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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我去求他。”穆玲珑嚎哭着,“我会劝他离开,天涯海角,我都会看着他,娘,娘…把白貂绒还给我…”

    穆玲珑又使了些力气,簪尖又戳进去半寸,溢出颗颗鲜艳的血水,一滴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郡主,不要啊…”婢女们发出悲痛的呼喊,齐齐跪在了地上。

    “娘…”穆玲珑咬牙道,“你是要看我死在你眼前么?”

    宋瑜目露痛心,叹息道:“你的心,已经不向着我们,如果你站在那个禽兽那边,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尸容月貌》,我最近撸了一个开头,放在有话说里给大家看看,希望大家提提意见,这个开头如何,够不够吸引~~~你们又更希望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谢谢大家!

    尸容月貌

    栎容的爹爹是一个赶尸人。

    栎容自小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她还记得自己问过爹,什么时候会教自己赶尸秘术,爹说,去完湘南这趟回来,就教她。有人还在旁边插嘴,说阿容生的太好看,是赶不了尸的。

    爹摸了摸络腮胡子,大笑,说我栎老三就一个女儿,不教给阿容,难道把一身本事教给女婿不成?

    芳婆“呸”了一声,说你那也叫本事?

    芳婆一直懊恼,自己啐了一口送栎老三上路,因为,栎老三这趟去湘南,再也没有回来。

    那是一个雷雨夜

    赶尸,是一定要挑雷雨夜启程的,赶尸都走山野密林,又只能在夜间行走,也正因为这样,一年中,可以请动栎老三赶尸的机会并不多,从惊蛰到秋分,栎老三最多走两趟,其余的日子,都是闭门住在自家开的义庄里。栎老三是出了名的讲规矩,过了秋分,出再多的银两也不会接赶尸的买卖。

    栎老三说:赶尸是耗阳气的营生,做多了,会折寿。

    他唯一一次破了自己的规矩,就是最后的湘南行。芳婆事后常常念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怪那趟的酬劳太诱人,整整一锦囊的金叶子,金叶子呐。栎老三还捡了片咬了口——真是黄金。

    ——“秋分都过了,照规矩…”栎老三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他摩挲着金叶子,怎么也舍不得还给那个入夜到访的黑衣人。

    ——“黄金十两。”黑衣人低下声音,“都是没有官印的金叶子,够你栎老三歇上一两年…”

    栎老三瞥了眼送来的尸首,个个被白布裹着,粗粗看去也就七八具,“是些什么人?”

    芳婆那会儿正给栎容编着细辫子,听到要紧处,拽着栎容的细辫往前挪了挪。

    ——黑衣人嘬了口粗茶,狭长的眼睛动了一动,微微笑着道:“我来之前,可是听说栎老三是最懂规矩的人,只收钱,不多问。”

    栎老三摸了把胡子,哐当一声把茶碗砸在地上,“都说我懂规矩,你一个要坏我栎老三规矩的人,还敢戳我?”茶碗是砸了,但装金叶子的锦囊还是攥在栎老三手里。

    黑衣人讪讪陪着笑,见芳婆和栎容一老一小,也不像是懂事儿的主,舔了舔干唇,神秘道:“和你之前做的营生,也差不多。不过是…”黑衣人又看了眼那几具白布,“这家子人,有个挺豪气的亲戚在湘南,这亲戚早年受过这家的恩惠,记着旧情不忍心看他们被随意葬在乱坟岗上,说是要带回湘南去,给好好安葬…阳城到湘南这一路,也只有你栎老三敢走,这不,出了几倍的好价钱…”

    “重情重义,好事呐。”栎老三掂了掂锦囊,“是不?”

    黑衣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积德积福,积下的金叶子,还能给你家栎容置些新衣裳。”

    ——“芳婆。”栎老三把锦囊扔给听得出神的芳婆,“听见了没,给我家阿容多置些漂亮衣裳。”

    那包金叶子有些分量,芳婆捧着还抖了抖,到底年纪大了,看着太多金子,心里有些打鼓。

    黑衣人见栎老三终于接下买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能走?”

    栎老三翘起腿,“入秋少雷,但算你运气,今夜过了子时,有雷雨。”

    黑衣人咂舌,“你当真有异术?下不下雨,你也摸得准?”

    栎容抽鼻子,眼睛里对那人露出鄙夷,“我爹看天吃饭做营生,鼻子一嗅就知道哪天能走。”

    “嗨。”黑衣人去拽栎容才编好的细辫,“那你知道不?”

    栎容拍开那人的手,“爹会教我。”

    栎老三叉着腰哈哈大笑,“好阿容,等爹从湘南回来,就教你。”

    黑衣人端详着栎容的小脸,看向笑开了花的栎老三,“赶尸秘术,我懂的不算多,但也知道,赶尸人得生的丑,才能吃这碗饭,不然压不住死人的阴气,会招祸的。栎老三,你女儿模子生的俊俏,也能做你的营生?”

