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他有点不敢去看对面铃铛的表情，唉，想追人家，偏偏连人家的安全都不能保证，真是太失败了。

    可铃铛却笑了：“没关系，这段日子有你跟着我，我觉得很安全，那歹徒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你还是认真去查大案子吧。要是到了日期破不了案，我怕你会被降职。”

    卫凯又感动又内疚：“我、我、我……”

    铃铛微笑，“菜熟了，可以吃了。”

    吃饭的空当，卫凯可能是觉得铃铛就问了自己这么一件事都没办好，就想着找个话题聊聊。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话题好聊，他本来就是个大老粗，最不会跟女人相处，队里的女警都时常被他给气得活蹦。于是考虑了一分多钟后，卫凯迟疑地开口道：“其实我现在在查的案子真的很大。”

    铃铛眼里精光一闪，却淡道：“你不必说给我听，这算是机密吧？”

    “是机密的话我不会说的，现在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一说到案子，卫凯的眼就亮了。“那薛颂薛泓的死因可不像是报纸上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总之啊，当时我在案发现场都没忍住想吐，更别说是你个娇滴滴的妹子了！说来也真是奇怪，到底是谁杀了他们呢？得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啊？”

    卫凯叽里呱啦地讲，铃铛静静地听。卫凯口中的案子是她干的，可她就坐在一个负责这件凶杀案的警官对面，却做出一副平静温柔毫不知情的样子，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掩盖了凶狠与绝情的，是最容易迷惑人的温柔。

    吃完饭后卫凯送了铃铛回家，铃铛友好地同他告别，看着他的车子远去，才拉起了窗帘。

    屋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铃铛坐在只透着几丝路灯光线的屋子里，笑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湛熙越发的黏她，铃铛刻意引诱着这个孩子依赖她，以至于到后来，只要是放学，湛熙必定要哭得撕心裂肺，闹得人尽皆知才会被来接他的人抱回去。

    时间一长，湛温终于松口了，允许从不在外头留宿的湛熙去铃铛家里住一夜——当然，这得铃铛答应才行。望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铃铛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至于她是被为难还是刻意为之，那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看着铃铛抱着湛熙跟自己道别，湛温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六楼亮起了灯光，可以看到一个纤细曼妙的身影在走动，湛温坐在车里看了许久，叹了口气，也许今天晚上他不应该独自回家——太冷清了，如果没有湛熙的话，那个家简直就像个冰冷的黑洞。

    想起之前还有些文件没看完，湛温驱车去了公司。

    汽车发动后，六楼的窗帘被轻轻挑开一个小角，露出一张鲜红的唇来。

    当秦星语回到家，却被告知湛熙没有回来，被幼儿园老师带回家住之后，她愤怒的快要发疯！湛熙是她的儿子！是她跟湛温的儿子！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段日子湛温魂不守舍的，肯定是外头有了人！难道就是这个所谓的幼儿园老师？！

    从管家那里要到了铃铛的地址后，秦星语愤怒地开车走了。

    结果一个不小心，导航出了问题，她好像迷路了……秦星语捶了下方向盘，怎么所有人都跟她作对！谁都不肯让她好过！她气得要死，结果正在她生气的时候，车窗突然被敲响。

    是个身材格外高大彪悍的交警。

    此刻这个交警正臭着脸示意她下车。这要是平时，秦星语肯定二话不说把车开走，可今天她心情糟糕透了，亟需找人发泄——这交警就是最佳人选。于是她推开车门，砰的一声甩上，架子还没来得及摆出来，那交警就露出了诡谲的笑，戴着白手套的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巴，秦星语躲闪不及，晕了过去。

    哥罗芳的味道她很熟悉。她曾用过这东西绑架过一个女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又遇到了，只不过这回是用在她自己身上。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脖子、腰、四肢都被扣在一个手术台上，说是手术台其实不太恰当，因为屋子里到处都是粘土，她躺的台子上还铺了一层保鲜膜，看起来倒像是个流理台，又像是手工作业的桌子。

