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莲子莲心再不敢耽搁,赶忙扶了木容往马车处去,只是方才为着隐蔽,让马车往外退了许多,如今一路走去,木容到底受了寒,去到净慈庵后,便隐约有些发热。 同随而来的另一个mama人精一样,只拿眼一扫,不见孙mama了,却是一句不问。 净慈庵是座并不大的庵堂,内里也不过三五个年老的姑子和两个小姑子,先行的那位mama早已安顿妥当,木容进到客厢里,便有人立刻点上了炭盆,屋里暖和起来,木容却觉着鼻塞头昏起来。 “这不大好,还是煎一锅nongnong的姜汤,咱们几个热热的喝下去才好。” 木容扶着头,莲子一瞧她面颊绯红,便急急交代了那两个婆子去煎姜汤,又再讨要了个炭盆。 待过了会子,姜汤送到,主仆三人足足灌了一大碗,狠狠发了汗方才觉着好了些,只是却没什么胃口,况且这偏僻破落的小庵堂里也实在没什么可口的。也就在客厢里歇了歇,等汗落净了,直到申时便动身往太守府回。 净慈庵这地方,算是在个极小的山上,山路也不算陡峭,只是一阵大雨过后,难免泥泞难行,果然走到一半,马车忽然一阵狠晃,接着一歪便再不动了。 主仆三个摇晃的七荤八素,幸亏左右坐的远,不曾撞在马车上。倒是掀帘一看,这车轱辘却是陷进了泥坑里。 虽说有两个粗使婆子,可也不过是女人,莲子莲心赶忙给木容戴上围帽扶下了马车,就见那mama指使两个婆子过来推车。可使劲推了半晌,这车在泥窝里也不过是晃了晃,况且山道窄小,木容的马车陷进后,婆子们做的马车在后也是过不来的。 若是坐了后头马车转回净慈庵投宿一夜,恐怕就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了。 可若要回去,却实在也是没法子。 几人正是仍旧在推那马车,却是上山的路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那mama一听惊喜不已: “这可好了,他们也上不去山,只好帮帮咱们了!” 为避嫌隙,木容自然是被扶着先去了后面那马车上,随后就听见那mama在外同人说话,没过多久就听见了一齐推车的声响,木容正是觉着心下稍安,却是忽然一声断裂巨响,莲子慌忙掀帘去看,眉头便蹙了起来: “车辕断了,整个车都陷进坑里了,眼看是得抬出来才行!” 好好的车,怎么车辕会断?木容不过略一思量,不禁冷笑。看来是有人不愿她今日里能平安回去。 “这可怎么好,我们姑娘今日可是得回去的!” 那mama在外抱怨,便听着有人回了一句: “我们少爷问,若不嫌弃,可用我们的马车先回,你们的车明日再寻人来抬吧!” 是个十一二岁清亮的嗓音,木容就着莲子掀开的缝隙往外一看,却是脸色一变。 “如此倒是先谢过你家少爷了!” 那mama喜出望外,正欲回转来同木容回禀,却见那小书童又问道: “你们是哪家的呀?” “我们是城里太守府的!” 那mama刚回了一句,却见对面马车上的车帘忽然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玉质金相的面容来,携着浅淡笑意,令人心旷神怡,他轻言浅问带着别样的柔和: “对面的可是木四姑娘?” ☆、第三十九章 莲子眉尖一蹙,回眼来看木容,只是心中便有些了悟。到底外面的mama知晓轻重,便是回头笑问: “呦,不知你家少爷是……” “我们少爷姓云,上京来的!” 小书童方才还冷冷淡淡,一瞧自家主子去问对面的是不是木四姑娘,顷刻便带出亲热笑容来,那mama一听对面的自称上京来的云姓少爷,眉眼一动,登时猜出是谁,便也笑起来: “这可真是巧!竟在这里能遇上!