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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节

    三皇子一喜,顾不得问其他,道,“这么说,父皇是有救的?”

    “我从未解过此毒,可勉力一试,不敢说一定能解。”夏青城是个很直接的人,道,“殿下们可考虑一下?”说着回身去取穆元帝头上的针,甭看夏青城扎的时候俐落,取针时手极慢,甚至额间也沁出一层薄薄细汗。但,穆元帝眉心似乎轻蹙了一下,大皇子一跳,“老,老三,是不是,父皇,是不是,皱,皱眉了?”

    三皇子点头,“是。”

    夏青城将五根金针悉数取出,道,“我这是试一试,看陛下可还有神智。”

    五皇子问,“如何?”

    “尚好。”夏青城将医药箱收拾妥当,提在手中站回薛帝师身畔,道,“先生,若是无事,我想去看一看城中得疫病的百姓。”

    这种完全视皇室于无物的态度真是叫人……不大欢喜……但,夏青城又对穆元帝的毒一幅很有把握的样子……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人家夏青城生下来就是一幅很有把握的面孔。

    太子温声道,“夏大夫远道而来,还要准备为父皇解毒之事,不妨先好生休息。城中疫病,现下还稳当。”

    “无妨,我并不累。”夏青城一幅神气完足的模样,完全听不懂太子言下之意。太子的意思是,你要准备给一国之君解毒,不好去那种有传染病的地方吧!

    大皇子道,“会不会,外头百姓也是中的这种往,往生的毒啊?”

    “绝无可能!”夏青城道,“要制此毒,数味材料都非寻常能得,其中一味七色灵芝怕是皇室都没有。如何会用这种珍贵毒药来毒杀百姓!”

    五皇子道,“不知夏大夫有几成把握可替父皇驱毒?”

    夏青城道,“三成不到。”

    这下子,诸人都沉默了。便是有七成把握,大家都得商量着,这三成不到的把握……

    五皇子问,“老帝师以为呢?”

    薛帝师道,“早些解毒于陛下龙体有益,但,青城年纪摆在这儿,他说话一向实在,说是三成不到,就是三成不到,并非谦逊。此事,事关江山社稷,陛下安危,还需殿下们做主。”

    薛帝师这种说辞,亦在情理之中,人家一介外人,自然不会拿这样的天大主意。五皇子问夏青城,“依夏大夫看,父皇还能撑多久?”

    “最多不过十天。如果五天内你们不用我解毒,过了五天,我再无把握。”夏青城将话说的清楚,“不过,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世间当有比青城医道更为精湛者。”

    五皇子道,“老帝师和夏大夫远道而来,一路车马劳顿,还请暂到姑母文康长公主府上稍做安歇。夏大夫仁心仁术,只是眼下为父皇解毒为要,至于城中疫病情形,待傍晚,我着几位研究疫病药方的大夫过去,你们好生叙谈。待父皇身体康泰后,还得劳夏大夫为防治疫病出一份力。”

    夏青城总算听懂了,倒也没说什么。

    薛帝师便带了他去了文康长公主府上。

    诸皇子一道商量,要不要让夏青城给父亲解毒的事。

    太子坐在椅中,沉默片刻,道,“平日里我要做主什么事,你们少不得面服心不服,这事,我不拿主意,大家都说说吧。”

    往日里,有啥事,大皇子都恨不能代太子做主的。就这事,大皇子一时还真不好开口。

    太子、大皇子不说话,三皇子这八面玲珑的,更不会开口的。四皇子是个直白的,问,“五弟,你说呢。”

    五皇子的脸庞坚硬的似一块石头,唯双眸亮的惊人,也冷的惊心,五皇子沉声道,“夏大夫是我请来的,我同意他为父皇解毒。”

    大皇子悚然一惊,顾不得先前与五皇子的过节,道,“老五,那夏大夫可是说,三成把握都不到呢。”

    “夏大夫是唯一一个说有三成把握的人,除了他,谁还说过这话?”五皇子笃定道,“我信夏大夫,也信父皇,九五这命,绝不会死于霄小之手!”

    五皇子再次道,“我同意夏大夫为父皇驱毒。”

    六皇子问,“可万一有所不测,万一夏大夫未能驱毒成功,又如何?”

    五皇子瞥六皇子一眼,淡淡的眼神中带着刮骨似的锐利,真瞧的六皇子愤愤的将眼睛移开,五皇子方道,“那我就为父皇陪葬!”