    栎老三捏了把女儿的脸,“能不能做,你说了不算?我栎老三一身本事,不教给女儿,难道教给女婿不成?”

    ——“呸!”芳婆啐了口,“你那也叫本事?”

    栎老三戳了戳芳婆的额头,“就你嘴神?还不赶紧把要上路的这些个拾掇拾掇,误了时辰走不了,金叶子你赔给人家。”

    芳婆哼了声撸起袖管,“阿容,回自个儿屋里睡觉去,你爹走前,别出来。”

    栎容走出屋前还对那人拌了个鬼脸,“你才丑嘞。”

    爹赶尸的时候,都是不让栎容看的,但他又没拿绳子绑着栎容,栎容啊,早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这回买卖接的突然,栎容舍不得爹,自然要多看几眼才好,她早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等着子夜的降临。

    子时才过,果然起了风,黑衣人已经是五体投地,抱拳对栎老三道:“这一趟,就都交给你了。”

    栎老三扬唇,“收人钱财,一定会做的漂亮,我栎老三从没失过手,湘南,也就是多走几天。”

    “湘南外五十里的翠竹林,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收尸,你留下尸首就可以回阳城。”黑衣人最后道,“翠竹林,记住了。”

    “又不聋。”栎老三愈发觉得这人啰嗦,“走走走。”

    黑衣人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被芳婆拾掇干净的几具尸首,芳婆一双妙手,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尸首早已经和来时大不一样,发髻整齐,面容安详,女子唇上还点了些红色,一路颠簸皱巴巴的寿衣也被芳婆抚得没有半根褶子。

    芳婆常说:人要上路,也要走的体面。

    黑衣人啧啧叹道:“都说芳婆妙手,果然不假。”

    芳婆有些得意:“要不是时间太紧,岂止如此?真正的妙手,你还没见识呢。”

    “话多。”栎老三不耐烦道,“还不走?”

    黑衣人仍是一步三回头,好像那些尸首里,有他舍不下的什么一般。

    黑衣人离开,芳婆打了个哈欠道,“我也去睡了,歪门邪术,谁稀罕。”

    栎老三懒得对这婆娘多说,惊雷又起,豆子大的雨点哗啦啦的落了下来,砸在摆放在院子中央的白衣尸首上。

    栎老三左右看了看,摸出几张符纸挨个儿贴在尸首额上,又掏出怀里油纸包着的屎黄色粉末,四散洒在那几人面上,仰头看了看天色,似乎在等着什么。

    栎容和芳婆也猜过那粉末到底会是啥。芳婆咬定那就是栎老三自己拉的屎,因为她偷偷闻过,那玩意儿一股子恶臭,比屎还恶心。不过芳婆没给栎容闻,芳婆说:这东西不管是啥做的,肯定邪乎,栎容还小,压不住邪气。

    躲在屋里的栎容眼睛不眨,她知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这应该是今晚雷雨最亮的一道闪电,栎老三在暴雨里苦等那么久,也是为了这一刻。

    泛着蓝光的闪电掠过地上一张张苍白的人脸,如果这会子院里有外人在,准被这一幕吓晕,但栎老三早已经见惯,他可以陪着许多尸首在暗夜的密林里潜行,甚至一起打盹也不在话下,怕?栎老三活到三十几岁,还真不知道什么是怕。

    栎容也不怕。

    震天的巨雷轰轰响起,栎老三大吼一声——“起!”,顶着符纸的尸首一个个直立起身,挨个儿搭着前人的肩膀,顺从的等着栎老三的号令。

    ——“走!”栎老三挥洒开备好的纸钱,飘飘摇摇在风里翻转,“上路嘞!”

    栎老三每回说起这句,都更像是在和女儿栎容告别,栎容有些失望,她还是不明白,怎么那些人就跟着爹走了呢?她怕自己太笨学不会爹的本事,栎家做这行有三四代,要绝在自己手里,还怎么见人?最重要的是…以后靠啥手艺吃饭?

