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留白！”叶紫下意识一声惊呼，又立马捂住了唇。 那一柄长剑在留白身上穿胸而过，猛地拔出时飙出的鲜血殷红刺目。他眼神凌厉，一脚踢向那人的手腕，长剑无力地摔落在地。他又脚尖一挑，把那把剑握在了手里，随后挽了两个剑花，面前的三人脖间同时显出一道血痕，瞬间便没了呼吸。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冷静又淡然，好像那伤口不是刺在他身上似的。 救兵终于赶到，训练有素的精兵立马就控制住了局面。 “啸然，啸然，来人，快宣御医。”此时的叶青岚眼中已然见不到其他，只剩下李啸然虚弱软倒在她怀里的身影。来赴宴的宾客们都被吓得不清，更有不少人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受了伤。大厅里一片噪杂不安。 叶紫看到女主如今的样子就知道她除了李啸然已经没心思过问其他的事了，她皱了皱眉，唤来侍卫长，吩咐下去让他们把刺客都收押入狱，又派了些人去安抚在场宾客的情绪，不曾受伤的就送他们出宫，受了伤的先由医徒进行简单的包扎。 太医院里只有四五人当职，此时全都被唤到了李啸然的床前，叶紫不知怎么心中焦躁得厉害，在殿里寻了一圈也不见留白的身影，连忙提着裙子就朝他的住所跑去。 “美人哥哥。”她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nongnong的血腥味，脸上的表情就越发担忧慌张起来。 留白此时赤裸着上身，胸口那个血洞把他刚刚系上的几层纱布染红，而他神情未变，抿着唇动作迅速地把伤口包扎好，重新穿上了衣服。 他整理着袖口，这才开了口，“有事？” “母皇怎么没有派一个御医过来？”叶紫已经带上了哭腔。 “没有这个必要。”他的唇色有些苍白，坐在书桌前写了一个药方，递给了叶紫，目光落在了她脸上，“担心我？” “嗯。”叶紫咬着唇狠狠点着头。 “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吧，你去太医院要些药应当不难。” “好。”叶紫又点了点头，便拿着药方转身出了门，丝毫不觉得自己作为一国公主受人差遣有什么不对。 等到她端着药回来的时候，留白正斜倚在床上看书，风姿绰约、悠闲自得，跟往常的每一天一样。 “哥哥。”叶紫在他床前坐了下来，“喝药。” 留白伸出手接过药碗，仰头一口饮尽，然后就看到了叶紫那张目瞪口呆的小脸。她手里还拿着块蜜饯要伸不伸的，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哥哥尝不出味觉的吗？阿紫刚才偷偷喝了一口，都快苦死了，连吃了三块蜜饯才压下去呢。” 留白把空碗放在一边，“大人都是这样的，只有小孩子才不喜欢喝药。” 叶紫满脸疑惑，“那哥哥是说，等我长大了，喝药就并不会觉得苦了吗？” “是啊。”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留白居然学会逗她了。 她换了个问题，脸上半是惊讶半是担忧，“你的伤口流了好多血，疼吗？” 留白微微一顿，“不疼。” “以前我每次受了伤都会哭好久，哥哥怎么都不哭的啊！”叶紫童言童语地开了口，小手轻轻搭在他的伤口处，想摸摸却又不敢。 留白却又忍不住心中一颤，竟回忆起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突然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寂寥。不知道是不是很久不曾受过如此重的伤的缘故，他强忍着脑海里一阵又一阵的眩晕给自己包扎的时候，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丝不轻不重的怨怼，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的事情，却在那一刻扰乱了平静无波的心绪。 春天已经到了，小鸟儿在屋外叽叽喳喳地吵闹着，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春雨，花虫草木各有各的快活，却都不是属于他的。他只能独身一人咬着牙自己包扎伤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丝倦怠让他连针灸替自己止血都不曾，明明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手指却毫无颤抖的做完了所有的事情。 叶紫就是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跑进他的房间的，身上还带着一路跑过来沾染上的花香，语气那么慌张和急切，好像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大约那一刻心中还是有所触动的吧，不然怎么会突然问她是不是担心自己呢！ “哥哥。”也许是见他久久没有回答，叶紫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从小受了伤都是不哭的，已经习惯了。”如果可以，谁不想快活地活着，谁不想天塌下来也有人给你撑着，可是这些却只是如果，生活总是会教会你怎样变得坚强。 他看着叶紫有些迷茫懵懂的眼神，伸出手放在了她的头上，“没关系，你以后受了伤还是可以哭出来。”总归是会有人哄着你的。 叶紫却撇了撇嘴，“我不要，我也要跟哥哥一样，以后再也不要哭鼻子了。” 留白对她的宣言不置可否，回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叶紫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很是愤懑，“母皇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美人哥哥是为了救她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却把所有的御医都叫到福华宫去了，阿紫刚才想唤一个御医前来给哥哥医治都无人可唤。如果哥哥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如果伤得没有办法给自己包扎了怎么办，母皇永远都只想得到她的正君，就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她这些话已经不像是往常小打小闹的埋怨，实在有些难听了。 “阿紫。”留白轻轻唤了唤她的名字。 “本来就是，就算以前母皇帮过哥哥，哥哥救过母皇和阿紫一命已经还清了。这次你为了母皇受伤，理应是她的恩人，对于恩人都这般冷漠无视，母皇干脆整日和李正君腻在一起什么都不要管好了，朝也不用再上了，反正她也根本不关心她的臣民。” “叶紫。”留白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 叶紫眼睛一红，咬着唇不说话了。 留白就又有些无奈，“你落水发烧那次，她也因为李正君忽视了你，怎么那时候不见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哥哥跟阿紫怎么能一样。”叶紫有些倔强地偏过了头，小手握成了拳头，第二句话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留白却因为怀有内力，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他的表情蓦地一变，转过头看向叶紫的眼神很是复杂。 她说的那句话是——“哥哥在阿紫心中比自己要重要多了”。 那一瞬间心中的情绪，他有些难以描述。 过了许久，他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语气平淡地开了口，“没什么好值得责怪的，皇上不过是做了她本应该做的，人之常情罢了。” “人之常情？”叶紫的表情仍然愤怒得很。 “李正君是皇上心中最在意的人，而我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在这次刺杀中受了伤的人不计其数，就像阿紫直接来了我这儿而没有去看望正君一样，她自然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所以，不过人之常情。” 第81章 高岭之花型男主（六） 叶紫眨了眨眼睛，虽然还是有些不忿，却像是被他说服了，“好吧，母皇心中最重视李正君，那让阿紫来重视哥哥就好了。等阿紫成了皇上，也要把美人哥哥立为正君，天天宠着你，你说好不好？” 她心里高兴的很，刚才那段话留白虽然是为了劝慰她才说的，但他把他们俩的关系和女主李啸然作对比，似乎已经默认了他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留白能有这个认知，倒是不枉她有事没事就往这儿跑。 留白微微一愣，转过头看她，“不好。” “为什么啊？”叶紫早知道他会拒绝，也只是随口这么一提。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还是个受了伤会哭鼻子的小孩子呢，怎么会明白男女之情呢！再说，等她长大了，一定会遇到温柔善良、年轻貌美，更加适合她的男子。 “那……”叶紫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 “等你……过了十五岁。”到时候，他也已经离开。 叶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凑近身子在留白脸颊上快速一吻，笑得十分得意，“哈哈，美人哥哥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留白斜斜睨了她一眼，径自翻了一页书，脸上无喜无怒。 叶紫现在对他的情绪敏锐得很，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站起来蹦蹦跳跳地去书架拿书看去了。 …… 李啸然中的那枚暗器上抹了毒，好在毒性并不算深，整个太医院的人研究了大半月，总算祛除了他体内的毒。确定他已经痊愈，叶青岚这才有心思去处理这次刺杀的事，她倒是还不傻，虽然心中想着要让宇国付出应有的代价，却没有直接就宣布和宇国开战，而是派人把这里发生的事告之宇国国君，再商议接下来的事。 而其他相关的人，她则一个都没有放过。选中了那些少年给她献舞的人，招待宇国使者的人，让他们带着刀剑进了殿的侍卫，不管他们无不无辜，通通被她赐死。女皇一怒，流血千里。 叶紫冷眼旁观着，知道重生后的她是多么的悔不当初，就越发幸灾乐祸。 她在叶青岚自己想起留白之前提了他的名字，状似任性地替他不平，缠得叶青岚赐下了许多奖赏，却并未过多的提起他的伤势，叶青岚又忙得很，自认为已经给了足够的赏赐，自然而然地把这个救过她一命的男人忘在了脑后。 春去秋来，叶紫每日里呆在留白那儿的时间越来越长，而自从她写了篇文采斐然的文章又透露出都是受了留白的教导之后，叶青岚也放任了她往留白那儿跑。她甚至召见过留白几次，以师礼相待，希望他能好好地教导自己的女儿。 叶紫有了理由，越发喜欢缠着留白，无论是诗书棋画，还是功夫骑射，通通只要留白来教。 因着这个缘故，他在宫中的地位也高了不少，虽然他仍旧不喜欢让人来服侍就是了。 “哥哥，你跟我讲讲以前在宫外的事好不好？”是夜，叶紫有些懒怠地靠在留白的肩上，抬头遥望着天上的星辰。 “我从十三岁起就呆在宫里了，并不怎么记得宫外的事。”留白揽着她的腰微微变了变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那也总比我一出生就在宫中好吧。” 留白思考了片刻，在记忆中挑出那么一两件还算清晰有趣地讲给她听。他说他曾经很喜欢爬树，越粗壮的树越好，在夏天的中午，他会躲在枝桠间午睡；他还说起他的父侍很喜欢亲自下厨，虽然母亲很不喜欢他这样。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说起来，他几乎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那些陈年旧事。 接近一年的陪伴，他对叶紫的态度越发随意，时至今日，他的房间里四处可见叶紫的东西，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她全面占领，而他浑然不觉。 叶紫就笑着搭话，“好想看看哥哥小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嗯，可是哥哥小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舒服地在他怀里动了动，然后坐直了身子，“哥哥腰间带着什么东西吗？硌得慌。” “玉佩。”留白把东西从腰带里取出来，叶紫就笑嘻嘻地拿过去把玩，“一定是对哥哥很重要的人送的吧！” “嗯。”留白有些意外于她的准确判断。 “这玉佩的边角都变得圆滑了，哥哥一定时常抚摸把玩。”叶紫脸上带着笑，心中却仍在纠结着。