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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布布,你干嘛!”

    颂然眼尖看到,把刚买到的冰激凌往林卉手里一塞,飞快追了过去。

    于是林卉就两手各握一支冰激凌,看着落汤鸡似的布布被颂然抱了出来。颂然也不责骂,只是打开他那个神奇的多啦a梦四次元口袋,掏出一块浴巾,把顽皮孩子从头到脚严实裹住,开始搓泥巴一般用力擦水。

    擦完后审视一番,颂然眉头皱起,对林卉说:“等我们十分钟。”

    “……”

    林卉目送他俩进了公共卫生间。

    十分钟以后,布布从卫生间出来,身上已经换好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甚至包括鞋子和袜子,唯有头发还没吹干,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

    林卉对此心服口服,觉得在带孩子这件事上,颂然和她根本不属于一个境界——她是月薪三千都算抢钱的保姆,颂然则是月薪一万都算雇主抠门的那种。

    每个女孩都有独特的心动标准,一部分颜控,一部分声控,林卉的萌点比较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奶爸控——喜欢会带孩子的男生。颂然一套好感度暴力刷下来,在她眼中已成男神,连蹲在地上收拾背包的样子都被圣光笼罩。

    可惜这么好的男神,却对她不来电。

    唯一让林卉稍感安慰的是,她长得甜美,颂然长得俊俏,两个人从相貌到气质都般配,布布再往中间一站,活脱脱就是一对带孩子来游乐场的年轻小夫妻,还是基因特别优良的那种。她从旁人艳羡的目光中得到了一点满足,心态恢复平衡,玩得还算尽兴。

    中午他们去儿童餐厅吃饭,她没忍住,争取了最后一次机会。

    当时布布在充气城堡和其他小朋友一块儿玩耍,林卉和颂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着吃汉堡薯条。她搓了搓手指,认真地说:“颂然,那个……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之前提出交往的事,你能再考虑一下吗?”

    颂然歉疚地笑了笑:“对不起。”

    林卉又一次遭受打击,眼角泛红,瞧着像要哭出来:“我,我哪儿不招你喜欢了?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颂然叹了口气。

    这小姑娘大概是从小被宠大的。二十出头,刚出校园,感情鲜活纯净,遇到了合缘的男生就想腻在一块儿,态度直率,不肯轻言放弃,偶尔会有咄咄逼人的感觉。他虽是被追求的一方,却不意味着地位高人一等,人家女孩儿都把姿态摆到低位了,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林卉,你没有哪里不好,我们之所以不能交往,是我的问题。”

    颂然拿起一根薯条,左手捏一端,右手捏一端,当着林卉的面把它凹成了一个弧形。

    林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啊?”

    颂然:“我是弯的。”

    林卉:“……”

    之后长达几分钟,林卉都没再说话。

    她大口大口嚼着汉堡,吞牛rou,吞芝士,吞番茄,掉下来的菜叶也一片片塞回嘴里,仿佛要通过暴饮暴食来刺激胃酸分泌,把颂然说的四个字消化掉。

    颂然看呆了。

    也许这消息是挺打击人的,可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我是弯的,又不是女的!

    在艰难到快要噎死的一顿饭过后,林卉猛灌半杯可乐,勉强顺过了气,双手握拳按在桌子上,一脸绝望:“实不相瞒,颂少侠,我这几年一共就追了三个男生,你是第三个gay。”

    颂然哭笑不得:“那……你的眼光还挺毒辣的啊。”

    林卉狠狠咬断一根薯条,极为愤慨地说:“我这辈子难道就不能正经八百地追一个直男了吗?上上个是gay,上一个也是gay,这就算了,我跟他们吐槽这件事,他们表示很有缘分,说要相互认识一下,认识没两天,居然双双脱单了,每天喂我吃狗粮。我盘算着找个男朋友,反过来喂他们狗粮,结果……结果你也是弯的!”