    栎容馋,又能吃,栎老三老说,天下除了杀人越货,就属赶尸最来钱,做半年休半年,也就皇帝才比得过。要不是赶尸,哪里养活的了一老一小两个吃家。

    除了赶尸,栎容还真没想过自己会去干别的营生。直到…栎老三没有从湘南回来。

    湘南人说,立冬那天,翠竹林里出了邪乎事,啥邪乎事?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一队商旅人马被山贼截杀,十来人无一活口,关键是死的太惨,抢劫就抢劫,把人剁了做甚?还有人说,翠竹林里出了妖怪,把那晚经过的人都吃的骨头不剩,就留下一地的血…

    栎容等到来年开春,也没有等回父亲栎老三。芳婆摸着锦囊里的金叶子,用一种悲戚的口吻对栎容说:“死了也好,阿容就不用学赶尸了。”

    “那学啥?”栎容揪着自己的细辫。

    芳婆摸了摸一脸的褶皱子,“学入殓吧,也是门手艺。”

    ——“什么是入殓?”栎容听不大懂这个词。

    芳婆脸上的褶子揪做一朵花,“人要上路,也得走的体面。化妆,给死人化妆。”

    ——“那爹上路时,走得体面么?”

    芳婆看向空空荡荡的院子,“栎老三活了一辈子,也就剩□□面了。”

    ☆、第191章 不死心

    穆玲珑又使了些力气,簪尖又戳进去半寸,溢出颗颗鲜艳的血水,一滴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郡主,不要啊…”婢女们发出悲痛的呼喊,齐齐跪在了地上。

    “娘…”穆玲珑咬牙道,“你是要看我死在你眼前么?”

    宋瑜目露痛心,叹息道:“你的心,已经不向着我们,如果你站在那个禽兽那边,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娘…”穆玲珑瘫软下身体,难以置信的看着清清冷冷的母亲,“哥哥回来,娘亲就不再珍惜玲珑,娘亲为了哥哥的前程,就可以不顾玲珑的死活,娘亲,是这样吗?”

    宋瑜眉心紧蹙,穆玲珑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十多年的陪伴,早也已经和母女无异,但…宋瑜冷下面色,自己嫡亲的儿子,肩负大任的儿子,才是最不能有事的那个人。他,才是自己的命,自己和夫君的命。

    ——“是。”宋瑜硬下心肠。

    穆玲珑悲痛大哭,昂起脖子,眼神失去亮色,“娘亲已经做出选择,玲珑卑微,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穆玲珑狠攥发簪,直直往颈部就要刺去。宋瑜闭目转身,不再去看。

    ——“郡主!”莫牙喊住穆玲珑,跑的太快还急急的喘着气,“别犯傻啊。”

    “莫牙…”穆玲珑低呼出声。

    莫牙怒视宋瑜,“十多年朝夕相伴,如果不是郡主陪着王妃,王妃恐怕早已经郁结深重,抑郁而死,认回了儿子,就可以不要女儿了么?王妃,人心rou长,你青灯念佛这么多年,就修得了一副铁石心肠么?”

    宋瑜倒退几步,莫牙的发声字字铿锵,宋瑜想起小宅里供奉的神明,又瞥向穆玲珑颈边的血迹,她望着穆玲珑稚气又刚烈的脸,身子一软扶住了旧墙。

    ——“娘…”穆玲珑哀声又起,“娘不肯把白貂绒还给我,让我去见唐晓吧,娘…求求你,求求你啊。”

    “去见…唐晓…”宋瑜怔怔道,“你是贤王府的郡主,你真的宁愿选择我们的仇家?”

    穆玲珑匍下瘦弱的身躯,跪倒在宋瑜的脚下,但簪尖仍然是对着自己的颈脉,“玲珑什么都不选,我只是想去见他,去见他一面,娘,娘…”

    “见了,又有什么用?”宋瑜凄然道,“上林苑,他该是已经走进上林苑的陷井…你见不到他了…如果他真的是值得你去拼死去见的人,他应该已经被你的白貂绒诱骗进林子…上林苑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你见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首;如果,他没有被白貂绒诱骗,至你生死于不顾,你又值不值得为他和你兄长作对?”

    穆玲珑缓缓爬起,对着宋瑜深深的磕了三个头,“就算…他死在那里,我也要去见他一面。我曾经以为,他消失在上林苑的沼泽里,现在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哪怕真的已经成了一具尸首,我也要去见他。”

    ——“冤孽,冤孽!”宋瑜仰天叹息,“王爷,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一手铸成的孽缘!帝位犹可转,天意不可违,王爷,你看到了吗!”

    穆玲珑直起身,摸了摸眼角看下莫牙,恍然咧嘴露出含泪的笑容,“莫牙,你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郡主…”莫牙低喊着,冲穆玲珑重重的摇着头,“别去。”

    穆玲珑狠狠揉了揉眼睛,挤出一种昔日的顽劣神情,“你说过,你会帮我,回报我对你的义气,莫神医,你不再欠本郡主什么。本郡主真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话音未落,穆玲珑已经冲进了死一般的夜色里,犹如一只敏捷的小鹿,又像是,暗夜里无法触及的光。

    “王妃,要拦住郡主吗?”守在外头的管事钱容惊恐道。

    “由她去吧。”宋瑜喃喃发声,“不见黄河不死心,见到了,便是死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