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洛月汐没有停留，毫不犹豫的顺着找到的楼梯往下走去，只是在下楼时，她双手都下意识的握住了匕首，且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洛月汐猫着腰贴着墙好似一只灵活敏捷的猫，以极快的速度沿着楼梯往下溜去。

    她的动作很快，但是即使是在快速的行走之间，她也没有放松半点警惕。直到她走完整个楼梯都没遇到任何危险，也没看到那东西的存在，洛月汐微皱眉头，唇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来。

    幻境就是幻境，即使再像真的，其实也是假的。

    走到一楼，洛月汐没有犹豫直接往外面走去，这才发现她身处的是当初在天/朝随处可见的经济适用房的住房小区。

    小区中种植着的美化环境的树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原本修剪整齐的小花园、老人健身的花圃、小孩子玩耍的沙滩，全都变得面目全非。

    绿色的植物周身洋溢着泛着不详黑色的色彩，体型都是不合常理的巨大，原本小区中的各种设施器具，钢铁材质的已经完全锈去，脆弱而枯朽的伫立在原地，仿佛只是轻轻的一触碰就会碎去。

    原本的木质长椅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几根柱子，椅子上的木条都不知道被谁暴力抽走，只剩下腐朽的木头残渣留在原地。

    整个小区里，属于人类创造出来的现代化物品全都老化腐朽了，而那些树木花草反而长得非常茂密高大，只是不是正常的绿色，而是萦绕着不详黑色的墨绿色。

    让人看起来下意识的就觉得古怪，并不好惹的样子。

    而阳光也是极为的黯淡，不是金色灿烂的阳光，天色昏暗沉沉，厚重的漆黑云层将整个天空遮住，没有一丝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来，整个天地间都带着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

    云层的颜色都是灰色的，没有风吹拂而过，整个天地间都极为的沉闷，空气不再干净，吸入肺中的空气都带这一股恶臭。

    那是rou体血rou腐烂后发出的气味，连绵不绝源源不断的充斥在所有的空气之中，当将那些空气吸入肺只时，除了臭味，还能感觉到肺部在隐隐作痛。

    那是因为在所有的空气中都存在着能够腐蚀血rou的毒气。

    整个地球，所有的空气里都带着这种毒素。

    这种毒素随着空气溶入水中，让整个地球地表上再没有干净的水源存在。

    植物在光合作用和吸收水分时不断吸入这种毒素，最后渐渐异变成了带有毒素且极为诡异的植株。

    不管原来是什么品种，在这种毒素的改造下，植物似乎都在往猪笼草那种的猎食性植物演变。

    整个地球，再难以找到可以食用的植物和果实。

    植物吸收了这种毒气后是缓慢变异，而动物的变异却比植物要来得快很多。

    因为动物是直接吸入这种带着毒素的空气的，动物的异变分为两种，而人类也发生了这样的变异。

    在全球七十亿的人类中，发发生了两种两极分化的变异。

    一种是无法抵御这种毒素，在毒素的刺激下死去，死去的尸体还残留着些许本能，只有脊柱神经上控制对食物欲望的神经还保持着活性，让那些死去的人变作只残留下食欲永远也不会满足的活死人。

    而在当初的现代，更多的人将之称为丧尸。而被这种丧尸所划伤或咬到的人，丧尸指甲和牙齿中的毒素就会渗到被咬人的血液中，将被咬到的人也变作丧尸。

    另外一种变异却是，没有直接在那种毒素下死亡，但也并没有完全免疫，反而身体在这种毒素的刺激下产生了更进一步的进化。

    并不是小说中常出现的异能，仅仅是身体器官的再一次进化发育，比如说进化眼睛的人，视力会比常人好数百倍，再远的距离、在细小的动作也能发现。

    又比如进化双腿的人，双腿肌rou就是比起那些世界短跑冠军都要发达百倍，而速度也有很大的提高，不说是飞毛腿，但是秒杀碾压短跑冠军却是轻松至极的事情。

    在空气中充斥了毒素之后，很快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了末世之中，全球百分之九十的人类都在这场变异中沦为了丧尸，只残留着对鲜美食物渴望的欲望，成为活死人。

    而只有百分之十的人类逃过了这最开始的一劫，却又陷入到了更加恐怖更加血腥的杀戮和争夺之中。

    末世来得措不及防，地球大片的人变作恐怖的丧尸，所有的生产线全部停止，而植物和其他的动物也渐渐发生变异。

    幸存下来的人类很快就发现他们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到处都是身体残破满身腐臭面容狰狞恐怖的丧尸，丧尸动物，而水源却在变质，食物在一步步的消耗着。

