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两人打了对面，就彼此一笑。迟晚转去厨房给倒了杯凉开水，稍稍挤了点柠檬汁，又加了点淡盐，送到男人面前：“季五，喝点儿水吧，我这不急。”

    季五也是真渴了，他抓过杯子咕嘟咕嘟仰头就灌，那强壮的肌rou，魁梧的身材，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迟晚却丝毫不受影响，看着他喝完，又关怀地问道：“你饿了吗？”

    季五摇摇头：“不饿，就是渴，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热的我都不想出来。”

    闻言，迟晚莞尔。她把杯子放到吧台上，问：“那要不要来一杯芒果冰？我早上做的，刚冰好。”

    一想到迟晚的好手艺，本来想要拒绝的季五犹豫了。他舔了舔唇瓣，道：“那好吧，我把货卸完就来吃。”

    结果当他把货卸完，桌子上除了芒果冰，还有一碟柠檬蛋糕。迟晚站在吧台后面笑着说：“放心吧，没有多少卡路里，毁不掉你的好身材的。”

    季五咽了口口水，他这人对口腹之欲其实没什么执念，但架不住迟晚手艺好，当下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埋头吃起来。

    迟晚又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了他对面。季五边吃边问道：“这几天还好吗？还有没有人来找你麻烦？”

    她摇摇头：“没有了，之前来捣乱的都解决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好谢的，这是先生吩咐的。”季五全然不当一回事儿。

    迟晚淡淡地往后倚着沙发，看向窗外：“那也要谢谢你们。”

    “他没来么？”季五问。

    很明显，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迟晚的语气有着深深的失落：“他不爱吃这些零食，又有保姆做一日三餐，所以一直没过来。但是没关系，我会等到他来的。”

    说完，低低地说了句：“他会来的。”

    季五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迟晚的这种感情，反正他不了解，话说回来这个女人算是见过最温柔的了，一点戾气都没有，浑然想不到她之前曾经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情。

    想归想，他现在吃完了，于是把杯盘往前轻轻一推，“不好意思，又得麻烦你收拾了，如果有麻烦，你知道我的电话。实在是解决不了的话，你知道在哪里找得到先生。”

    迟晚微微一笑：“好的，谢谢你。”

    送走季五后，迟晚又回到了店里。

    她就这样安静地等到了放学。

    放学铃声一响，店里照例有多出了许多小孩子，有家长跟着的，有保姆阿姨带着的，有的买吃的带走，有的在店里看书，还有的坐在沙发上吃的不亦乐乎。女性家长有的会跟迟晚讨教两招菜谱，男家长则大多想要找她多说两句话……每一天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样的盛况只有到她关门才会停止。

    随着放学时间的过去，天色也渐渐变暗。店里到现在只有两个在等家长来接的孩子了。迟晚个性温柔又好说话，还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所以当有时候来不及接孩子时，家长会提前倾迟晚帮忙看下孩子。毕竟放在保卫室不安全，老师们也不能留下来一直等。

    只要是不太过分的请求，迟晚都会答应的。

    只有孩子的声音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她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行尸走rou的日子。

    就在她认真地低头算账时，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迟晚习惯性地抬头一瞧，半晌，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那是个面无表情但却长得非常好看的男孩子。大概也就十岁左右，但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好看，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是那样干净。但他跟其他天真的孩子不一样，他表现的像是个小大人。听到迟晚的招呼，他也只是点了下头，走了过来，看了看单，说：“我要一份草莓蛋糕，我可以留在这里吃吗？”

    可能是因为迟晚的打样时间要到了，所以他才这么问。

    特别有礼貌的孩子，懂事和家教，一眼就能看出来。

    迟晚的手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和声音仍然如此温柔：“当然，你先去那边坐着等等好吗？如果嫌慢的话，可以先挑些书看看。”

    男孩儿又说了声谢谢，就走到了书架那边。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家食品屋，因为他不喜欢吃零食，今天又没人来接，他总不能自己走回去，就想着先在这食品屋等等好了，正好这玻璃是透明的，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象。

