离她远些的那一侧,有一只游船缓缓荡着。

    吟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那艘画舫是先帝特地命人造的,虽已有些年头,却养护得宜,如今仍是奢华至极。先帝在时,最喜带着宫妃游湖,用的便是这艘画舫。”

    姜宁灵又看了一会儿,便吩咐人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九曲回廊不便行步撵,姜宁灵便下了来,让一众宫人候在堤岸旁,只带着若竹与吟南阳湖心走去。

    亭子里都几人早便瞧见了姜宁灵,见她过来,一个个都规规矩矩行了礼。

    姜宁灵略略应了声,便在石桌旁坐下了。

    能被送进穆淮府中的女子,自然个个容貌出挑,而能在穆淮手中留下来的,都是些毫无背景、又心思浅的人。这些人自是不会被亏待,又没有那些个乌七八糟的心思,活的倒也舒坦。

    姜宁灵看着这几位环肥燕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这几人胆子小,又不知姜宁灵是何性子,起先见她来了,还有些忐忑,待几句话下来,见姜宁灵并未刻意端皇后的架子,一个个便都松了口气,也敢大着胆子同她搭话了。

    不过姜宁灵来此并非是为了闲谈,一面同这几人说这话,一面留意湖面上的动静儿。

    不大一会儿,果然就见那游船缓缓靠了过来。

    游船停在凉亭旁特地搭建的石台前,而后一截长板放了下来,唐才人提着裙摆,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小心地下了来。

    这架势,比方才姜宁灵徒步走过九曲桥廊的模样不知要金贵多少。

    姜宁灵勾了勾唇角,很快又压了下去。

    唐才人小心翼翼地下了船,待稳稳站在石板之上,便垂首向姜宁灵行礼:“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规规矩矩,挑不出分毫错处。

    姜宁灵声音淡淡:“才人不必多礼。”

    唐才人这才起了身,又同亭中其他几位见了礼,而后落了座。

    几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茶闲谈,话题自然而然地便往湖上那艘画舫落去。

    穆淮特地为唐才人而将这艘画舫放了出来,眼下几乎已传遍了整个宫闱,另外几名宫妃说起时,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羡慕。

    唐才人笑弯了眉眼,口中却依旧谦虚,只道自己是撞了运,昨儿晚膳时无意间同穆淮说起了几年前下江南游湖泛舟之事,刚巧有宫人来报这每年一养修的画舫的相关事宜,穆淮便顺口将这画舫赠与她了。

    “虽然陛下说这画舫日后便是嫔妾的了,可嫔妾哪担得起如此殊荣,在这湖上散心几日便好,画舫终归还是要归还去内务府的,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唐才人说着,话锋一转,引到了姜宁灵身上。

    唐才人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明晰,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穆淮昨日在她那用的膳。

    穆淮不过是听她说了两句话,这奢华至极的画舫说送便送了。

    而她有分寸得很,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收下。

    可穆淮都已经将话放了出来,唐才人又这般绘声绘色地重述了一遍,即便这画舫又归了内务府,可若日后有人想用这画舫游湖,是不是得先过问唐才人的意见?

    而能用画舫游明心湖的宫妃,要么位份高,要么极受宠,要么二者兼顾。

    在座的数一圈下来,能有面子去内务府要画舫的,便只有姜宁灵了。

    更何况唐才人话末还特地点了她,这话,可不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姜宁灵浅浅抿了一口清茶,心下明了。

    唐才人这是想拿她立威。

    历朝历代,哪怕尊贵如皇后,在宠妃面前也得退让三分。

    不过这唐才人才得穆淮青眼几日,便迫不及待要拿她来当靶子了?

    许是穆淮给的“宠爱”太急太烈,唐才人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哪怕再有城府,也无可避免地迷失在穆淮刻意编织出的假象里。

    不过,刚好给了她挑事儿的机会。

    姜宁灵这般想着,只冷冷看了唐才人一眼,并未搭话。

    唐才人见姜宁灵这般模样,觉得自个儿当是戳到了她痛处,心中不由得得意几分。

    皇后又如何?

    唐才人思绪一转,只当没瞧见姜宁灵面上的寒霜,笑着招呼道:“你瞧瞧我这脑子,方才只顾着自个儿游湖了,怎的就没想起邀请各位姐妹一道欣赏这湖上风光呢?”

    说着便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还请各位姐妹赏脸,同嫔妾一道上船去吧。”

    唐才人口中说着这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姜宁灵身上。

    姜宁灵只当不觉,眉心微蹙,将茶盏重重落在石案上,发出“咣当”一声。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姜宁灵冷着脸道:“既然唐才人好心相邀,本宫岂有不赏脸的道理?”

    唐才人挑了挑眉,似乎听不出她话语间的冷意,声音依旧柔婉:“既然如此,众位便随嫔妾一道上来吧。”

    话语间,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

    另几位宫妃互相对视一眼,直觉气氛不妙,却又不敢触霉头,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姜宁灵身后上了船。

    唐才人到底还是没敢越过姜宁灵去,落在了她身后,入目便是她的背影。

    朱红的长衫带着八宝暗纹,背后用金线绣了一只凤凰,迤逦地尾羽交叠间,似是要冲天而起。

    唐才人只觉眼中被刺了一下。

    这衣裳华贵明艳,若是穿不得当,便会撑不住气势,被这衣裳给压了下去。

    可这衣裳穿在姜宁灵身上,仿佛便是贴着她气质做的,那只盘旋而起的凤凰似是她的影子,明艳不可方物。

    唐才人不禁掐紧了指甲,方才因得这画舫而攒下的欢喜,似乎一下被打散了去。

    画舫又缓缓行驶起来,往湖的另一边游去。

    姜宁灵抬手搭在船舷上,湖上清风扬起,岸边郁郁葱葱,叫人心旷神怡。

    正当她渐渐沉入这番美景里时,忽地听到唐才人柔声细语:“娘娘您看,这景色可真美。”

    姜宁灵回身看去,见唐才人在她身后两步远处,而另几位宫妃连同侍女随从,站在十来步开外。

    唐才人往前两步,同姜宁灵并肩站着,指着湖中笑道:“听闻这湖里养了几百尾锦鲤,若是投些鱼食下去,鱼群扑上来,景色相当壮观呢,不如让嫔妾演示给娘娘看?”

    姜宁灵对此无甚兴趣,正要说不必时,就见唐才人已自顾自地朝后边儿吩咐道:“皇后娘娘想投喂锦鲤,还不快拿些鱼食儿来?”

    姜宁灵略略皱了眉,觉得唐才人殷勤的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