    到了后来，整片大地，没有一处干净的土地，没有能够食用的干净水源，没有充足的食物，甚至没有生活用品。

    想要活下去，不仅要提防丧尸的抓咬，还要拿出性命去争夺食物。

    为了生存下去，所有幸存下来的人类都陷入到疯狂的杀戮和绝望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还能活多久，没人知道这世界是不是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末世下去，没人知道到底何时是个尽头。

    麻木的，绝望的，痛苦的，煎熬的，折磨的，幸存下来的人类们就这样在昏暗的末世中麻木不堪的为了一线生机挣扎着，但谁也不知道那一线生机，到何时为止。

    在厚重灰色的雾霾中，整个小区空空荡荡，除了生长诡异的花草树木，已经腐蚀生锈的各种设施，看不到一个活人，也看不到一个丧尸的存在，整个小区好像被整个世界所遗忘，充斥着冰冷和破落。

    洛月汐原本还并不明白这考验人心性试炼人毅力的幻境为什么会让她看到这样的景色，直到走到小区门口，看到那陌生却又隐隐熟悉的小区大门上的名字时，洛月汐终于回忆起来，这个她所在小区到底是哪里，对她而言又代表着什么。

    这个小区，这个破败至极的地方，竟然就是洛月汐前世所住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是洛月汐曾经家所在的地方。

    这个幻境必定是针对人的弱点来设计的，但是可惜的是，洛月汐早就已经想不起来……当初她的家的模样了，更不要说认出末世后破败腐朽的家。

    既然这里就是她家所住的小区，那么之前她醒来的那个屋子，只怕就是她以前的家了吧？

    只可惜，她根本就认不出来了，末世之后，所有的生产线全部停止，末世之前随处可见根本无人珍惜的食物、衣物、鞋子、日用品、药品甚至是木头、铁罐，都成为了无法再生的物品。

    而因为其无法再生，除了抢夺已经生产出来的资源外，再无其他的来源。

    在末世降临后的短短半年中，各大超市、仓库都被逃生的人们洗劫一空，到了后面，就连一些住宅区商业区里能够被用得上的东西都所剩无几，全都被一批又一批的人全部搜刮走了。

    洛月汐原本的家也是如此，没有那些熟悉的摆设，只有一个空房间的起居室，和其他的经济适用房没有任何区别。

    当年洛月汐九死一生冒着生命危险赶回家中时，她的家早就在一次次的搜刮中只剩一个空壳，而她的父母也早已消失不见。

    上辈子洛月汐在末世中挣扎存活十年，但直到她死去，都没有再见过原来的父母一次。

    或许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末世一开始的时候，又或者，他们在洛月汐不知道的地方平安的生活了下来。

    这一切洛月汐都无从得知，于她而言，末世真的来得太突然了，她甚至都不在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她在千里之外的遥远城市。

    那一年是她刚刚考上大学，像被放出了笼子里的小鸟一样扑扇着翅膀就飞出了家乡，飞往了向往的城市去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

    在她的期盼中，大学应该是自在的快乐的，而不是被重重的压力压着，不是成堆成堆的书和练习册，不是永远做不完的练习和测验，不是一遍又一遍反复的死记硬背。

    刚到大学时她很兴奋，更有解脱了的快感，根本没有闲暇去关心父母，也并不觉得离家那么远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直到大一那一年秋天刚刚过去，冬天才开了个头的12月12日，那个被所有人当做一场笑话的玛雅末日来临的一天，洛月汐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崩地裂，什么叫做世界瞬间崩溃。

    末世真的来临了，生产线停止，飞机、火车等运输工具停运，整个人类秩序崩溃，政府的威信和力量一日之间尽数毁去，各地都是化作丧尸的人和侥幸逃得性命的人。

    最后各地残存下来的人组成一个个的基地，在末世中和变异动物、植物斗争，和丧尸斗争，甚至和人类斗争。

    为了活下去，那时的人类什么都会去做，背叛、杀戮、阴谋、算计，一切全都颠覆毁灭。

    那时洛月汐多少岁？

    刚刚十八岁而已，刚刚完成高考，挣脱了枷锁来到自由的大学。

    心性幼稚天真，轻信、盲目、愚蠢，洛月汐自己清楚那时候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那样的自己在末世初期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傻子一个瞎子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摔倒了无数次，栽倒了无数个跟头，尝遍了苦头，体会过所有的人情冷暖，她才一点点成长起来。

    从当年天真愚蠢的傻子成长到后期能面不改色夺去旁人性命，只为了自己活下去的心肠冷酷之人。

    末世初期的时候她还有满腔的对父母的感情，所有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即使末世之中危机遍地随时可能丧命，她却依旧坚定的踏上了回返的路程。