    颂然撕开一包番茄酱递给她:“你这么说,我的良心很煎熬。”

    “不用煎熬。”林卉已然自暴自弃,“要是我命中注定找不到直男,说明我接下来还会认识一堆gay,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帮你脱单。”

    颂然笑着摆手:“不必了,我有男神了。”

    “对喔,你有男神了。”林卉顿时更加沮丧,趴在桌子上,苦口婆心地传授人生经验,“颂然啊,我跟你说,你追他之前有一件首要任务——搞清他的性向。千万别跟我一样,追到后来发现性向不合,那就完蛋了。”

    林卉这句话正好戳到了颂然的痛点,“性向不合”四个字如同一道精准的利箭,直穿心脏中央。他捂住胸口,也沮丧地趴到了桌上。

    他的男神何止笔直?

    还早早结了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两个人下巴垫桌,面面相觑。林卉注意到颂然难受的表情,眼睛一点点瞪圆了:“不……不会吧?真是直的?”

    “笔直。”

    林卉伸出手,使劲与颂然握了握,以此表达共患难、同倒霉的革命情谊:“看来你也不容易啊。”

    两个人相顾无言,沉默着一根一根消灭薯条。

    很快,餐盘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根薯条。

    林卉把它抓起来,捅进了番茄酱里,然后左手拿番茄酱,右手拿薯条,双双递到颂然面前:“你是哪个?”

    颂然老脸一红,捂住眼,羞耻地指向了番茄酱。

    林卉怜悯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颂然的肩,安慰他说:“常言道,十gay九受,一攻难求。现实虽然是残酷的,但你这么优秀,肯定能很快找到属于你的小攻,要对自己满怀信心。”

    颂然一点信心也没有,只得闷闷道:“承你吉言。”

    走进餐厅时,他们还是一对潜在情侣,走出餐厅时,已经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颂然和林卉都觉得剧情走向似乎有些失控,不知该用什么眼神交流,唯有布布一直开开心心的,拉他们去坐过山车、坐小飞鱼、坐潜水艇,还明星赶场似的到处看儿童表演。

    离开前他们逛了一圈纪念品商店,布布看中了一只垂耳兔公仔,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心里想要,却不敢开口,于是抱着兔子在颂然面前使劲晃悠,指望颂然能主动买给他。

    颂然弯下腰,问他:“想要兔子?”

    布布点头:“嗯。”

    “那应该怎么和哥哥讲?用一个完整的句子。”

    布布想了想,鼓足勇气说道:“哥哥,我……我想要这个兔子玩偶。”

    “行,哥哥给你买。”

    颂然笑着答应下来,牵起布布的手,带他去付款。

    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多少都会对毛绒玩具有所偏爱,颂然小时候没爹没娘,床头也没玩具,时间一久就落下了皮肤饥渴的毛病,总盼着能有人抱抱他,至今看到大号维尼熊还会忍不住心痒。布布想要毛绒兔子的心情,他比谁都理解。

    毕竟,他心里也住着一个同样的孩子。

    收银员接过玩偶,用机器扫了一下条形码,礼貌地说:“一百九十九元,谢谢惠顾。”

    颂然掏出钱夹打开,里面躺着三张薄薄的红票子。

    他非常惊讶,来回数了几遍,确定真的只剩三张,苦恼地刮了刮下巴——最近开销是比从前大了些,但怎么就一个不当心穷成这样了?