    秦星语露出恐惧的神色，她试图尖叫，可嘴巴被胶带封死了。

    头顶上悬着一架摄像机，她扭头看看，四周全是摄像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着她此刻的模样。秦星语内心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开始用力挣扎，但立刻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过了会儿，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个从头包到脚的人走了进来。身形很娇小，像个女人。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戴了手套的手拿起工具，开始朝秦星语身上一层一层的封上粘土。秦星语害怕极了！不管她怎么哼唧，对方都一语不发，她的疯狂、恐惧、支吾……都被当做最美妙的电影录了下来。

    随着黏土层的包裹，秦星语愈发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处难受的好像要炸裂，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

    可这会儿后悔都已经晚了，她只能瞪着两颗眼珠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泥俑的经过。亲自见证自己的死亡，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呀！秦星语逐渐无法呼吸，她的口鼻发出拉风箱那般的呼呼声，最后，泥俑封到只留下一双眼睛和鼻孔的地步。

    剩下的时间里，不过是她要逐渐窒息而死的经过。凶手的“仁慈”，才是最大的残忍，这种死法极其残酷，对娇生惯养的秦星语犹然。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她是那么的无辜，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不，不！她做过一件坏事……可那女人全家都是死了，案底也销了，不会有人知道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做完这个精致的泥俑后，凶手走了出去。

    季五一直在监控前面看着，见铃铛出来了，笑问：“要回去了吗？”

    “嗯。”铃铛点点头，脱下身上的无菌服，拿下眼罩，乌黑的卷发滑落肩头，她又变成了温柔体贴的铃铛老师。“湛熙在睡觉，天也快亮了，我得快些赶回去。”

    “去吧，我已经善好后了。”

    铃铛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季五，认真地说道：“谢谢。”

    如果没有施先生，没有季五，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复仇计划。

    ☆、第2章 11

    她的心是枯井，坚冰尚且有融化掉的一天，但她的心决计没有。

    铃铛看着熟睡中的湛熙，他小小的一团躺在被子里，微张的小嘴吐出温热的气息，活生生的，脸色白里透红，即使父母并不是那么疼爱他，他也比一般人来的好运太多太多。

    小铃铛受的苦，湛熙从来都没有尝过。铃铛单手撑着脑袋，她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想法，最初，她……是想当着秦星语的面把他杀了的，秦星语跟湛温等人害死了她的孩子，她也要杀了他们的孩子陪葬。可随着时间过去，铃铛不想对湛熙下手了。

    他只是个孩子。一个无辜的，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孩子。

    掌心下的小东西软绵绵白嫩嫩，心跳强健，脸色红润，会笑会哭会走会跑会撒娇，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即使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时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小孩子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铃铛的手指在湛熙的小脸蛋上轻轻划过，神情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复仇之心无比坚定，唯一的纠结就是这个孩子。她用了自己的私心让他越来越依赖她，越来越离不开她，却要夺走他双亲的生命。

    “只希望以后你长大了，只记得我的坏。”她呢喃着说，湛熙吧嗒吧嗒嘴巴，朝她怀里拱了拱，模模糊糊叫了声铃铛老师，就又睡着了。

    铃铛眸色深沉。

    毫无疑问的，秦星语的失踪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她既是秦家的千金小姐，也是湛家的少奶奶，这样一个金贵的人物失踪了，如何能不闹得满城风雨？从高楚，薛泓薛颂到秦星语，好像那个未知的连环杀手是刻意盯上了这五个家族一般。到底是谁？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

    秦星语在秦家的受宠程度无异于是众星拱月，如果说铃铛是那地上的烂泥，那她便是洁白高贵的云朵。当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公主失踪的时候，秦家沸腾了！就连已经身在国外多年的秦星辰都闻讯赶了回来。

