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1
熔炉里没有窗户，照不进天光，黑漆漆的全靠火把微弱的光芒。 橙黄色火光忽明忽暗，偶尔炸响一两声“噼啪”。 在里头呆着的人丝毫没有坐牢的觉悟，都仿佛过年一般三两相聚，相谈甚欢。 忽而响起一声锣响，在柱形的熔炉里连绵环绕。 人们的注意力都聚集到那个敲锣的小厮身上。 只见灰袍小厮一手提锣一手拿棒槌，站在小山样的食物面前朗声说道。 “此为今日份例的食物，大家排好队，有条不紊的早些取完早些散去。” 这是进来熔炉的第一天，不少人都自己带了粮食，见排队的人多，也懒得前去领饭。生怕自己起身之后就没了原来抢到的好位置。 青藤来的急，什么都没带，在里头坐了半天也嘴巴闲着无聊想尝点味道了，老老实实的跟在一大堆人后头排队等食物。 王府里的人手脚很麻利，但耐不住取餐的人多，看他们忙的手忙脚乱的，队伍的长度还没挪动一点，很多人都开始不耐烦起来。 青藤倒是不着急，反正呆在里面无聊，排队也算是打发时间。 排在青藤前面的是个中年妇人，据她所说她是代替一个商人进来的，进来呆上七天，那个商人就给她一两银子。 她家中还有七八个孩子等着吃饭，有这么个好活记就带着自己所有的小孩进来了。 她长得还算清秀，就是收拾的不太整洁，她瞧这妇人打结的头发里还有几个跳蚤在跳来跳去，嫌弃的离她远了些。 妇人见青藤也不太爱和她说话，也就尴尬的笑了几声和前面的老大姐去聊天了。 青藤本就懒得应付，见她不来纠缠也落得清净，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发丝一根一根的数着玩儿。 许是她离那个中年妇人太远了，一个精干瘦小的身影哧溜一下就钻进去，插到了她前面。 青藤楞了一下回过神来，推搡了他一把。 “你怎么插队啊！” 那人被推了一把却纹丝不动，紧贴着中年妇人没事人儿一般就是插这了。 他贴的中年妇人很近，面貌又长得猥琐。 中年妇人“啊！”的一声失声跳开，对这个插队的精瘦男人骂道，“泼皮流氓！你贴这么近做什么！” 那男子也不理会她，直直往前走，连中年妇人的位置都给站了。 中年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还欲用同样的法子往前面那个老大姐靠，老大姐慌忙避让同中年妇人站到了一块。 一时间队伍被他冲撞的乱七八糟。原本就慢的排队速度变得更慢了。 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东西啊！ 青藤皱着眉头走上去拍他的肩膀。 “喂！你做什么啊！到后面去排队！” 插队的精瘦男子冷哼一声，软骨头一般抖了两下肩膀便从青藤手里滑出去。 他转过身来斜眼看青藤，只见他原本就猥琐的身形变得更猥琐了。 蛇精般的脸上镶嵌着凹陷的三角眼，尖锐的巫婆鼻下黏贴着一张香肠嘴，他抖动着唇边黑痣上的胡须不屑的说道。 “你管得着吗？” 青藤被他气笑，强忍着恶心直视他的脸。 “你插我的队，你说我管得着吗？！” 精瘦男子低头弹自己指甲盖里的灰，阴阳怪气的笑道。 “小姑娘，有几分本事，才能管几分帐。我劝你一句，和那些老婆子们一起靠边站，别凑上来找死。” 语罢，他叠加着三层眼皮的三角眼阴毒的剔了她一眼，右手不动声色的摸上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这里可是熔炉，你死了别人也管不着。” 被这个男人威胁，青藤下意识的要喊仓衡，却想起熔炉的大门已关，喊破了喉咙仓衡也进不来。 青藤退后了一步，在不知这个男人深浅时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些。 无论怎么说，赤手空拳对打拿着长剑的，终归是吃亏。 那个插队的精瘦男子呵呵干笑，满意于青藤的识趣。 “这就对了嘛，这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管的事，被插个队也没什么，乖乖留着小命出去拿钱才是正经。” 他的这番话很是耻辱，青藤磨着牙齿握紧拳头隐忍怒气。 但她只敢瞪他，也不敢出去当这群软脚虾的出头鸟。 他们两人僵持着，忽然排在青藤身后的壮汉上前将青藤护在了背后。 青藤错愕的看着眼前这张宽厚陌生的背榜，有些不知他此举何意。 这个壮汉很有礼数，即便对着插队的精瘦男子也是，抱拳颔首做全礼数。 “这位…公子。” 壮汉看到他猥琐的脸后迟疑了半晌才憋出“公子”二字。 