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这是一种不用自己四处奔波也能够快速收集到材料的好办法，四季崎记纪一直都这样觉得。 又一次从别人的包围里挤出来，古河轩拉着四季崎记纪一路狂奔，“我说你啊，为什么要在脸上刺那么明显的刺青，搞得出门不带帷帽就会被人堵上。” “呀嘞呀嘞，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真是不会欣赏的小孩子。”四季崎记纪得意地伸手拨了下头发，“脖子上的刺青是我们一族的人都会刺上的，这是我们的宿命。” 古河轩叹了口气，却还是认命地带着他像是躲避狂热追星族一样从人群之中逃脱了出来，“下次出门不要一个人乱跑。” “好~”四季崎记纪笑嘻嘻地点头。 两人从陆奥地区一路前往江户，一路上古河轩为了照顾四季崎记纪，两人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来到了四季崎记纪位于江户·不要湖附近的大宅。 “我回来了哟，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四季崎记纪走进屋子里，便嬉笑着和屋子里的人打招呼道：“你好~” “你好。”那人抬起头来，对着四季崎记纪艰难地点点头，然后发出了回复的声音。 古河轩看到那个负责看守四季崎家大门的“人”，顿时吃惊地看着四季崎记纪，“这是傀儡？” “没错，负责守卫这个大宅的，全部都是傀儡。”四季崎记纪伸手示意傀儡过来，然后打开傀儡的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扭发条用的把手，插进傀儡背后的孔洞里，用力拧了起来。 “嘎吱嘎吱……”扭发条的声音很快响起，当四季崎记纪将把手拿出来之后，那个傀儡看起来要比先前显得灵活很多。 “主人请进，主人请进。”傀儡摇晃着打开大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看着四季崎记纪一个个将大宅里差不多15个人形傀儡全部都上好发条之后，古河轩觉得这事情相当的不科学，“这么巨大的傀儡，只用这样的发条就可以驱动？” “啊，发条只是能源的开关装置而已。”四季崎记纪笑着说道，“内部是用电池的，顺便一说，如果我没空下来的话，日和会过来这边掉换电池跟给他们上发条的。” “……你下山的时候也并没有去见日和，没关系么？”古河轩皱了下眉头问道。 “没关系没关系，倒不如说我跟她接触的越少，对她来说越好。”四季崎记纪像是故意又像是不经意一般地说道，转过身去对傀儡说道：“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 “奥州·飞弹城那边，传来了有仙人存在的消息。”一个鸟型的傀儡在被上过发条之后，嘎吱嘎吱地回放出一段之前曾经来拜访过的人的声音。 “仙人？”四季崎记纪有点奇怪地皱起了眉头，“是因为最近遇到了阴阳师的关系么？现在连仙人都冒出来了。” “你要去看吗？”古河轩靠在门柱上问道。 “当然要去了，即使是个骗人的幌子，我也想去看看，那个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季崎记纪伸手按掉了那只鹦鹉傀儡，“今天休息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人送来有用的矿石吧。” 四季崎大宅里新送来的货物确实不少，大部分还是很一般的材质，但是相比起从矿场里买来的，又要好上不少。 花了一天时间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四季崎记纪也不多休息，直接让人送到他在恐山的居所之后，就拉上古河轩朝着奥州出发了。 奥州位于日本的东北部，单纯从位置上来说，倒是更贴近陆奥地区，有着相当多的山林与河川，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国度。 奥州大名所在的城，就叫飞弹城。 飞弹城所包括的范围相当巨大，毕竟是大名所居住的城池，经过这么多年的扩建下来，城的概念被进一步加大，内部是大名和兵士的居所，而外围还有普通人生活。 “就是在这里有仙人的传说？”站在远远的城外，四季崎记纪看着那边不断有人进出的城池，露出了有点难以理解的表情，“这样的地方，有仙人？话说仙人难道不应该是类似隐居山林的那种存在？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远离人世，所以才被叫做仙人吧？还是说他所说的仙人和我们所认知的仙人不一样？” “我倒是觉得未必。”古河轩皱起了眉头，“从进入这一代以来，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四季崎有点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奇怪的感觉？” “应该指的就是我吧。”一个声音在他们之间忽然响了起来，两人同时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站在他们之间，男人的身上穿着非常奇怪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祭司穿的衣服，脖子上有着一圈类似四季崎记纪的刺青，只不过四季崎的刺青是交叉的刀，而他的脖子上的刺青是镂空的十字，不仅如此，这个奇怪的男人有着一头长的可以拖到地面上的长发，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扇子。 “你是？”古河轩能感觉的出来，眼前的这个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更类似于某种幻影一样的东西。 “我叫彼我木轮回，是个仙人。”男人微笑着说道。 “哎？”古河轩和四季崎记纪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古河轩还罢了，四季崎记纪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他向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你这家伙怎么可能是……” “嘛，如果你觉得我看起来很眼熟的话，那是很正常的。”自称自己是仙人的彼我木轮回微笑着说道，“因为我是这里的仙人——基本上完全脱离于俗世，舍弃与俗世一切缘分——也就是‘无缘’之人。” “仙人是这样的定义吗？”四季崎记纪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的古河轩，他到现在为止认识的一个异常者就只有古河轩这一个人而已，因此能够求教的人也就只剩下他。 “呃，应该跟我所知道的仙人完全不一样。”古河轩用力摇头，“虽然有些地方的定义听起来微妙的相似，但是绝对不是同一种人。” “啊，因为世界是不一样的关系吧。”彼我木轮回微笑着说道，他的脾气看起来非常好的样子，给古河轩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唔，怎么说呢，跟你说过话之后，就觉得你果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些人。最起码他们的脾气可不像是你这样的。”四季崎记纪干脆地盘腿坐下来。 “啊，因为你们两个同时看到了我，所以我的外表是根据你的记忆中的正确认识而制造出来的，而我的性格则是以这个小哥认识的人而设置的。”彼我木轮回很好脾气地说道，“我看起来像是这样子，仅仅只是因为你透过我，看到了这样的人类而已，所谓的仙人就是这样的存在，若是不现身，就等于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四季崎记纪愣了下。 “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我差不多已经知道了。”彼我木轮回微笑着说道，“但是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们任何回答，特别是你这个四季崎家的小哥。” “因为我的存在，真正的用处是让人透过我来窥探自己本身的记忆。”彼我木轮回看着他，“在我看来，这个小哥就算了，四季崎家的小哥，你真的做好觉悟了吗？” 第75章 四季崎记纪离开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逃跑了, 姿态狼狈地从彼我木轮回的面前逃走了。 古河轩从没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跟个没心没肺一样的四季崎记纪居然会有这样狼狈的一面, 不过其实也是可以猜测的出来的，毕竟彼我木轮回是那样介绍自己的。 “因为我的存在，真正的用处是让人透过我来窥探自己本身的记忆。” 古河轩可从来不认为四季崎记纪的记忆里会一直都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就连麻仓叶王都无法判断出他们一族为了改变星轨而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这样的事情只要想想就觉得可怕好么。 但是……古河轩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彼我木轮回，这就是……这里的仙人？ 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彼我木轮回朝着他看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和麻仓叶王几乎如出一撤的笑容, “怎么说呢，古河君你给人的感觉倒是很奇妙呢。” “奇妙？”古河轩也有点想要知道这里的仙人是怎么回事的想法, 便没有追上去, 而是继续留在这里和对方交谈。 “是的，一般来说，不论是谁都会有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苦痛回忆，甚至于对自己而言, 那样的回忆也是不想要再想起来的，可是你却有点不同呢。”彼我木轮回没有半点恶意地说道, “你的话, 怎么说呢，明明也是有着会让你觉得苦痛的记忆，可是很奇怪的是, 你现在已经不再认为那些回忆会让你觉得难过了。” “是吗？”古河轩摸了摸脑袋，“也许……是我的阅历还太浅了？” “不，人对自己的回忆是幸福还是痛苦的判断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所有的苦痛都是因为曾经犯下的错误或者曾经感受过的疼痛。”彼我木轮回很好脾气地解释给他听，“事实上大部分普通人回忆中感受到的不幸，差不多就像是上了大学之后回过头来看初中时期自己写下的戏言戏语都会觉得羞耻一样。很多事情回过头来再看的时候，往往会产生‘自己那时候怎么会想到要做这样的事情’诸如此类的感情。” “正是因此，后悔这个词语便由此诞生。”