只是如今天不早了,我们姑娘可得赶着回去呢。” “这是自然。” 云深一笑,便撩了衣袍从车上下来: “我这马车大,mama们可随着姑娘一同回去。明日也不必费事,我自寻人来把车抬出,修好了送回贵府。” 声调温存,安排周到,那mama赔笑,便回头来请示木容。 木容虽不情愿和云深扯上关联,可今日马车坏的蹊跷,偶遇云深也是蹊跷,再夜宿慈光寺一夜,还不知会再生出些什么事来。她看脸面虽没那样重要,可一切却要以自己不吃亏为重。 权衡再三,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如此,就谢过云大人了。” 木容隔着后面那马车,遥遥道谢,云深听了她声音,愈发笑意温存,木容便任莲子莲心扶着下了马车,路上泥泞,慢慢前行,云深目光便是由远及近,始终看着她。木容心绪不稳,及至走到云深身旁时,不知是害怕还是厌恶,竟是一分神便脚下一滑。 云深立刻伸手去扶,木容眼见他手,竟是借着莲心扶持惊慌一退。云深的手便略显难堪的停在了那里。 “这……” 木容掩饰,带着些慌乱。云深面色一缓,赶忙安抚: “是云某唐突了,四姑娘莫怪。” 带着围帽,木容面色令人瞧不清,她只点了点头,便赶忙任人扶着上了马车。 那mama在外又同云深客套了几句,便也上了马车。 赶车的自然换做了太守府的人,两个粗使婆子便坐在了车辕上,一行再不敢耽搁,往城里而回。 车上谁也没有做声,仿佛方才既没有遇上云深,也仿佛孙mama也照样好好的跟着回来了。 直到进了西跨院偏门下了马车后,木容方才同这mama说起了话: “孙mama到底服侍我姨娘许多年,情意颇深,竟是哭倒在墓上不肯回来,她说想要在净慈寺给我姨娘守墓,我想着也是情理中事,也就应了。mama不必烦恼,我明日自会去和梁mama知会。” 木容房里没有教养婆子,唯有的一个粗使婆子又太年迈,这一回跟来的,一些是西跨院里的,还有一些,就是前院里常年出门办差的。 那mama听了木容如此说,便是一笑: “也是她念情意,姑娘莫太伤怀才是。” 说着一笑,笑意中满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木容笑笑便再没说话,带了人往自己院子回。 莲子一路上没言语,却是几次看她,眼下主仆三个行至无人处,木容便略是一笑: “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 莲子有几分羞赧,却更是不解: “我瞧着,那云大人倒是个不错的,对姑娘似乎也很用心。今日里他去上净慈寺,想来也是去姨娘墓上的吧。” 听她提云深,木容嘴角的笑慢慢变冷,垂了头,莲子只当自己说错了话惹木容伤怀,木容却开口道: “他的心,并不在我身上,也不在三姐身上。” 莲子有些诧异,却见木容目光有些悠远,便很是想不明白: “难不成云大人的心思还在旁人的身上?” 木容忽然想起上京城里那个明艳动人又泼辣爽利的女子,云深在她身上是投了些心思的,只是可惜,这份心思却仍旧与情爱无关,只与身份有关。 “胡猜什么,云大人的心思自然是放在仕途上,又是个要脸面的君子,可我不过是个四品太守府里的庶出女儿,实在与他无益,却又碍着脸面不好退亲,故而才如此。只是我若把这当真,恬不知耻进了云家,往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这还是木容头一回如此清晰说了她不愿嫁去云家的心思,莲子虽听的懵懂,却记着了她最后说的日子未必好过。莲心却好似听懂了,只是她心里想的,是那一句心思也不在木宁身上。 “倒是去和苏姨娘知会一声回来了,再细细解说一番今日状况,你倒是留心些,看谁格外注意咱们行踪。” 