在原小说里，留白和李啸然的第一次冲突就是因为这块玉佩，原本只是漠不相关的两人狭路相逢，留白不小心踩了李啸然的裙角，恰好他那时正心情抑郁，自然想拿人撒气，侍男们惯会看主子脸色，出头找留白麻烦，推攘之间不慎拉扯下他腰间的玉佩，一下摔得米分碎。 那是留白第一次动怒，他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无比冷厉，狠狠掐住了那位侍男的脖子，几乎想要杀了他。李正君被人在自己面前下了脸，越发羞愤难忍，伸手想阻止他，却被他一挥手推到在地。恰好这一幕被叶青岚看见，她不问缘由地给了留白一个耳光，还是被李啸然拉着才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 李啸然在叶青岚面前惯会装温柔善良，替留白说了些好话，罚他禁足半年了事。他那时还只当留白是叶青岚后宫众多侍君的其中一人，叶青岚甚至对他毫无印象，连他的样貌都没有看清。后来女主重生归来，恰恰好就是这件事发生了的第二天，她当时悔恨难忍，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最后实在忍不住偷偷去留白的殿里看他，这才意外得知那块玉佩是他母亲死前亲手交到他手里的，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努力活下去的信念。 留白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把那几块玉石碎片紧紧握在手心，鲜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汇集在一起轻轻滴落在地。而他依旧面无表情，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浑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毁灭一切的骇人气势。 叶青岚心痛万分，nongnong的自责和愧疚让她不敢出现在留白眼前，他在地上坐了多久，叶青岚就在门外站了多久。整整一个下午就这样逝去，一直到暮色四合，留白终于动了。他张开手掌，目光冰冷地看着已经鲜血淋漓的掌心和静躺在其中的玉佩碎片，动作缓慢却坚定地站了起来，朝大门的方向走来。 叶青岚立刻躲到一边，看着留白悄无声息地躲过众多护卫一路到了陵水湖前，他站在那儿，风中的身影透出股决绝和死寂，那一瞬间叶青岚几乎担心他会纵身一跃以了残生。可是他并没有，他只是把握着玉佩的掌心轻握成拳，抵在唇间印下了一个吻，然后抬起手，用力地把东西投掷进了湖里。 叶青岚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 留白却已经恢复如初，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手心的伤口，拿了一本书静看起来。 叶青岚痛恨自己，痛恨到无法面对这样的留白，她派了许多人去湖中打捞那些玉佩碎片，几乎把整个陵水湖抽干，把所有的淤泥翻挖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又请了整个凌国手艺最高超的匠人，让他把碎片修复成最初的模样。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敢走进留白的宫殿，把锦盒亲自递到了他的手里。 留白并不恨女主，却也并不爱她。叶青岚因着自责感激，宠爱留白比之前宠爱李啸然更甚，后来慢慢爱上他之后，更是事事为他着想，全然不顾自己。即使是这样，他们之间还是因为留白心里的芥蒂而一波三折，迟迟没有修得圆满。 叶紫就是因为这样才纠结万分。她清楚的知道女主一旦对别人好起来会好到什么程度，很少有男人能抵抗这份真心。至于她，不管她现在和留白的关系有多么亲近，她也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留白对她的感情是不是简单对meimei更或是对女儿的感情她还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只要未成年一天，就一天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向留白表达自己的情谊。 而玉佩事件，能为她争取整整三年的时间。 在小说里，女主为了留白几欲身死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动容，终于解开了所有的芥蒂，消散了自己所有的冷漠，愿意遵循自己的内心好好爱她。 当然，对于叶紫来说，为留白死上个好几十次也是在所不惜的，可是还是那个问题，她还未成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万一弄巧成拙让留白把她当女儿来疼，那她可就要哭了。 但是，一想到小说里关于留白幼时的那些描写，一想到这块玉佩对他的重要性，她就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忍心。 到底，要不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呢？ “阿紫。”看她发呆了好一会儿，留白终于开口唤了她一声。 “嗯？”叶紫回过神来，露出了个微笑，“玉佩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系在腰间嘛，就这么别在腰带里怎么行，我来帮哥哥把系上吧！”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轻搭在眼睑，眉宇间的神色十分认真。她在他的腰带上系了个死结，这才仰起脸微笑了起来，“好了。”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人拉扯下来，摔落在地了吧。 她有些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样心软了呢！大约是在积分榜第一的那个位置坐了太久，她都开始慢慢懈怠了啊！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她难免觉得心情抑郁，因为这代表着她要花更多的精力去努力破坏女主和留白应该产生的感情，还要承担着留白说不定哪一天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疼爱的风险。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