    回来的好。

    铃铛就怕他不会来。

    秦星辰是个性格极其冷酷的男人，当年如果不是他起的头，铃铛也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而他做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为了秦星语，因为秦星语喜欢湛温，而当时湛温的女朋友是铃铛，所以他就要毁了铃铛。

    不是让铃铛走，也不是设计让湛温厌烦铃铛，而是简单粗暴的毁了她。秦星辰的想法很简单，铃铛毁了，湛温自然不会再喜欢她，甚至连破镜重圆的可能性都没有。高楚等人自然附议，而湛温当天是被下了药的，他加入这四个男人的游戏，可以说内心深处并非本意。

    可那又如何？事情发生后要她忍气吞声，不肯拉她一把反而迅速和铃铛分手的也是他。一个男人绝情到这样的地步，难道不正说明了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她吗？随后就更不用说了，湛温跟秦星语在一起后，对铃铛的遭遇视而不见。湛温已经成了秦星语的男人，所以，铃铛继续上访求公道的父母就成了阻碍。

    还是秦星辰。

    他对秦星语这个jiejie有种诡异的执着，完全服从她、依赖她，不管她说什么都照办。毁了铃铛的主意是秦星语出的，雇人开车撞死铃铛的父母也是秦星语支使的，他为这个jiejie付出了一切，当她失踪之后，他不顾家族反对就飞了回来。

    秦家树大招风，已经引来了zf的注意，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把秦星辰送到国外发展的原因，如今秦星辰二话没说就偷偷回国，上头的人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多心？

    可等他们知道的时候秦星辰已经回来了，秦星辰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即使他们是他的亲人。现在唯一能制住秦星辰的秦星语失踪，谁能管住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

    铃铛坐在家里等着秦星辰找上门。秦家也好，湛家也罢，都来过她这里，谁叫那天晚上秦星语大声嚷嚷着要来找她算账呢？

    可秦星语的的确确没有上门，他们就算找了也没用。更何况她还有湛熙这个证人呢，小家伙连想都没想就点头铃铛老师一直陪着自己，自己夜里醒来好几次，她都在身边。

    湛家就这么算了，秦家却不肯善罢甘休，这个护短护到了极致的家族即使心里清楚秦星语的失踪跟铃铛没有关系，也不肯轻易放过她。铃铛已经发现了，秦家的至少跟了她一星期。

    跟就跟吧，无所谓，反正秦星语现在早就死了，他们就是找翻天也不可能找到。

    倒是卫凯更忙了，本来高楚薛泓薛颂三人的死就归他管，现在更好，连秦星语的失踪案都朝他头上推，就因为他是b市破案率最高的大队长！他不想这么多工作量啊！而且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几个被杀死的简直就是死有余辜好么！

    不说打架斗殴飚车这些小打小闹了，就说在他们手上被糟蹋的女孩，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卫凯挖掘真相的能力令人吃惊，五家一直想要隐藏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被他查了出来。

    看完那可怜的一家人的遭遇，卫凯突然不想查这个案子了。这些人……死了，才是真正的为民除害。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对，身为执法人员，他这样的想法是偏执而错误的，可他真的忍不住这么想！因为他们权大势大，所以不如他们的人就活该被践踏被糟蹋？

    卫凯气得浑身发抖，可上头发了话，只准查案，不许挖这些陈年往事，可不挖陈年往事，又怎么知道这些受害者里会不会有嫌疑人？不说这几个家族明面上的敌人，就说这些被他们糟蹋过欺辱过的，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

    要真说是这些受害者的家属杀了高楚几人，卫凯真想拍手称快。他不想查这个案子，真的一点都不想查。

    铃铛目光柔和地看着颇显醉态的卫凯，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卫凯摆摆手，“铃铛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卑鄙小人一手遮天，被欺压的无辜群众家破人亡，生死不知，怎么、怎么能这样呢？他们就不怕遭报应？”