    然而这些书意外地合他胃口呢！都是他喜欢看的！

    男孩儿像是发现了宝贝一样，拿了本自己喜欢的，坐到一张桌子前认真地看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精致的小碟子放在了面前，草莓蛋糕散发出甜蜜诱人的香味儿，还有一杯牛奶。男孩儿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要牛奶呀。”

    “没关系，这是我送你的，只吃蛋糕的话容易干。”

    男孩儿点点头，掏出一个布艺钱包，那个布艺钱包上绣着一个可爱的小熊头，特别特别特别可爱，就是有些陈旧，还有的地方脱线了，但男孩儿非常爱惜：“多少钱？”

    “不用给钱啦，你蛋糕钱已经给过了。”

    “不行。”男孩儿很坚持。“mama说做人要诚实，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有那么一瞬间，迟晚的眼泪就要掉下去，但她忍住了，弯下腰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小脑袋：“但mama肯定也说过，世界上好人很多，有的时候，也没用必要一定要拒绝别人的好意吧？”

    闻言，男孩儿瞬间睁大双眼。迟晚对他笑了笑，看着那个布艺钱包：“你的钱包都开线了，需要我帮你补一下吗？”

    男孩儿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的穿着气质，绝对可以用小绅士来形容，这个布艺钱包在他手上，显得和他整个人是那么不搭，可他却那样珍惜，又珍而重之地放进了书包里的小口袋，然后把拉链拉起来。

    可以看出他是绝对不缺钱买个好钱包的，但他却对这个破旧的布艺钱包这么珍惜。

    迟晚看着看着，眼神更加温柔了：“快吃吧，一会儿牛奶就冷了。”

    男孩儿点点头：“谢谢。”

    说完就安静地吃起来。

    他的餐桌礼仪非常到位，可以看得出家教非常好。

    ☆、第4章 2

    迟晚拿了本书在男孩身边坐下，笑吟吟地望着他。男孩儿有点拘谨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被人这样看着吃东西有点别扭，但这个女人的眼神实在是太温柔太美好了，他舍不得开口拒绝，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过了十几分钟，留在这里的孩子都被家长接走了，男孩儿却仍然没有人来接。他看了看表，都已经天黑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在食品屋呆，于是站起来要走。迟晚连忙叫住他：“有人来接你了吗？”

    男孩儿摇摇头：“我去外面等。”

    迟晚笑了：“没关系的，我要研究一会儿菜谱，不会立刻就打烊，你尽管在这里等就好了。书看完的话，可以先在这里写作业。”

    男孩儿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个孩子，外面安安静静没什么人，他有点害怕。于是听迟晚的，从书包里拿出作业认真的写起来。

    年纪虽然不大，但字却写的很好看，迟晚专注地望着孩子写作业，那些作业看起来对他非常简单，因为他几乎不用思考就把答案写了出来。“我叫迟晚，你叫什么名字？”

    “封靖。”

    “有小名儿么？”

    男孩儿突然从书里抬起头：“我的小名只有我mama能叫。”

    迟晚只是温柔地笑着，反倒是男孩儿因为自己充满戒备的语气闹了个大红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礼貌的。”

    “没关系。”迟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得出来他很想躲开，但因为她的温柔和慈爱，不知为什么，他乖乖地给她揉了。“那么作为补偿，告诉我你的小名儿好不好？”

    “点点。”封靖突然有点害羞。“mama都叫我点点。”

    “这名字太可爱了，我能这么叫你么？”

    封靖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了：“只许你一个人叫。”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阿姨这么有好感，就连不许任何人叫的小名都告诉了她，封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明明不喜欢别人跟自己套近乎，也不喜欢跟别人走的太近的，但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这个阿姨身上有mama的感觉吗？不知道，他不知道。太久了，他已经忘了mama是什么样的了。爸爸把所有mama的照片都烧了，有关mama的东西家里已经一干二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去思念她。

