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狐尾兰
既征得宁国公同意，程清宛的名字当日便报上去了，与其余官宦名门之女一同参与征选。因皇贵妃已打点过，采征诸事不必她费心力，日期一到，与其余几个选中的陪侍一同进宫即可。 陪侍入宫的日期定在五月初八，即端午过后。 日期既定，程清宛着手准备入宫之事，有条不絮地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妥当，除去打理阁中事物，也让南枝送两张香方到凝香坊，一曰遗玉，一曰留春，嘱咐纷娘尽快调制出来。 这日，纷娘携带一盒遗玉，一盒留春，递上拜帖求见宁国府四姑娘。东珠接待人进来，请入座后，捧了茶上来，而后自觉退下了。 纷娘坐在下首，与上回面见之态不同，她眉间愁苦之色稍减，面带笑意道谢：“多亏姑娘引荐，这几日来问香的人多了许些，都说是从宁国府那儿得知的。” “如此便好。”程清宛受了她的谢，面上并无多少喜色，而是有些凝重道：“往后好长一段时日，你恐怕见不到我，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可否请您告知是何缘故？”纷娘小心翼翼问道。 程清宛知道她的顾虑，笑着安抚道：“你放心，与咱们的生意无关呢，是我要去给公主伴读，在宫里就不能与你见面了。” 纷娘听她是要去做伴读，心里有些诧异，却没有多嘴，“原来是这缘故啊。” 她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心中另有想法：同样是伏侍人，当公主的伴读只比当侍女的高出一点，门楣不高的官小姐或许会争着去，将来出了宫能博个好名声，可程姑娘贵为侯爵之女，怎么会想到去当伴读？实在让人不解。 “新去的小掌柜可中用？” 纷娘正猜测程清宛入宫的缘由，听她突然有此问，忙道：“掌柜年纪虽不大，为人却很老成，办事也稳妥，有他帮忙，我轻松了不少。” “那便好。”程清宛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带来的拿两个盒子上，问道：“上回我让南枝交给你的香方，你可是调制好了？” “我正要请您品论呢。”纷娘把两个盒子呈到她面前，分别打开了，递与她道：“这是遗玉，这是留春，您看看可有要调整的地方。” 程清宛拈了两颗细闻，片刻后赞誉道：“你在香道十分有造诣，我只给你香方，你便能调出味道分毫不差的香丸，很是厉害。” 纷娘摇头道：“姑娘廖赞了，我空有手艺，却不懂得研治新的香方，调香怎么多年，始终没混出个名堂了，只能拾人牙慧罢了。” 程清宛笑道：“你资历尚浅，能有这样的手艺，已十分厉害，假以他日，定能闻名远外。” 这些话并不只用来勉励她的，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眼前的小女子，确是他年燕京调香师之首屈一指。 “那就借姑娘吉言了。”纷娘只把它当做安慰，并不放在心上，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留春这一味香丸，近期恐怕无法大量调制，香方所需要用到的狐尾兰，整个燕京存货不多。” 程清宛奇道：“为何？若我没有记错，这狐尾兰并不是甚么名贵香料，平素也无多大需求？” 纷娘道：“狐尾兰的确不名贵，但它只生长于洵县，一年花开一次，离了故土不能存活。每年三月份，会有洵县商人运晒干的狐尾兰到燕京来售卖，但因它只是普通香料，且需求不多，香料行不会囤货太多。今年洵县商人逾期一月未至，我虽将各大香料行的存货如数购尽，也不过区区六担。” 六担狐尾兰已不算少了，但留春这一味香却是以狐尾兰为主香的，程清宛低眸想了片刻，拿定主意道：“那就先放着罢，留香的香方十分简单，懂行之人细闻便知，有心调制几回，捏准了香料用量，要仿了去也不是难事。若你先打开了名气，后面又供不上货，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香方一旦被识破，后面即便有了足够的狐尾兰，也要开始和别家竞争，可谓前功尽弃。 纷娘原打算先少量卖着，等有了名气的时候，狐尾兰大概也能供上货了，却没有考虑过对家的手段，险些走了昏招，她惭愧道：“还是姑娘想的长远。” 此事就此论定，程清宛合上盖子对她道：“我叫你来，是有另外一桩事要交代给你。”她递一份名单与她，“这是我为你整理的，燕京里对香道上心的各家夫人小姐，日后你要仔细留意，若能结交上一半，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这名单可一定藏好了，绝不能牵扯到我这儿来，记住了就焚掉。” 纷娘答应了忙接过去看，见名单上果真列着二三十个官员家的太太小姐，更难得的连她们的喜好忌讳都被详尽列出。纷娘竟在名单上看到陈嫣然的名字，陈嫣然本人对香道并无研究，只因孟兰成醉心此道，她才四处寻奇香敬奉，想借此与孟兰成结交，而孟兰成独爱兰花香味。 看着一行行情报，纷娘激动之余，不由有些头皮发麻，这里边有些情报，说是辛秘也不为过。在不动用宁国府势力的情况下，程姑娘人脉再广，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事情罢？ “若说最痴迷香道之人，当数元嘉长公主。” 纷娘听她突然提及长公主，心里咯噔一声，忙把名单收好，垂首道：“纷娘身份卑微，像长公主这样尊贵的人物，只怕我下辈子都无法见得。” 程清宛笑道：“你不要自轻，若有一日你的香道闻名燕京，长公主定会召见你。我有幸见过长公主一面，她虽然仪态威严，但我听长辈说过，长公主其实是再善良不过的人，陛下幼年时，还曾受过长公主的恩惠。” “这样啊。”纷娘听她说起这些事，担心她是察觉到自己的身份，这才出言敲打，一时心乱如麻，只胡乱应答着，不多时便起身告退了。 送走纷娘后，程清宛又想起她先前提起的狐尾兰，若她没有记错，洵县是有一场水灾，今年商人没有如期来售卖货物，恐怕就是被水灾所误。 她正想得入神，忽听东珠在门外道：“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