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两者相互对视着，谁也没有动作，等到最后，到底还是那小狐狸先失了耐心，忽而开口道：“有事？” 骤然听见这声音传来，站在窗沿上的沉玉神色忽变，低声道：“原来你能说话。” 他本以为这小狐狸的修为尚浅，现在看来到底是他低估了对方，或者说，这只小狐狸是有意隐瞒自身实力。 “凤凰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见沉玉不答，那狐狸便又问了一句。 沉玉双眸微沉，虽未露出不悦之色，眼底却没有丝毫善意，只直直的盯着眼前这只狐狸精。 这狐狸开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还伴着狐族那股慵懒的魅惑。怎么听，这家伙都与它那毛茸茸又娇小的外表丝毫不同，沉玉敛起神色，声音冷冷的道：“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小狐狸听出了沉玉话语中的不悦之情，眸光一转，继而声音带着笑意道：“这家的主人喜欢我，要将我抱回来养，你管得了么？” “你……”沉玉听着这话，旋即又想起了先前步延溪说的话，道是阿晴很喜欢这小狐狸，还将它抱在怀里，看来竟是真的了。 沉玉心中不满，但身为神尊旁人素来都对他恭敬有加，还从未有人这般羽他顶撞过。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放不出厉害的话来，只能够沉着脸看着对方，良久才憋出四个生硬的字来：“……才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小狐狸眼见这凤凰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便也稍稍松懈了下来，只摇晃着尾巴复又舒服的在床上趴了下来，挑衅道：“你认识这家的主人？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 沉玉听着这话，自是有理说不出，正要再有动作，却忽的听院外一阵响动传来。 似乎是有人回来了，听见这声音，沉玉和那小狐狸皆是一怔，接着那小狐狸浑身一震，连忙将尾巴耸拉下来，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重新蜷成一团，而沉玉不甘的瞥了它一眼，也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只扑棱着翅膀双腿一蹬借力跃上了墙头，消失在高墙那边。 小狐狸趁着这功夫抬头看了一眼，看着那凤凰狼狈跳墙的模样，先是呆了片刻，然后才喃喃道：“这是凤凰还是鸡？” 就在他说话这会儿，小院的大门被人自外面打开，人已经自外面走了进来。 的确是陵烟回来了，而同她一道来的还有步延溪。进屋之后，陵烟先失看了那床上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无比的小家伙一眼，也没有多言，这才又在屋中柜子里找了片刻，随后将一支凤凰簪子拿了出来。 “用这个东西可以么？”陵烟回头问屋外守着的步延溪道。 步延溪看着那簪子，当即点头道：“当然好，只要是他出事之前碰过的东西就行，我可以用我们千罡门传下来的秘术通过这东西，找到他的气息！” 陵烟将那簪子交到步延溪的手上，虽然她对于步延溪三脚猫的功夫并不算信任，但此时就连她也没有办法，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步延溪接过那簪子，很快便又折腾起来，又是念咒又是画符，也不知捣鼓了些什么，一直到最后，步延溪苦笑着将那簪子拽在手里，不解道：“奇怪……” “怎么了？”陵烟连忙问道，“可是发现什么了？” 步延溪怔了片刻，摇头道：“没反应，看来这招也不管用。” 陵烟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不过听他这么说出来，却仍是有些失望，她目光很快又落到了屋中那只小狐狸的身上。她先前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小狐狸醒来会离开，却没想到它竟好好地待在这里。 这小狐狸并不简单，先前提到唐岚的时候它有所反应，或许当真与此事有关也不一定，而它是自那废弃的宅院里面被捡回来的，看起来许多事情还需要弄清楚才行。 陵烟想到此处，当即朝步延溪道：“先前那处出事的院子，你知道多少？” 床上原本蜷着的小狐狸听到这里，尾巴忽的动了动。这点动静自然没有逃出陵烟的眼睛，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接着朝步延溪看去。 步延溪一愣道：“你说施家？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那里或许和唐岚失踪有关。”陵烟认真道，“你知道那里？” 步延溪摇头，蹙眉道：“我也是刚来安岳镇没多久，这些事情不太了解，不过昨天发生那事之后我去问了一下，只大概知道那里原本住的是安岳镇里最有钱的人，只是后来出了事情，里面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后来也就废弃了。” 