    “好的点点，这就当作是咱俩的秘密，好吗？”她像是对待一个大人一样跟他说话，但又很幼稚地伸出手指头，要跟他拉钩。

    “阿姨你……”封靖欲言又止，太孩子气了，就连他都知道拉钩是假的，没有人会说话算话的。但看着迟晚温润的眼睛，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气氛正好，突然远处车灯打来，一辆奢华的轿车停在了食品屋门口，迟晚被那灯光刺得眯了下眼，很快，车门打开，走下了一个穿着笔挺西装，长得很秀气的男人。他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气质很好，温文尔雅的，但一看到他，可爱的封靖立刻变得冷若冰霜。

    风铃声起，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迟晚笑了笑，然后走到封靖身边，柔声道：“对不起啊，叔叔今天来晚了，有台手术实在是走不开，你爸爸工作又忙……”

    “别说了。”封靖抓起书包背上，理都不理男人往前走。

    男人面露歉意地对迟晚笑了下，又追上去：“点——”

    “不许你这么叫我！”封靖扭头，充满恨意地盯着男人看。

    男人眼底受伤一闪而过。“对不起，我们回家吧，小靖。”

    “那是我家，不是你的。”封靖又冷静了下来，冷冰冰地说，“你要是还要脸，就别赖在我家，也别赖着我爸爸。”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迟晚，怕她露出厌恶的神情，咬着嘴唇跑了出去。

    男人回头跟迟晚说了声对不起，也匆匆追过去。

    迟晚笑着说：“没关系。”

    是的，没关系的。

    他骂的又不是我。不要脸的又不是我，鸠占鹊巢的也不是我。

    我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迟晚转身拉下了卷帘门，露出温柔又阴森的笑容。

    第二天，封靖又来了，仍然是点了个草莓蛋糕，迟晚也依然送了一杯牛奶。他坐在沙发上，小小的身子孤零零的，显得那样失魂落魄。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里闪着悲伤的光，很难想象这样的情绪竟然是从一个孩子身上表现出来的，明明他还那么小，其他孩子在他这样的年纪，应该在跟爸爸mama撒娇，缠着爸爸买玩具，mama陪着玩，但他早熟的过分，也孤寂的过分。

    今天店里只有他一个人。迟晚走过去的时候，他抬起了大眼睛，望着迟晚，扑簌簌掉下泪来。

    谁知道为什么呢，他见到这个阿姨就觉得特别亲近，比见到爸爸都好，要是可以他真不想回那个家！这要是在别人面前，他是肯定不会这么脆弱的，可是这个阿姨……这个阿姨……

    “怎么哭了？”迟晚一惊，连忙坐到他身边，掏出手帕来给他擦眼泪。

    手帕上有着淡淡的香味，这香味是那样熟悉……封靖突然有些失神，虽然他已经记不得mama长什么样，但mama的味道他一天也没有忘记过。虽然，爸爸和那个人都说自己会忘了她。

    昨天晚上他洗完澡觉得渴了，就去厨房找水喝，经过书房的时候，听见那个人委屈的哭诉，爸爸安慰他说，早晚有一点，自己会把mama忘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接纳他，封靖害怕了，爸爸说的那么肯定，他真的很快就会彻底忘记mama吗？他再也记不住她的温柔，她的味道，她的怀抱？

    他不要忘记！可事实上他的确已经不记得mama长什么样子了。除了布艺钱包，他没有任何mama的东西。

    爸爸是存心要自己忘记mama的吧，但他已经记事了，他不会忘记，他不肯忘记，他绝不忘记！只要他在这个家一天，那个人就别想成为家里的一员！

    想着想着，他突然扑进了迟晚的怀里。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是mama抱着他带着他，是mama给他做好吃的陪他玩，是mama全心全意的爱着他，这些是mama给予他的，他永远都不要忘记！永远都不要！

    迟晚只是愣了一小会儿，就环住了封靖的身体，他可真小，虽然他表现的很早熟，但他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点点……”

    “mama……”他带着哭腔喊。

    迟晚浑身一震！

    “mama……mama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呜……”

    小小的孩子就连哭都是隐忍的。

    迟晚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她不想认孩子，是怕孩子掌控不好情绪会露馅，也是因为不到时候，可是看到封靖这么伤心，她再也忍不住了。

    倒是封靖，突然感到这个很像mama的阿姨一把抱住了他，而且抱的那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