    铃铛淡淡道：“现在不是已经遭报应了么。”

    “嗯……”卫凯嘟哝几句。“真是太可怜了，尤其是那家姓孙的，全家都死光了，那姑娘的儿子也不知是不是这几个人造的孽……”太倔了，其他人家要么答应私了，要么暗中动作，只有这家姓孙的，从头到尾都光明正大的想要抗争——于是对方就弄出了一场“光明正大”的车祸。

    肇事司机属于酒驾，认罪态度又良好，所以只判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如果表现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提前释放。然而死去的孙家父母，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不公平，谁都看得出其中有猫腻，可又能怎么办？事实就是这样，有人一手遮天，有人蔽体都难。

    他自顾自地嘟哝说些醉话，完全不管铃铛有没有在听。铃铛坐在他对面，一派安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的悲剧早已经发生，别人同情也好，不同情也罢，跟她关系都不大。她已经有能力报仇，根本不管别人的看法。事情了结之后，她是死是活，也都不管旁人的事。

    正义？公理？那种东西……有的，只是她得不到，而现在满手血腥的她也不配得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铃铛问。

    卫凯断断续续地说：“走、走一步看一步呗……是寻仇也好，报复也好，凶手总归是触犯了法律，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的……虽然、虽然那几个人的确也是该死……”

    矛盾的就在这里，如果野性执法也算正义的话，那么法律的存在岂不就是个笑话？人人都要按照法则生存，这才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生物的存在。

    铃铛默默无语，她看着卫凯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心。最开始搭理这个男人，为的不过是利用，可现在，她知道他真的是个好人。这世上好人那么多，偏偏她最先遇到的全是人渣。

    最可怕的是，现在，她把自己也变成了人渣。

    铃铛照低垂着眉眼，对桌的卫凯已经烂醉如泥，很明显上头的要求让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从来没想过会这样，他一直坚持的理想，正义，也会被迫染上另外一种色彩。

    卫凯太高太重，铃铛没法，只好让他睡在客厅的地毯上，又找了床刚晒过的被子给他盖，然后默默地屈起双膝，抱住自己，待在漆黑的房间里一夜无眠到天亮。

    她复仇的心不会动摇，她注定是要对不起卫凯的。也许，她该疏远他了，再这样下去，难保卫凯身陷泥淖。

    “对不起。”

    卫凯没有听到，也或许即使他听到了，也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铃铛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万万不会半途而废，她只是不想伤了卫凯那颗赤子之心。如果这样的好人因为自己而毁灭，她的罪过怕是比死都大。

    真心是多么难得。

    ☆、第2章 12

    “那是、那是……”秦星辰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了。

    “没错，是湛熙的。”铃铛笑的更加开怀。“不过现在，是我的。”秦星辰疯狂热爱着秦星语的一切，包括秦星语为其他男人生的孩子。湛熙对秦星辰而言，重要度仅次于秦星语，如今秦星语已经死了，没有什么比湛熙更重要的了。

    “秦星语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湛温，偏偏这个男人她就是得不到。她的男人是我的，她的儿子也是我的，湛熙现在还小，过个几年，他会彻底忘掉这个对他不好的母亲，认我做mama。秦星辰，你瞧。”铃铛贴近秦星辰的耳朵，细声细气地说。“你给了我一个儿子，又害了我一个儿子，现在还不是要还我一个儿子？”

    秦星辰暴躁发疯，他嚎叫着，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将铃铛抽筋剥皮！

    “这尊泥俑挺好看的，以后呢，我会把它放到博物馆供人欣赏，每天都有人看到它，抚摸它，可永远都不会有人剖开它，永远不会有人找到秦星语。”铃铛笑得格外美丽，温柔的声音却如同厉鬼。“至于你……你猜，我会怎么对你？”

    秦星辰不住地重复一句话：“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他妈一定要杀了你！”

    当年声嘶力竭状若癫狂的是她，而现在，风水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