    颂然抽出两张红票结了账,收银员掏出纸袋,准备将玩偶包好装进去,布布却踮起脚尖,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双臂。

    颂然忙说:“不用装袋了,宝宝喜欢自己抱着。”

    于是,垂耳兔又一次回到了布布怀中。

    布布将小脸埋进柔软的兔毛里,欢喜得又亲又蹭,过一会儿满足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像晨星一样闪闪发亮:“谢谢哥哥。”

    颂然也朝他笑:“喜欢就好啦,不用谢。”

    回去的途中,布布和林卉一前一后犯了困,东倒西歪地扒拉着安全带,挤在后座上呼呼大睡。

    颂然记挂着存款的事情,用手机查了一下银行卡余额。数字比他预计的还要少,只剩四千多个零头。除去为下个月预留的房租水电,可能连吃饭都有困难,更不用说帮忙养布布。

    他其实可以向贺先生要钱,但是自尊心阻止了他。

    贺先生的确答应过会付他一万四的薪水,可那指的应该是回国了以后再清账。颂然做不出第一天带孩子就张口要钱的事,这实在太难堪了。

    他切换到微信,点开出版社邱姐的头像,发了一条求助消息。

    【欢乐颂】:邱姐,诚恳求接商稿,要啥画啥,来者不拒,绝对不谈节cao(/谄媚)

    【邱米】:又缺钱了?

    【欢乐颂】:一贫如洗,从未富裕过(/哭泣)

    【邱米】:商稿我这里有几份,但是之前给你派了十来张,再接新稿,这个月画得完吗?

    【欢乐颂】:保证完成任务,绝不拖稿!

    【邱米】:那行吧,看在你信誉度满格的份上,我帮你匀一匀。

    【欢乐颂】:谢谢邱姐!邱姐赛过我亲姐!(/泪奔)

    【邱米】:嘴巴老这么甜,给jiejie亲一口,来。

    【欢乐颂】:mua!

    求完稿,卖完萌,颂然退出微信,与主屏幕上那只呆萌的花栗鼠对视了几秒。他笑了笑,心里想,是该要一鼓作气,勤奋画稿子,多赚一些生活费了。

    他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布布要照顾呢。

    第十六章

    day 06 18:00pm

    贺致远半夜下班,按例在公司健身房做了十二组卧推,顶着一身汗臭味开车回家,冲了个简单的热水澡,然后抄起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去厨房倒红酒。

    天气寒冷,他想喝点热的,便拿出汤锅和rou桂,切了几片鲜橙,开始煮橙子红酒。

    家里没有别人,他未披睡袍,只穿了一条深灰色内裤,赤裸着上身,露出臂膀与胸腹处一块块健硕的肌rou。两条长腿笔直站立,呈现流畅而性感的线条。

    长达五年的空窗期里,贺致远一直保持着规律运动的习惯。运动对健康大有助益,却也有麻烦之处——它会促进荷尔蒙分泌,让性欲始终维持在旺盛状态。贺致远忙于工作,无暇恋爱,空有一具精力无限的体魄,却没有rou体契合的床伴共享欢愉。

    忙碌的白天过去,待到夜晚,他总会感到寂寞。

    内心自律,身体饥渴——这就是贺致远目前的真实写照。他像一根锁在保险箱里的炮仗,明明引子上泼了热油,一点就着,却只能发出憋屈的闷响。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恋爱,也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结婚。

    不婚,就意味着永远不会有那样一个温暖的人在傍晚等候他回家,为他准备好沐浴换洗的衣物,给他无言的拥抱与安慰。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在哄睡了布布之后走出房间,被他按在墙上深吻,吻得情潮涌动,彼此谁也控制不住,双双滚到床上裸裎相见。皮肤贴着皮肤,肌骨蹭着肌骨,在疯狂的律动中共同抵达高潮。

    他拥有大部分人所没有的东西,譬如实现自我价值的事业、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和不断增长的财富。但是,大部分人都拥有的东西,他反而没有。

    比如家庭。

    锅里的红酒开始冒出气泡,香味四溢。贺致远倒出小半杯,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胯间的情欲反应还未消去,内裤隆起,鼓鼓囊囊一个大包。他望着那处,颇为无奈地饮了口酒。

    家庭?

    年轻时他无畏无惧,一个人、一台车、一只单肩包走南闯北,而现在……竟也到了渴望安定的年龄。

    红酒慢慢见底,摆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响起了提示音,屏幕右上角随之弹出一条消息:安全到家啦!(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