    在末世降临之前，原本只需要两天的路程，她足足走了一年。而在这一路上，她到底经过了多少生死考验多少折磨多少煎熬才回到出生成长的城市，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那一段旅途中，她第一次亲手杀人，第一次狠下心抛弃同行的人，第一次算计争夺食物的人……

    所有的崩坏，所有的堕落，全都从那个时候开始。

    她把自己的善良、不忍、同情全都一点点的碾成飞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完全陌生的人，然后麻木不仁的活下去，希望着能够回家。

    但是她已经没有家了，太迟了，也太晚了。

    等到费劲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的回来时，她已经没有家了。

    从那时候起，洛月汐便失去了心中的信仰和支柱，她的理智就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之后呢？

    之后的几年里，她完全沦为了杀戮的傀儡。

    麻木不仁的日复一日的在末世中煎熬着，和那些同样苟延残喘下来的同类，一起在绝望至极的环境中挣扎着。

    一直到最后，整个地球都仿佛完全凋零了，大地在一瞬间裂开，昏暗的已经十年不见太阳的天空陡然发出强烈的光芒来，一道道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陨石接连落下重重砸到地面。

    残垣般的房屋被砸倒，参天的变异树木被点燃，原本就处于破败边缘的地球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陨落在无尽苍茫的宇宙之中，化作了一团耀眼的火花在宇宙中绽放。

    那团耀眼绚烂的烟花，那就是地球最后留下来的事物了。

    一团耀眼的，燃烧了整个地球和地球上所有幸存人类生命的烟花。

    在地球毁灭之时，洛月汐终于摆脱了日复一日好像没有尽头的绝望和杀戮。

    在闭上眼睛迎接死亡的时候，她心里没有痛苦不甘没有绝望难过，反而带着一丝解脱。

    那一刻她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宁和，甚至能微笑着迎接这最后的死亡到来。

    但是她没有想到，死亡之后她竟然还有再醒过来的机会。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成为了洛府新出生的千金，变成了一个口不能言，连自己行动都无法完美控制的小婴儿。

    刚刚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不愿意去理会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

    但是日复一日的，洛文彬和洛夫人夫妻，这一对新手父母，给了洛月汐他们能给的所有一切，发自内心的关心爱护，百无一漏的悉心照顾。

    正是这种毫不保留的感情，正是这种最为纯粹的父母之爱，才让洛月汐渐渐接受了自己的重生的现实，才真正的愿意作为“洛月汐”活下去。

    在经历过末世十年挣扎的疯狂绝望的岁月后，洛月汐再也不想在为了外在的需求去争夺什么。

    她没有什么野心，没有什么抱负，她只想懒洋洋的，像一只午后打盹的猫，懒散而平和的度过她新的一生。

    所以，她对于洛夫人对她安排并不排斥，也不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富贵滔天凤舞九天，她只想平平静静的过完一辈子。

    沈鸿轩其实是一个意外。

    洛月汐曾经经常从来串门的沈夫人口中听到沈鸿轩这个名字，但是对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完全没有半点了解，也并不在意，直到后来她与沈鸿轩啼笑皆非的相遇。

    经历了太多痛苦绝望的事情，洛月汐心中早已筑起了厚厚的心墙，即使感激触动洛文彬和洛夫人对她的疼爱，但洛月汐也无法完全对他们敞开心扉。

    但是沈鸿轩不一样，遇到沈鸿轩的时候，他才只有七岁，虽然世家子弟早熟，但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有些霸道和傲娇的熊孩子罢了。

    对于心性单纯一些的孩童，洛月汐也不自觉的放下了些许心防，渐渐的也和沈鸿轩交上了朋友，把他当做弟弟一样看待。

    而在沈鸿轩开始练习家族武艺，却不得入法的时候，洛月汐便决定帮一帮他，教他如何锻炼自己，如何提高自己的实力。

    当然，洛月汐本人没学过什么古武，会的都是当年在末世中尸山人海中锻炼出来的杀人技巧，那些直接狠辣追求一击必杀的杀人技巧，是洛月汐在人吃人的末世中锻炼出来的能力，几乎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

    洛月汐没想教这些给沈鸿轩，便也努力回想了一些有关于特种兵的训练教给沈鸿轩，勉强也能算他的半个老师。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没有波澜但很安宁的过去了，直到沈鸿轩去往西荒征伐蛮夷，一年之后才狭着大胜归来，被赐名沈昭，被封做骠骑将军。

    而洛月汐也是在那时候想起来沈昭这个人的身份，想起那本书的零散内容，惊觉她生活的世界竟然只是一本书中的内容。

    之后，想与沈鸿轩决裂，却被圣上赐婚，在她出嫁那一日，清虚子和许老魔为了寻找琉璃净火在燕京上空大打出手，将整座燕京化作了死城，除了沈鸿轩和她，整个燕京再没有人活下来。

    她这一生，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全都是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