彼我木轮回打开扇子，遮住他的下半张脸，如果不是他的外表真的和麻仓叶王相差甚远，古河轩只怕就会将他当成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 不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说话的语气，甚至是说话时候的态度，都和麻仓叶王一模一样。 而面对着这样一个表现的温温和和的人，说了不过两三句话就落荒而逃的四季崎记纪，可想而知他的回忆里有多少让他痛不欲生的东西。 古河轩挠了挠头，“其实也并不是这样吧，我……我也有不少后悔的事情啊。” “没有钱了？召唤了一大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式神？还是没有劝解师傅和族人好好相处？一不当心将叶王的灵魂撕成了两半？”彼我木轮回依然那样打着扇子，两眼笑成弯弯地看着他。 古河轩忽然有种面对麻仓叶王的感觉，虽然不清楚他到底会不会读心，可是常年跟麻仓叶王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内心的想法被人直说出来的感觉，只是这次说话的人并不是自己陪伴的人，而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存在。 “我是根据你记忆之中，你的正确认识而形成的。”彼我木轮回就像是麻仓叶王一样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却说着直白到近乎残酷的话语，“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记忆的投影，基于你的合理记忆构成的合理认知。人们通过我来窥探自己本身的记忆，或者不如说，人们通过我来反省自我。” “反省自我？”古河轩觉得非常诧异。 “是啊，窥探自己的记忆就相当于窥探自己的痛楚，因为自己的记忆几乎都是被篡改过的东西，但是通过我来看的时候，就会直面最真实的部分。”彼我木轮回说到最后的时候，虽然还是笑着的，可是语气却相当的严肃，“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最痛苦最不想回忆起来的记忆。” 古河轩有些沉默，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才好，因为他真的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可直面的回忆之类的东西。 “跟你记忆之中的仙人完全不同，对吧？”彼我木轮回没有说先前的话题，而是笑笑解释道，“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广大而又如此的不可思议，明明有着星见，却没有其他的妖魔鬼怪，明明有着仙人，仙人却是像我这样完全避世，甚至于不出现就等于不存在，既存在于世界上又不存在于世界上。” “对于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存在的你来说，我是一种非常难以理解的东西吧？”彼我木轮回放下扇子，他脸上的笑容比起真正的麻仓叶王来说，要更带几分戏谑和生气，倒像是掺杂了一些他本来的意识。 “是的，老实说如果仙人是这样的存在的话，那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成为你这样的……人？存在？”古河轩直白地表示了不解。 “说的也是呢，不过因为我变成仙人也有快一百年了，人类时期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不过，不是什么糟糕的理由哦。”彼我木轮回并不避讳谈及自己的过去，“至于到底是什么理由嘛，就当是我的秘密，不想告诉你好了。” 古河轩倒是不觉得会有不公平这一说，事实上他觉得这样说话藏一半的彼我木轮回更像麻仓叶王了，他挠挠脸颊，对仙人的存在还是非常不解，可是却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呢，居然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仙人的本质。”彼我木轮回带着几丝夸奖的语调笑道，“仙人对于人来说，就像是镜子，照应出真实的镜子。” “那个孩子习惯了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起来，所以在看到我的时候会那样逃跑，他想要隐藏的东西太多，可是隐藏起来的东西却会在我面前展露无遗。”彼我木轮回摇摇头，“但是你有点不同，你生活在让我都有点羡慕的地方，人生之中最苦痛的回忆，也只是父母的离别。” “用只是这样的词语……”古河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失礼了，毕竟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早早地和父母分离是常态。”彼我木轮回很认真地道歉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也有需要反省的部分，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并不是只有被称之为痛苦的记忆，才是需要反省的。” 古河轩看着眼前其实并不认识的人，却有种像是看到自己的错觉，或者说那并不是错觉，而是真实。 “我需要反省的东西啊……”明明眼前站着人，他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过往，当初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时候，莫名穿越之后的事情，甚至于跟着麻仓叶王的时候……过往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地在自己的面前出现，而且这些记忆还完全地撇除了自己的感情，完全从第三个人的角度上看过去的时候，好多次他都有想要伸手叫住自己的想法。 是不是因为他不够坦诚的关系，所以才会造成这样那样的事情？若是能够在和父母说再见的时候将“我爱你们”这样的话说出来，是不是会更好一点？若是在当时多注意一点麻仓叶王和麻仓家之间的动作，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古河轩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冰凉，伸手过去，就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看来你反省的相当深刻呢。”彼我木轮回笑了起来，“嘛，不过毕竟还是孩子，而且即使经历过不少东西，你的个性也是偏向乐观正直的好孩子，比起其他人来说要好的多呢。以后如果还有想反省的时候，欢迎你来找我哦。” 他说完，整个人便从原地消失了，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毫无声息。 古河轩踏入系统庭院的时候，麻仓叶王立刻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 “不是什么坏事。”古河轩反手抱住青年，直到现在他的脸上也还在不自觉地流着泪水，可是那份眼泪却并不是单纯的后悔或者痛苦，反而更像是一种释然。 古河轩忽然挣开对方的怀抱，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着麻仓叶王笑了起来，“虽然现在还不能说是爱，但是我想我很肯定一点的是，我想要陪着你一起活下去，然后一起走向死亡。”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麻仓叶王也是一愣，他听得出来，对方说这样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古河轩是真的这样想的。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很久之后都不会知道，这点还请务必原谅我的迟钝。”古河轩用袖子擦脸，却有点越擦越脏的感觉，“但是我确定我想的很清楚，你是我想要一起生活下去的人，也是我想要一起走向终结的人。” 麻仓叶王忽然笑了起来，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手帕来打湿，轻轻地帮他擦干净脸上的痕迹。 “谢谢，听到你这样的话我非常开心。”麻仓叶王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真诚的微笑，“没关系的，感情的事情，我们都还是新手，就算是我也一样啊。说真的，我也不清楚爱一个人要怎么做，所以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以后在一起讨论。不过就跟你说的那样，我想要跟你在一起生活，然后一起走向终结。” “恩，那就约定好了。”古河轩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在有些凉爽的夜风之中，两个人站在樱花树下的画面美好的让人沉醉。 “轩大人这算是告白了吗？”在树后面的鬼使黑跟鬼使白颇有种他们像是电灯泡一样的感觉，明明他们一直站在这里，那两个人却眼里只有彼此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 “肯定的。”鬼使白认真地点头，“我感受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你们这对骨科有资格说人家么？”第三个在樱花树后面的白狼无语地看着他们，她都在这里多久了，这两个家伙也没注意到她好么！ 第二天古河轩终于在飞弹城下城区的花街上找到了在那里一个劲喝酒的四季崎记纪，对方已经喝得脸色发青，人都有点不好了，两边被他找来服侍的女人都有点害怕地不敢靠近他。 “我是这个家伙的朋友，我来接他。”古河轩不客气地从四季崎记纪的袋子里掏出钱财来付了酒钱和找女人的花费，然后扛着他像是扛着麻袋一样带了回去。 “呃……”胃被顶在肩膀上的感觉让四季崎记纪觉得自己差点吐了出来，“唔，放，放我……唔恶！” 他还是吐了出来，但是古河轩在他吐出来之前先将他丢到了地上。 吐了一地之后，四季崎记纪总算是昏了过去。古河轩看看天色还没亮，路上也没人，干脆就召唤了精灵出来，让它们将人抬去他预定的旅店。 四季崎记纪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有点懵的，他的脑袋疼的要死，整个人都有点不太清醒，身上只穿着白色的睡衣。他还没从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的环境里反应过来，一旁一个熟 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给，喝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