站在他身后的青藤颇为理解他叫出“公子”二字的艰难，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你此番插队已是不对，还欺辱弱小，实在有违男儿风度。” 精瘦男子听闻壮汉所言，如听笑话般嗤笑。 “欺辱弱小？弱rou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壮汉皱眉，不置可否的说道。 “这你就错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老爱幼乃是做人的根本，你又怎么能本末倒置呢？” 精瘦男子被他念的头疼，全然没想到这个高头大汗居然是个读书人。 他不耐烦的打断壮汉的滔滔不绝，拔出腰间长剑直指壮汉。 “本末倒置也好，顺应自然也罢。你打赢了我再来管这桩事吧！” 语罢，他提剑前冲，毫无花腔的对壮汉就是一刺。 精瘦男子挥剑的速度很慢，在青藤看来就仿佛在做慢动作一般。 在他还在冲过来的时候青藤脑海里就已经想出不下十种的解决办法。 但壮汉没给青藤表现的机会。 他面对直愣愣冲过来的剑直愣愣的冲了上去，双掌合一“哈！”的一声将精瘦男子的剑夹在掌心里。 精瘦男子神色一窒，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扭转手腕将手中长剑旋转，打算用剑刃将壮汉的掌心割断。 壮汉也是个狠角色，涨红面皮依旧死死的双掌夹住长剑，仍由长剑在他和精瘦男子之间拧成了麻花还不放手。 精瘦男子双手握着剑柄面色发白，双目阴狠的盯着壮汉说道。 “好小子，有两手。” 壮汉不为所动，依旧双手合一扎着马步与他僵持。 但听剑身“铮”！的一声断成两截，壮汉与精瘦男子都遭内力反噬，嘴中一甜退后两步。 精瘦男子见自己的爱剑一分为二，气的内力翻涌，“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我的剑！” 他心如刀绞，如若没有这把剑，他还如何问鼎熔炉！ 他双眼恶毒的瞪过去，见壮汉也被内力震伤，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喘息。连忙提了断剑冲过去，要给壮汉来个一刀切，好为自己的爱剑报仇雪恨。 壮汉情急之中只来的急将手中的断剑抛置出去，全然没有看准头。 却歪打正着的全剑扎入了精瘦男子的心脏。 精瘦男子错愕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剑…情绪一时不知悲伤还是痛苦。 他从没想过，终结自己生命的，竟然是陪伴他杀伐无数的爱剑。 精瘦男子张了张嘴，无数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随后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四周有一瞬间的绝对安静，随后炸响出一声尖叫。 “啊！！” “死人了！” “啊！出人命了！” …… 恐惧的尖叫声连绵不断，排队的人群纷纷避让开精瘦男子的尸体，围绕着壮汉躲避瘟疫一般的避开一个圆圈。 他们居然在畏惧壮汉，青藤垂眸冷笑。 明明壮汉是那个仗义相助的英雄，而死去的这个人只是死有余辜。 人总是这样，对于力量总是渴望而恐惧。而自身又总是自私而懦弱。 壮汉有一瞬的错愕，随后却立马安静下来。 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他性子本就仗义正直，见不惯有人恃强凌弱，但这个世道上，不但出头的人少，识好人心的人也很少。 虽然进来他也做好了杀人的打算，但毕竟这才是他第一次杀人，庆幸的同时又带着一丝愧疚和后怕。 “谢谢你。” 一道脆生生的道谢打断了他的思绪。 虽然青藤自己也能解决这个猥琐男，但这个素不相识的壮汉居然愿意替她出头，她打心眼里感谢他。 壮汉转过身来，错愕的发现这个倔强的小姑娘还没走。 只见她清纯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伸出手对他说道。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我叫青藤，青天大老爷的青，葡萄藤的那个藤。” 这真是个毫无章法的介绍，壮汉失笑，蹲下身来与她齐平握手。 “我叫马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