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她缠着声音说：“你去忙吧，等回来再说呗。” 顾廷川“嗯”了一声，无声地顿了顿，眼底映着一簇远方星空中的光，他想说些什么甜蜜的话语，可是，有些不熟悉的悸动与想念，还是不知该如何化作人类最动人的言语，最后，他还是说：“不要熬夜，早点睡吧。” 只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但无比地温柔。 与谊然一样至今未眠的，还有各大媒体的娱记，她甚至在微博上关注了几个tag，满脸星星眼地看见了顾廷川走红毯时的照片。 他穿着昂贵低调的正装，黑色的衣襟与领口处有精细的花纹，气质矜贵帅气，脸上一如既往地气势冷漠，肤色白嫩，唯独唇角微微上扬，可连笑容也算不上。 她有些小紧张，也有些小兴奋，随着颁奖晚宴开始，电影节的奖项也逐一被强者们收入囊中。 凌晨的夜晚，在地球的另一边，是人声鼎沸的庆典，而在这一边，亦是无声沸腾的不眠夜。 就在顾导的粉丝们都等着他再一次为国产电影争光添彩的时候，《归途》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任何奖项都未获得，铩羽而归。 除了顾廷川刚出道那会儿资历还不够，这些年来大小奖项简直是拿到手软，这是他遭遇到久违的一次失利，且情况与当初已经全然不同了。 你如果只是一个纯新人，也许根本不会有人关注，但当你的名气足够响亮，这就是当头一棒，也是记者们必然要手诛笔伐的头条。 谊然预览着各种信息，越看越觉得睡意全无，心中受到不小的震动。 某位知名的影评人也参与了此次电影节，他在观赏了影片之后，写道：《归途》从武侠片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充满勇气、另辟蹊径，但由于过多地突出顾廷川的个人风格，脱离了观众层，显得太过孤傲。 顾廷川，他是令人不断有惊喜和期待的大师，然而，却在寄托了无数人期许的时候失败了。 谊然面色变了又变，只觉得那些方块文字一个又一个不断地撞到她的耳膜上，嗡嗡地作响。 她是不是不该留在这里的，不管是荣光亦或失败，她就应该待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去分担。 ……这才是夫妻呀。 谊然握紧手指，难受地捂住了胸口。 深夜宁静，她坐在电脑前又等了许久，忍不住拿出手机，想到顾廷川这时候应该疲于应付各路采访，但还是想给他打一个电话，想要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安慰他。 手机拨出去，响了良久果然也没人接听，谊然咬着下唇，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她茫然极了。 她睡不着，垂头抱住膝盖，一只手紧紧地捏住机身，感觉到手指的触感一片冰凉。 第39章 三十八归途中 第三十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让她再次清醒。 谊然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连被子也没盖，开了一晚上的空调，室内温暖，但也相当干燥。 她揉了揉眼睛，已经到了早上六点半，手机屏幕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一条微信，都是来自顾廷川。 他知道她可能睡下了，就在微信里说，他们一早就会赶飞机回国。 谊然想了想，顾导那边应该还是凌晨，她不想打扰他休息，就把本来要回复的“等你有空再联系我”删去，改成了“上飞机前给我打电话”。 她到学校的时候，有些萎靡不振，同事们大概也都得知《归途》未在电影节获得任何奖项的消息，她们怕尴尬，也就没来找谊然说话，唯独姚隽看见她的时候，主动过来打招呼。 他看她一双清透的眸子下方还有淡淡的黑眼圈，柔声宽慰：“这么多优秀的国产电影参展，不是每次都有收获的，不过，挺替顾导可惜的。” 谊然抬头，望见姚隽在眼镜下方流露出的惋惜之色，忍不住就想夸他：“我说姚老师，你这人也太好了，脾气又好，心地又好。” 姚隽被她说的又有些不自在，眉头皱了皱，唇边还是笑起来了。 午休刚过，她总算接到了顾廷川的电话，男人的声线略带沙哑，那边还有一些杂音，听得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我到机场了，还有半小时起飞。” 真正到了这个时刻，才觉得所有宽慰都只是屁话，可她作为他的太太，就应该给他一些鼓励。 谊然放慢语速，非常坚定地说：“顾廷川，你一直都这么棒，玛德，那群评委是瞎的，你回来我就给你一百朵小红花，你真的无比棒。” 顾廷川的声音里总算含了些笑，可惜她看不到他浑浊的沉郁眸色。 “我下了飞机要直接回公司，你知道有一堆事等着处理。” 