    四皇子跟着五皇子表态,道,“我也同意用夏大夫。”

    这些日子,大皇子三皇子已深谙抱团的妙处,二人亦道,“既五弟这般信重夏大夫,眼下总归为父皇驱毒要紧。不如明日再问问夏大夫,纵不能驱毒成功,亦不要影响父皇龙体方好。”

    太子叹,“三弟这话很是,倘能如此,再好不过。”

    基本上,在诸人皆犹豫不定时,有一人能坚持自己的看法,那么,这人的坚持大都是能成功的。给穆元帝驱毒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皇子们拿定主意,便是胡太后与文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的。

    诸皇子们又一道去文康长公主府上细问了夏大夫驱毒的事,便是驱毒不成功,能不能也保住父亲的性命。夏青城道,“这个不敢保证。”

    诸皇子:……

    便是要驱毒,也不是当下便可进行的,夏青城第二日开出两张药方,窦太医给他打下手准备这些药物,也就幸亏是在皇室了,不然,这么些药物也不是一时间能集齐的。

    直到第三日,夏青城方正式为穆元帝驱毒。

    五皇子已提前将什么事都告辞妻子了,谢莫如道,“殿下做得对。待陛下事了,也请夏大夫去给苏相看一看才好。”

    “我这心都在父皇中毒一事上,竟把苏相给忘了。”五皇子道。

    “现下,自然是陛下的龙体最为要紧。”谢莫如道,“殿下只管宽心,要依我说,夏大夫是位真正的大夫。窦太医医术虽好,奈何一入官场,总得保命为要。夏大夫行事坦率,有大医之风。”

    夫妻俩略说了几句话,便早早歇下了。

    为穆元帝驱毒之日,非但诸皇子亲自去昭德殿守侯,便是胡太后、文康长公主、诸公主,也都去了。当然,还有薛帝师。

    这时候,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

    夏青城先是煮了整整一个浴桶的药汤,浓烈的药香弥散整个昭德殿,夏青城亲自舀了一勺药汤尝过,方命人倒入浴桶,而后,将穆元帝扒光扶进桶内。然后,夏青城为穆元帝施针,此刻,扎的就是不五针了,穆元帝头上、胸前,脊背给扎的明晃晃的,胡太后这在一边儿看的,整个人就都不成了,坐在榻中直揉胸口,文康长公主担心把老太太吓着,忙命长泰公主扶了胡太后去隔间歇着。

    其实,胡太后还没看到精彩去,她要是看到夏青城拿着尺长的金针自穆元帝胸前刺入,估计得瘫了。事实上,夏青城也累得够呛,按理他正是青春的年纪,而且,平日里爬山涉水采药什么的,绝不是弱质书生之流,这一场针灸完毕,竟也累的脸色如雪,坐在椅中起不来的样子。

    这还只是上午的驱毒,夏神医中午还要歇一个时辰,下午就不是泡药浴了,而是改薰蒸疗法,并佐以汤药。

    夏神医干脆就在昭德殿偏殿住下了,薛帝都则去寻老友说话。

    要说夏神医,还当真不愧神医之名,到第三天的时候,穆元帝手指已可微微屈伸,脸上也有戚眉抿唇之类的动作,诸人皆是大喜。胡太后已是按捺不住赏了夏神医一屋子东西,大皇子都与赵时雨道,“亏得五弟有见识,请了夏神医过来,人虽不大,却是难得一手好医术。”

    五皇子脸上阴霾也稍稍消散了些,晚间与太子当值,给亲爹守夜。

    自苏皇后过逝,五皇子算是与太子撕破了脸,防疫的差使他也不去干了,强硬的把自己与太子编成一组,但有进上汤药,五皇子必要亲尝,还放出话来,“要毒就先毒死我。”

    太子哪里受得这般挤兑,太子也亲去给亲爹尝汤药,还道,“别说的父皇就你一个儿子似的。倘孤知道那日汤药不妥,孤宁可自己喝了。”

    如今穆元帝要驱毒,正是要紧时候,皇子侍疾排班如下:五皇子太子一组,大皇子六皇子一组,三皇子四皇子一组。五皇子甚至私下同大皇子说了,叫大皇子盯紧了六皇子,五皇子现下也不遮遮掩掩,九曲十八弯的说话了,他直接道,“老六也不是个稳妥的,大哥多留意。”

    自穆元帝病重,大皇子在政见上就多倾向五皇子,因此故,俩人倒是亲近不少。哪怕五皇子不说,大皇子也得多留心六皇子。现下,大皇子最讨厌名单上的排行,五皇子直线下降,六皇子直线上升,不为别个,就为六皇子事事巴着太子,大皇子就不能待见他!

