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奥利奥无比艰难地朝着唐小米的体内呼气，同时目光注视着唐小米软而无力耷拉在身体两边的双手。 （即使能够呼吸，估计也没有办法在这里活太久） 这个认知清楚地浮现在了奥利奥的脑海中。 淡水人鱼的皮肤对咸水的耐受性很差，在脱离了维生装置后没有多久之后，之前还很光滑的皮肤就开始脱水变得皱巴巴的…… 很快，他的皮肤就会因为咸水的腐蚀而逐渐坏死，脱落，他会很容易就死于败血症——如果它没有先死于大面积的身体脱水的话。 那么，为什么他还在这里徒劳无功地给唐小米做人工呼吸呢？ 奥利奥带着黯然的心情，做着最后的努力。 大概是因为唐小米身上的气息太让他熟悉了吧……那种属于淡水人鱼世界的无忧无虑和养尊处优，偶尔也会让奥利奥感到怀念。 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总是过得前所未有的慢。 奥利奥暗暗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只过去了不到二十秒钟，可是他却总觉得时间漫长到不可思议——伊芙琳终于找到了他那副该死的咸水区生活辅助装置，然后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企图将那个装置安在唐小米的身上。 他的手抖到根本没有办法打开辅助装置的活扣。 奥利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舌头从唐小米的身体里抽了出来，从伊芙琳的手中接过了那个装置。 伊芙琳带来的辅助装置型号非常非常古老，但是令人感到庆幸的是，它竟然带有一个消水压的辅助功能！ 奥利奥将那个笨拙的装置连接到了唐小米的胸口，伊芙琳颤抖着按下了开关。 这台老古董颤抖着尖叫了两声，一点蓝光幽幽地亮起来，同时发出了巨大的噪音。 “呼——” 唐小米在它运转后的十秒钟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抽气声，然后双眼紧闭，大口大口地开始呼吸起来。 “好了——” 伊芙琳刚要欢呼，在看到唐小米下一瞬间骤然浮现在脸上的极端痛苦表情后，又一次的傻眼了。 “好，痛……呜呜……好痛……” 唐小米用手捂着自己耳后的鳃裂，嘶哑着声音，低低的痛哭出来。 他实在是太痛了，以至于完全没有办法压制自己的情绪。 “咸水在腐蚀他的呼吸系统。” 奥利奥严峻地说道，他将唐小米牢牢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必须马上离开咸水区才行——那个装置能够让他免于死于海水压力，但是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这也是在延长他痛苦的时间！” 伊芙琳的嘴里溢出了一声不成调的哀嚎。 “不——” 奥利奥说的事情，他也明白。 可是，谁都知道，那几乎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唐小米是人鱼，离开水太久便会干涸而死，然而留在海水之中，他只会死得更快。然而大海茫茫，即便是交流区现在联系上淡水区让那边派船过来，等到船开到亚特兰蒂斯区域的时候唐小米已经成为一条不折不扣的咸鱼干了。至于从亚特兰蒂斯直接排鱼送唐小米回去……那就更悬了，虽然说大部分海洋生物在水里都很灵活很敏捷，可是他们的速度严格说起来，根本比不上人类的船只的速度，换句话来说就是，等到它们送唐小米回去，半路上唐小米也躲不过变咸鱼的命运。 伊芙琳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骤然扭头，死死地抓住了奥利奥。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唐小米——你是泰坦人鱼对不对，你可以救他的，你可以送他去岸边……” 泰坦人鱼是所有海洋生物中游速最快的，如果是他们的话，说不定可以…… 然而奥利奥沉重的表情却给了伊芙琳当头一棒。 “恐怕我做不到。” 没错，泰坦人鱼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游泳速度最快的生物，但是，这句话的前提是，他必须是一只纯血的泰坦人鱼……而不是像奥利奥这样的混血。 可是，真正的泰坦人鱼都是“海底的石头”，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深海之下一动不动地当石头，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喧闹嘈杂的亚特兰蒂斯？ “那么，你们的王子殿下呢？他，他是纯血的泰坦人鱼对不对？” 伊芙琳急切地问道。 奥利奥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错，阿尔弗雷德殿下是纯正的泰坦人鱼，只是……” 只是，那位殿下毕竟是王族。 对于所有咸水人鱼来说都傲不可攀，近乎神明一般的泰坦王族，真的愿意为了一条淡水人鱼充当运输工具吗？ 凝视着伊芙琳焦急中的脸，奥利奥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回答他。 退一万步说…… 就算阿尔弗雷德殿下愿意充当交通工具将唐小米送往岸边，唐小米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奥利奥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唐小米，后者皮肤的脱水状况变得更加严重了，腮裂处已经完全红肿起来，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若是因为我之前的冒犯——我愿意付出一切来弥补我犯下的错误！但是小米是无辜的！求求你们，救救他！” 奥利奥长久的迟疑显然让伊芙琳有了错误的认知，他看上去几乎已经快要崩溃了，抓着奥利奥的模样哪里还有之前怒气冲冲，针锋相对的气势。这一刻，在这里只有一名焦心到了极致的母亲。 “我……” 奥利奥斟酌着词句开口，他企图让伊芙琳冷静下来（他并不想一口答应对方，因为他真的很担心给了对方希望又破灭的话，这件事情会给伊芙琳带来更大的伤害）。 “救救他！救救小米啊——” 伊芙琳可能也从奥利奥的欲言又止中感受到了什么，他大哭了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唐小米的房间处传来了窗户破裂时的脆响。 