陵烟微微蹙眉，这一点东西自然不能够判断出什么来，她旋即问道：“你是跟谁问的？” “这附近的人啊，街头住着的刘叔对这些事情知道的不少，我有什么都问他的。”步延溪连忙道。 他说的这个人，陵烟正好也是认识的，她这些年在安岳镇上呆的时间也不算少，邻里的人也都经常打招呼，听步延溪这么说，陵烟当即道：“我跟你一起再去问问。” 步延溪不明白陵烟为何笃定那施家的事情与唐岚有关系，但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步延溪当即也点了点头，很快答应道：“我跟你去！” 两人说着便要出门，然而走到门口，陵烟却又忽的想了起来，回身将那床上缩成一团的白毛小狐狸给拎了起来，这才转身道：“走吧。” 步延溪盯了那小狐狸一眼，这才茫然“哦”了一声。 小狐狸被陵烟拎着往外匆忙而去，身子跟随着她的步子晃来荡去，终于不舒服的睁开了眼睛，无奈的往陵烟瞥去。 。 陵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沉玉便一直躲在那院落的高墙后方。 听着阿晴的声音，沉玉不知有多想将真相告诉她，想让她不必再花那么多力气去找，但事情实在是复杂，自己用这样的模样走出去，阿晴定然无法接受。这些事情，仍是要将来慢慢的解释才好。 而且，叫沉玉心中难过的是，陵烟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将那小狐狸也一并带走，看来她当真很喜欢那只小狐狸。 想到此间，沉玉心情便更复杂了。 他低着头，知道这样让陵烟一直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想着是否应当向步延溪透露一些事情，叫陵烟不要再那样担心，便忽的见不远处的墙角边晃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沉玉眸光微动，低声道：“赤衍？” 光芒散去，一道熟悉的人影果然出现在了沉玉的眼前。 赤衍本就不放心将沉玉一人留在此处，离去之前特地嘱咐了一番，又留下了能够立即联系到沉玉的方法，所以才能够立即便将人给找到。但叫沉玉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不知为何这会儿就恢复了凤凰的原身。 赤衍大惊失色，连忙跑到了沉玉跟前，一张脸随之愁苦了起来：“神尊，你这是……” “镇压了安岳镇的邪气，耗费神力过度而已。”赤衍到来之后，沉玉反倒是恢复了从前平静的样子，他当即冷静的分析道，“神界应当已经知晓这里的事了。” 知道是知道，但神界得到的消息是有人镇压了这次灾劫，却没人知道出手的正是自家神尊，更没料到神尊经会恢复了凤凰的模样。 “神尊你……”赤衍犹豫着要说什么，但却又说不出口来，到底是沉玉先开口道：“我变不回去了。” 赤衍焦急着又问：“难道是沧澜珠出了什么问题？” “沧澜珠还在，不必担心。”沉玉道。 听到这话，赤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俯下身来，替沉玉查看他如今的状况。 沉玉任由他看着，没过片刻便又仰起头看他道：“我想变回来。” “你有办法吗？”沉玉问道。 赤衍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道：“神尊是神力耗尽，只要稍稍恢复一些神力便能自己变回来了。” 赤衍说了一句废话，沉玉道：“我知道。”他接着又道，“有没有稍微快一点恢复的办法？” “自然是有的。”赤衍这般说着，赶紧自怀里面取出了一个漂亮的小瓷瓶来，递到了沉玉的面前，转而将笑容堆满了脸，献宝似的道：“看我给神尊带了什么？” 那瓶子沉玉自是十分熟悉，不过看了一眼，他便低声问道：“醉琼仙露？” 赤衍点头：“醉琼仙露可是恢复神力最好的东西。” 沉玉神色犹疑了片刻，似是心中挣扎。 赤衍讶然看着他，不明白小神尊为何看到自己从前最喜欢的东西，竟会是这种反应：“神尊？” 沉玉抿了唇，隔了一会儿才用严肃的声音道：“赤衍，我九百多岁了。” “是啊。”赤衍连连点头，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喝仙露的年纪呢。 沉玉于是迟疑着又道：“我是为了恢复人身才喝的。” 赤衍：“……”感情自家神尊还记着当初在魔界里被魔尊陵烟嘲讽的那句话。 “好好好。”赤衍也不管沉玉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了，连忙点头，将这仙露交给了沉玉饮下。 第二一章 街口的小酒馆中，陵烟和步延溪正在靠窗处坐着，面前喝着酒的便是先前它们提到的刘叔。 刘叔在镇上住了十来年，对于这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皆十分了解，听了陵烟两人的问题，他挑眉笑了笑，一手摩挲着酒杯道：“你们可算是问对人了，施家的事情，我还真知道不少。” “怎么说？”陵烟似是极有兴趣，抱着小狐狸坐在那处，很快问了出来。 