    故此,夏神医治疗颇见成效,大皇子也很是高兴。

    这种喜悦,也包括三皇子,四皇子更不必提,甚至还有后宫满宫妃嫔。穆元帝平安,她们受宠不受宠的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倘穆元帝有个好歹,有皇子公主的妃嫔还好,能出宫随着子女一道过活,无子女的妃嫔便都要搬到慈恩宫守着胡太后念经拜佛了。

    因着夏神医是五皇子请来的,为穆元帝驱毒也是五皇子一力坚持的,如今穆元帝显好,后宫前朝皆是对五皇子一派赞誉之声。

    要说为五皇子担心的,也就是谢莫如了。

    谢莫如问李九江,“都准备好了吗?”

    “娘娘放心。”李九江道,“我看,这位小夏大夫医道颇是不简单,殿下此次,必立大功的。”

    “除非陛下醒来,不然,就得预备着但有万一。就是当初南安侯,倘不是你们提前防备,南安侯焉能死里逃生。”

    李九江与谢莫如相识多年,李九江倒是猜到了一些谢莫如的心思,问,“娘娘是担心薛帝师么?”

    谢莫如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瞒不过九江。”

    李九江道,“他毕竟远离帝都多年。”一个远离权利中心几十年的人,哪怕再回帝都,又能如何?

    “倘只是太平盛世,朝臣想建功立业是很难的。一个人,想有作用,必然要有什么事发生,然后,他平息了此事,由此,展露才华手段,建得功业前程。”谢莫如神色淡淡,“流血、牺牲、争名、夺利。江北岭是求名的人,做得了官也教得了书,薛帝师不同,他是天生的谋略家。按理,他这把年纪,身后只有一位孙女,还搅弄这帝都风云做甚?可这样的人,但有机会,不一定是为什么,怕是要忍不住的生出些波澜来的。”

    事情发生在第六日。

    谢莫如并未如其他王妃一般每日去宫中坐等穆元帝驱毒的进程,近些天,谢莫如一直在王府。当王府总管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府报信时,谢莫如也没有任何慌乱,倒是总管自己快吓死了,道,“娘娘,不,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说夏大夫给陛下驱毒时出了问题,夏大夫已被太子拿下!”

    因帝都疫病,孩子们都不准外出,故此,皆在府内,谢莫如先把孩子们叫过来,立刻命他们换了家常衣裳,大郎二郎三郎往各自岳家躲一躲,四郎五郎六郎昕姐儿去文康长公主府。

    大郎是做兄长的,哪里肯走,谢莫如寒声道,“不一定到这个地步,你们岳家是做什么的,你们自己也知道,这时候总要他们出来帮你们父王说话!万一求不动,你们也不要蠢到回府!叫人一锅端更没活路!去吧!”

    大郎眼眶通红,道,“我们都走了,如何能让母亲在府里受苦!这不是人子之道!”

    六郎也说,“母亲不若同我们一道去长公主府。”

    “谁说我要守在府里的,我要进宫要个说法!”谢莫如命人把苏侧妃、徐侧妃、于侧妃、凌霄都叫出来了,让他们随四郎几个一并去长公主府。

    凌霄道,“府中不能没人,我留在府里吧。”

    谢莫如深看她一眼,转而一指徐氏,道,“凌霄留下,六郎我就交给你。你如果出事,于氏苏氏你们先护好孩子!”三人顾不得害怕,均齐声应了。

    车马早便预备着呢,各有去处。谢莫如直接乘车进宫,于宫门前便被拦了下来,谢莫如一巴掌过去,怒喝,“放肆,我乃亲王正妃,出身尚书府,母为一品魏国夫人,家中二叔为宜安驸马,姑姑是宫中掌事贵妃,便是先皇后灵柩出了宫,太子也还没继位呢!这江山这宫闱,且轮不到他做主!你一小小侍卫,安敢拦我!”

    谢莫如先声夺人,把侍卫吓个半死,她再一声怒喝,“让开!”