伊芙琳和奥利奥留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奇怪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异常高大而冷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小咪？” 他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语调带着一丝颤抖。 “阿尔弗雷德殿下？！” 看着对方俊美的脸和冰冷庞大如同上帝的凶器一般的身体，别说是伊芙琳了，就连身为王族事物联络官的奥利奥都震惊了。 阿尔弗雷德为什么会出现海面之下的唐小米家？按道理，这个时候的他应该还在海面上跟小虎鲸斯大林同志打架和玩闹。 对上了联络官的视线，阿尔弗雷德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冷峻。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已经直接挥舞着尾巴来到了奥利奥的面前。 “发生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将唐小米从奥利奥的怀里抱了出来，动作很轻柔，气势很狂暴——之前奥利奥在不可避免的情况下留在唐小米身上的气息俨然让深海的王子殿下不舒服到了极点。 奥利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庆幸，总之就是唐小米现在的状况可容不得那位殿下对着他发脾气，也没有时间让阿尔弗雷德给分尸，于是奥利奥终于了有了喘息，能够把事情全部都给阿尔弗雷德交代清楚。 “脱水？只要小咪离开咸水，浸泡到淡水中，就可以了吗？” 听完一切之后，阿尔弗雷德瞪着唐小米胸口维生装置的伤处，手指和尾巴尖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这是他在极度愤怒和极度恐惧中才有的巨大情绪反应。 奥利奥光是感受着阿尔弗雷德身上散发出来的绝大威压就已经开始脚软了。 不过他还是强撑着跟对方汇报完毕。 “没错……唐小米同学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妙。” 当然，奥利奥没有说实话，实话应该是——唐小米同学现在的状况只能说是“挂定了”！ ☆、第45章 “除非他现在立刻离开咸水区并且在淡水区中修养一段时间，不然他的伤势只会让他……” 奥利奥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 伊芙琳抽泣着用手指拼命地敲打着通讯器，企图联系上淡水区的人来救唐小米。 “他还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在听到奥利奥的解释后，阿尔弗雷德看上去反而比之前镇定了一些。 “呃……我不知道……也许……十几分钟？” 奥利奥诧异地看着似乎有了什么决断的阿尔弗雷德，结结巴巴地说道。 阿尔弗雷德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将唐小米虚弱无力的身体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一甩尾巴朝着破开的窗子窜去—— “殿下？” “你要干什么？” 奥利奥和伊芙琳同时惊叫道，他们追逐着阿尔弗雷德身影，可是泰坦人鱼不愧是海底游速度最快的生物，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恍神，阿尔弗雷德已经将奥利奥和伊芙琳拉开一段很长的距离。 他庞大的身躯在水流中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前进，背部拱起，头部和肩膀向下耷拉。这种方式能够让水流在冲击到他的身体后向两边分开，以避免他怀中的淡水人鱼受到更大的伤害。 阿尔弗雷德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心情，剧烈的酸痛几乎要让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受了什么伤害，光是凝视着唐小米气息微弱，宛若死去了一般的模样，王子殿下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痛得几乎要裂开了。他情不自禁地在海水之中喘息着，好像只有这种并不必要的行为才能稍微减缓一些他的痛苦。 唐小米正在海水的侵蚀下朝着死亡的边缘滑去，作为这片大海里最为强悍的猎手，阿尔弗雷德比任何一条人鱼都能清楚地看出生物生命力的流逝……至少在过去当他捕猎大王章鱼和灰鲸的时候，这种可怕的观察力能够帮助他最大程度的分配自己的体力和调整袭击模式。 可是，现在——现在阿尔弗雷德恨这一点。 再没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咪就这样逐渐衰弱跟让人痛苦的事情了，恐惧感（这也是阿尔弗雷德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像是沙丁鱼一样在他的胃里翻滚。 淡水，是的，淡水。 这个单词像是一条海鳗一样在他的思绪中窜动，并且驱使着他朝着“那个地方”疯狂的游动。 以泰坦人鱼那灵敏的听觉来说，阿尔弗雷德可以清楚地听到身后有来自王族事物联络官和另外一条咸水人鱼的呼唤，他们的声音里饱含焦急和痛楚，阿尔弗雷德却一点都不想理会他们。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早将唐小米送到他知道的那个地方去。 在游动的同时，他的口腔里分泌出了粘稠的唾液。 它们是粘稠的，胶质的质地，在海水中与盐分接触后会形成一层薄膜，并且散发出浓烈的气味。 这是在海底泰坦人鱼用来保存自己吃不完的食物时采用的方式——他们口腔后侧有一种专门的腺体分泌这种特殊的唾液，在吃不完食物的情况下，泰坦人鱼会将这种唾液均匀地涂抹在食物的表面。唾液形成的胶质能够有效地避免食物的腐败，而它散发出来的气味更是鲜明的昭显着“这是泰坦人鱼所有物”的信息，这足以吓退大部分企图分一杯羹的其他海底生物。 现在，这种只用于食物的唾液有了另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