谊然迫切想要见到他，也预料到男人回来还要面对诸多问题和难关，斟酌了一下，仍然不容他选择地说：“你总是胡乱吃点就当吃过了，到时候肯定也这样，你回公司之后，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顾廷川揉了揉眉心，能理解她的心情，一时不舍得拒绝，说：“好，我一会和小赵说一声，让他派人接你。” 谊然听得出他的情绪格外糟糕，要知道越对自己要求严苛的人，就越不容易原谅自己，他大概需要一阵子才能从失落里缓过劲来。 她体贴地道：“那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在飞机上休息一下吧，回来见。” 谊然挂了电话，趴在办公桌上发着呆，顺手将长发挽到前面摆弄着。 以前觉得他们的默契性越来越好，他对她肯定也是有感觉的，可说到底他们的工作性质不同，层次又离得那样远，当他真的需要协助和开导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问题就暴露无遗了。 她整个人焉了下来，他从来不曾说过喜欢她之类的话，更不曾说过“爱”，自己实在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当你心中有了这样一个珍视的人，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成为最有利的武器，而你只想把他藏在心底，倔强又柔软地保护着。 然而，就在顾廷川从国外飞回来的航行中，且还是《归途》即将于国内上映的重要时刻，发生了更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归途》的男主角易翃，曾以男团“ring”出道的较有演戏天赋的年轻人，在飞机上与乘客发生冲突，被人录下来他对别人出言不逊，还说出“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之类的话来。 同时，他还在国外的酒店里对经纪人说，国人果然拍不出好片，点名骂了几部片子之后，又绕回来抱怨顾廷川实在太难相处，结果全都被人偷偷拍下来放到了网上，顿时引发了一片骂声，万人转发要求封杀他，并且号召大家拒看《归途》。 隔天，谊然在去嘉叶公司大厦的路上还在关心这则消息，这些言论已如病毒般散播得无孔不入，她都不敢去想顾廷川知道以后会是怎样的感受。 手指摸到跳动的脉搏，也能深切地感觉到心里的慌乱，她随着嘉叶的工作人员上了电梯之后，尽量让自己的面色柔和下来，刚踏出电梯门，就看到走廊里站着熟悉的沉默身影，他正在和身边的小赵说着什么。 她眼眶一热，急忙掩饰般地垂下头，抹了抹眼睛，走过去的时候，脸上已经绽放了一个婉转轻柔的笑容。 顾廷川脸色很差，经过长途旅行本来就疲惫，听着小赵的报告也是久久地未说一句话，当他侧目看到谊然的时候，忽而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弯下身来，在她的肩膀处靠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谊然心中柔的要化作水，却又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太多复杂的念头一拥而上，她才开口都觉得要咬住舌头。 小赵愣了一下，对另一位工作人员使了眼色，两人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谊然轻轻环住他的劲处，他们的碰触来得这样漫长，她甚至觉得这只是一个不够甜美的幻觉，她只想要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饭店的外卖，还自己做了新的点头给你尝尝。” 顾廷川嗓子里的声音凉凉的：“对不起，我现在没胃口。” 她无声地摇了摇头，也知道他现在生气、自责、愤怒，大概还有自我否定，总之在这个骄傲英俊、名动各界的男人身上，有别人看不到的一份严苛自律。 他从来都是先作为一名创作者，然后，才是名流商人。 “等你休息一会再说吧，冷了就让他们去给你热一下。” “没办法陪你，抱歉，我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时，他们身后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顾廷川抬头看到来人的时候，那神色变得极端恐怖。 曾经在酒店与两位保镖发生争执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冷漠凉薄的表情。 “谁允许你进大楼的？”他看了一眼对方，语气疏离至极：“给我滚，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那端的男演员正是易翃本人，他脸色苍白地走过来，语气里含着哀求：“顾导，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一时糊涂，那晚我也是喝了酒才……” “这不正是你的心里话？