    不得不说,神鬼怕恶人。

    谢莫如算不得恶人,也是名声在外。

    何况,自穆元帝病倒,苏皇后与文康长公主有意将太子的势力拦在东宫,就像谢莫如说的,眼下宫闱,还真不是太子能全权做主的。

    起码,这小小侍卫便不敢再拦谢莫如一步,谢莫如就坐着亲王妃的七宝翟凤车,一路大摇大摆,直到昭德殿。

    ☆、第330章 夺嫡之三三

    亲王妃所用的七宝翟凤车十分华美,尤其如今下值盛夏,谢莫如用的是夏车,四周垂幕为明黄轻纱,坠以珍珠玉宝,里面还有俩如花似玉的丫环服侍着她。

    马车是用四匹无一丝杂毛的黑色骏马拉着,后面尾随着宫人侍女内侍侍卫等随从。其实,以往谢莫如出门,顶多用两匹马拉车,就是宫人随从也不带这么多,帝都的皇子妃大都如此,谁也不会没事儿见天儿的摆开全幅仪驾。今日谢莫如进宫是例外,她带了这些人进宫,颇有浩荡之势。

    七宝翟凤车直接到了昭德殿正门前,一位侍女先跳下车去,接着就跑过来一位内侍,跪地躬身,谢莫如一只穿着金线银履的靴子踩在那内侍背上,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

    出来迎接谢莫如的是内侍于汾,于公公以往身为御前内侍,虽比不得大太监郑佳在御前的体面,也是颇得头脸之人。如今却是形容憔悴,态度亦愈发恭敬的躬身请安,还道,“这么大热的天儿,娘娘怎么来了?”

    谢莫如瞟他一眼,小丫头在旁撑着伞,替谢王妃遮去头顶日头。谢王妃扶着紫藤的手一径往里走,一面对于汾道,“怎么,太子还未登基呢,你这御前七品内侍就干起了迎来送往的差使。你就是这毛病不好,腿太快。不然,你看那要紧的人,哪个会先出来呢,都在后头压阵呢。”

    于公公一幅苦哈哈的脸,也不敢应话。自从皇后娘娘在昭德殿被毒杀,后,陛下被确诊中毒,他们御前之人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地位?如今他还能在阳间跑跑腿,那命短的,早到地下给阎罗王跑腿去了。

    于公公尽管是被打发出来拦谢莫如的,可谢王妃是啥人哪,谢王妃少时那就能使唤的他团团转,他可没胆子得罪谢王妃。何况,要是谢王妃一幅焦心焦肺的样子,于公公说不得还敢拦一拦,谢王妃越是这般淡定平静,于公公反是心下没底,他这把年纪,一介内侍,哪里管得了皇家的事。

    于是,于公公根本没敢拦,就叫谢莫如大摇大摆的进了昭德殿。

    昭德殿是供了冰的,谢莫如一进去便觉丝丝凉意,十分舒适。

    谢莫如一到昭德殿,外间是一屋子朝臣,六部九卿、公侯伯爵们都到了,里间半屋子皇子。外间男人们一见到谢莫如,认不认识的,纷纷躬身行礼。里间一屋子男人们回头,大皇子又结巴了,道,“弟,弟妹,你怎么来了?”

    “你们打发好几遭人拦我,不许我进宫,怎么竟不知我来了。”她径自上前,曲身就坐在龙床上,伸出手指在穆元帝鼻息上探了探,谢莫如略略心安,道,“我来看看陛下的龙体,听说夏大夫把陛下治坏了,我家殿下也被关进宗人府,不知是不是真的?”

    太子阴恻恻道,“弟妹一介女流,还是不要来这昭德殿的好。老五的事,自有男人们商议。”

    谢莫如原是斜侧着身子,听太子这话,立刻将身子坐正了,道,“便是在平民百姓之家,公公的身子不好,做儿媳妇的过来瞧瞧,也是应有之道。这昭德殿,别的时候不好来,此时却是好来的。太子若是担心男女大防,大伯子小叔子的不好见我,你们不如回避一二。”

    “至于殿下的事,事关我丈夫,我自然是能问的。”谢莫如道,“当着诸位殿下,六部九卿,公侯伯爵们的面儿,我非但要问,还得问个清楚。如何就把人给关到宗人府去了?这是依的哪国的法哪家的礼?你们都是有学识的明白人,不如就给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