木容交代着,便看了莲子一眼,莲子登时会意,今日那马车车辕断裂的实在古怪。 莲子自是去了,留了莲心一个服侍着继续往回走,木容回眼去瞧莲心面上一派平和,她方才笑了笑。 “西跨院里瞧着也并不多安宁,姑娘往后还是当心着些,以后再出门,若去的远了,宁可多花些钱,还是外雇的车更安全些。” 木容点了点头。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显然木宁心急了。 她却很享受如今这状况,前世里,着急上火又无计可施的,总是自己。 且往后,她也不愿再让东跨院里有好日子过。 “你明日趁空出去一趟,同青梅姑娘说一声,日出之处才最动人。” 莲心会意,浮上笑意。只是木容自思又觉好笑,这样弯弯绕绕,寻了青梅,告知周景炎,周景炎仍旧要去烦劳石隐来做,实在麻烦。 却是回了屋里,晚饭还没摆上,莲子也就回来了,却是一脸的古怪,木容瞧着便笑: “怎么?被难为了?” “哪里能?压根是话都没回全,连苏姨娘都没见着,只和她身旁的管事mama交说一声姑娘回来了,苏姨娘院子里各个都小心翼翼的,我只探了一点,说是大姑娘和二姑娘今日里吵嚷了起来,大姑娘一向强势,二姑娘听说受了委屈,哭着跑出去了,下午要了马车说是散心,去孟侯府会孟小姑娘去了。” 木容正洗手,听莲子这一说,却是顿住了。 她姐妹二人同出一母,向来亲密的很,今日这样吵嚷,恐怕因为那些铺子。 苏姨娘从周茹处抢夺而来的那些铺子庄子,这些年在手里不少生银钱,她那一房主子奴才都过的滋润,自然谁都知晓钱财的好处。她也早作了安顿,瞧着如今那些铺子的归属,应是分作了四份,苏姨娘自己留了一份,余下的给两女一子尽有。 只是如今木宜的铺子庄子被简家人卖了还债,木宜手下如今分毫不剩,自然还想再要些傍身,只是大哥木宏已成家,那些铺子庄子虽没过去他名下,可如今却是他们夫妻自己打理。苏姨娘也总要自己留些以备各项花用,于是能盘剥的,就只有木安那份了。 木安自觉吃亏,算计自己的又是亲jiejie,自然心里不痛快。 而管派的发觉木容乘回来的并不是自家马车,没敢声张悄悄报说给了苏姨娘处,谁知天都黑了木安还未回来,苏姨娘那里闹的不可开交,也就顾不得管这些。 木容自知这一回必是隐瞒不过,云深第二日送车回来,总会闹的人尽皆知,只是这一回她也没想隐瞒,如今总要让东跨院的不自在才是。 “趁着通门还没上锁,你去前院一趟寻梁mama,说说孙mama的事,顺道再提一提今日里哑婆子做活很是卖力,我很想讨要了来。” 这一回,木容遣了莲心去。心底确实笃定的很,如今周家虽仍旧落魄,却抵不住一道静安侯同周家少爷交好的传闻。前院忖着这些,就必然不会在一个粗使婆子身上让她不痛快。 莲心是赶着通门上锁前忙着回来的,可哑婆子却是没等第二日收拾妥当,也一并这样着急慌忙的跟了来。 可木容却是分毫惊异没有。 那哑婆子一进门就要给木容磕头,木容一伸手便将她拦住,面色神情虽淡,话却不冷: “往后你就在屋里伺候吧。” 哑婆子一怔,屋里伺候的大多都是大丫鬟,三头丫头是连门都进不去的,而能进屋伺候的婆子更要是有脸面的,像她这样身份卑贱又相貌骇人的,说到天边去也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木容却回了头,对莲子莲心两个交代: “往后,都叫她冬姨。” 哑婆子尚且惊着,可听了木容这一句,眼里登时漫上了泪,垂下头去,到底双膝一软,一下跪了地。 这一回,木容没再拦她,眼底也挂了泪光,只回头去看着跪在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