步延溪一直不明白陵烟对施家的兴趣是从何而来，只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目光落在刘叔的身上。 刘叔又是一笑，神色有几分神秘莫测，他道：“相传，施家世世代代住在这安岳镇上，已经有数千年了。” 不过说到这里，刘叔话语又是微顿，补充道：“究竟有多久谁也说不清，或许还要更久一些，反正我问过所有人，他们都说这个镇之所以就存在，就是因为施家。” “施家是第一批住在这里的人。”刘叔道，“他们有钱又会做生意，但不知为何却偏偏要选择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住下，而且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这是施家的来历，但步延溪对于此事并不感兴趣，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地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在安岳镇延续了数千年的大家族，为何最后没落成了这般模样，竟是成了空无一人的凶宅。 步延溪将这话问了出来，刘叔看他一眼，慢腾腾道：“这不正要说吗？” 他也没等步延溪再催，很快说了出来：“前面这些年，施家一直都很平静，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一直到……大概两百年前。” “施家宅院里面，突然就开始死人了。” “死人？”陵烟低声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原本趴在陵烟怀里似乎已经睡着了的小狐狸微微动了动，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刘叔“啊”了一声，继续道：“古怪得很，从那个时候开始，那宅子每过上几年就会死一个人，而且死的都是姓施的人，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施家纵然是人丁兴旺，但到底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步延溪听到这里，总算是提起了兴致，面色古怪的问道：“可有查明原因？” “没有，若知道原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刘叔摇头叹道，“我听说，那会儿也有不少人劝施家人干脆搬出去住，施家那么有钱，纵然是重新建一座宅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施家人就是不肯，说什么也要待在那里。” 怕死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能比性命重要，施家人就算是明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却还坚持要住在那凶宅之中，就有些古怪了。 那宅院里面发生的怪事，恐怕没有人比施家人自己更清楚。 陵烟心中做出了判断，于是接着又道：“后来呢？” “后来，”刘叔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大概一百年前，有一天晚上……”说到这里，刘叔敲了敲桌子，像是在想些什么，随即他才道，“昨天的事儿你们知道吧，刮风又打雷的，鬼气森森的。” 刘叔说的是昨天地气大乱，邪祟自地底蹿出的事情，陵烟心中明白，于是点头道：“知道。” “我听老一辈的人说，那个晚上就跟昨天的情况差不多，反正不是什么好兆头。”刘叔双眼微微眯起，记着道：“那天晚上谁也不敢出门，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后来第二天天亮，人们就发现施家出事了。” 刘叔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有些飘忽，他偏过头，自旁边的窗户往外面的街道看去，隔着喧闹的长街，隐约还能够看见尽头处施家老宅飞扬的檐角，他继而又道：“施家上下，所有人全死了。” “这……怎么死的？”步延溪连忙问道。 刘叔瞥了步延溪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顿了片刻，刘叔想好了措辞，接着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浑身的皮rou都干瘪了，所有人都是这个死法，连当时才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孩儿也是。” 步延溪瞪大了眼睛，像是在极力想象刘叔所形容的情景。 陵烟静默不语，心里面的疑惑却不由得越来越多。 但是事情到此，陵烟仍想不通它与唐岚之间有什么关系。 就在陵烟迟疑之际，刘叔接着又道：“更古怪的是，他们所有人都死在同一个地方。” “哪里？”步延溪这会儿已经听得入了神，立即便问道。 刘叔将目光在步延溪与陵烟两人身上流连片刻，缓声道：“宅子后方的枯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