……那好，我成全你。”他冷冷地笑了笑，让人入坠冰窖，“既然你喝醉了，那就滚回去唱歌吧，我不欢迎不懂得尊重电影的人。” 他的话语像寒冰似得兜头朝易翃压下来，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顾廷川面前，慌乱地拽紧他的裤腿，想要再求求对方：“顾导！我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混出一点名堂，你大人不计小人……”很显然，眼前的男人能叫他再无翻身之日。 然而，顾廷川根本不吃这一套，抬起腿利索地将这人一脚踹开。 小赵大约是听到了易翃上来的风声，知道老板这时候看见他必然糟心，急忙从电梯里跑出来，把爬在地上的男演员拉起来。 顾廷川恶狠狠地告诉小赵：“带出去！” 谊然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她知道这人算活生生被自己给“作”死的，这种人要想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也根本就是做梦，就算不栽在顾导手上，迟早还得罪权贵。 顾廷川的心情被彻底搅乱了，脸上也是阴翳的神色，他看着不发一言的谊然，并不想让她牵扯到这些事之中，微垂着眸子静静地说：“你也早点回去吧，东西我会吃的，好吗。” 谊然见他一副烦躁的样子，其实很想要他坐下来，与她一起吃点什么，然而，这种苦闷的氛围之下，他也摆明了就是什么都不想谈的样子，她只好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嘱咐小赵把她带来的食盒拿进去。 “那我先回去了，你处理好事情之后，就早点回家吧。” 天边的夕阳沉沉地没于黑暗之中，谊然静默地踏出大门，回头看向黑夜中依旧灯火不灭的楼宇，他的办公室在大厦顶层，离得太远了，她看不太清，也看不真切。 …… 元旦期间，除了有一场冰冷的雨水，还稀稀落落地多了一些雪籽，本以为和去年一样，只是一阵冷空气带来的冰霜和冰雹，谁知接下来却连续几天都没有好天气，天空始终灰暗阴霾。 顾廷川在公司整整待了两天没有回家，这时候《归途》的上映也迎来了一片恶评如潮。 “这部电影毫无章法、剪辑混乱，顾廷川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男主角易翃在公开场所破口大骂同机乘客！还说我国产电影都是shi！抵制#归途#，让所有用他的投资方破产！” “好心塞！顾导是不是因为‘沉迷美色’，导致水准直线下降？还是说年轻的天才导演江郎才尽？” 《归途》理所当然影响到了嘉叶的股市，除了由男主角引起的公愤，普罗大众的影评也是前所未有的低迷，票房就更一片惨淡了。 谊然也去电影院独自看了《归途》，她认为在这个电影质量良莠不齐的市场，顾廷川鲜明的立场仍然让人过目难忘。 只是，他用了许多昏暗的冷色调，很多场景都有令人压抑的冷雨，这种基调和所有人预期的“武侠片”几乎是背道而驰。 在imax的荧幕上那些画面气势恢弘，然而，在效果差点的影院里，观众会对人物与背景的色调产生疲劳，许多点睛之笔消失在了场面调度中。 顾廷川过去的作品在商业和艺术之间融会贯通，可是，这部电影显然从一开始就抛却了“商业”成分，他也早有预料会得到这种冷遇，只不过，没想到会失去国外奖项，也没想到主演的失格会让他的电影遭受重创。 谊然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人们的言语是最恶毒的利器，从来自各界的咒骂声中，仿佛曾经被他们信奉为“神”的天才，已从神坛跌入了地狱。 …… 周末，谊然开着卧室的门，在浅眠中听见楼下有人开门的动静，她走到洒落光线的栏杆处，看到夹杂着一身寒霜的顾廷川步入门内，身后还跟着助理小赵，看上去也是被摧残过一番，两个人都瘦了一圈，她赶紧下去看看情况如何。 此时，顾廷川面色淡淡的，眉宇间缠着些愁绪，也看不出更多的心思，他转身交代了小赵一些事情，抿了抿唇，对她说：“抱歉，我想在工作室待一会，晚饭也不用叫我吃了。” 谊然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去回应，男人已经转身步入了他的工作室，轻轻地合上了门。 客厅里，她眼前的小赵欲言又止，他是跟在顾导身边多年的心腹，尽管从来都恪守本分，现在也不得不多说几句了：“顾太太，您有空劝劝顾导吧，他……最近不太对劲，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怕他又要倒下。” 第40章 三十九打开你的心 第三十九章 谊然笑的也是颇为无奈：“他总是喜欢把所有错误都归结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我知道的……小赵，你也快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