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洛月汐默然不语，垂下眼帘，神情晦涩难看，说不清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情绪。她站在宽大的木架之间，身形瘦削，显得尤为的孤独漠然。

    一片沉默凝滞中，洛月汐终于动了，抬手抚摸着架子上摆着的鬼修功法的玉简，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到底怀着怎样的情绪。

    洛月汐双眸幽深如海的看过架子上的玉简，她最终抬手取下了几部比较靠谱，也并不太过血腥邪异的鬼修功法。

    在洛月汐怀里抱着四五个玉简转身离开这一排摆放着鬼修功法的书架时，抱朴子语气不明的说道：“唔，最后你还是拿了这些玉简啊，怎么样，你这是已经决定了吗？”

    “并没有。”洛月汐穿过一排又一排的高大书架，语气平静的回答道。鬼修功法少有人查阅，被放在了藏书阁最角落，所以出去可有不近的路要走。

    洛月汐神情淡然的穿过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功法玉简，眼神略带一丝叹息和怅然，却明亮璀璨，如高远的天空一样澄澈。

    她轻轻说着：“如果我真的在鬼域见到了我爹和我娘，那么选择永久的安息，还是作为鬼修一直生活下去……这样的选择由他们自己来决定。”

    “我能做的，就是接受他们的选择，仅此而已。”洛月汐微笑起来，非常平静的样子，“不过不管他们的选择是什么，我总得先准备好一切才是。”

    低头扫了眼捧在怀里的基本她挑出来毕竟容易接受，没有那么血腥恐怖的功法，洛月汐想着，如果洛父洛母决定修炼，那么这些功法刚好派上用场，不是吗？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对于洛月汐的表态，抱朴子略觉欣慰的叹了一句，“不过，在去鬼域之前，你也做好不会在那里找到他们的准备吧。”

    终于走到了藏书阁门口登记各自想借阅的玉简古籍的地方，洛月汐站到了排队等待的地方，微垂眼帘，淡淡道：“我知道了，无论是那样一种情况，我都可以接受。”

    抱朴子不再多言什么，沉默着回到了他本体的镇元碑中默默等待着。

    排在好几位丹宗弟子身后，洛月汐将自己的弟子令牌握在手上，查看了一下其中的善功数量。

    虽然三年前她将善功都花得差不多了，但是作为丹宗嫡传弟子，每个月她都能获得一些善功的，而且她是执法堂弟子，当时完成救助司空易的任务时也获得了一些善功。

    这些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倒也是一笔不小的善功，虽然换不了极品灵器、高阶符篆，但是换取几本无人问津，基本上可以称作是大路货的鬼修功法，还是绰绰有余的。

    耐心的等着对于排到自己，洛月汐将怀里抱着的玉简放到了桌上，对坐在案台后的金丹执事微笑道：“我要刻录这几个玉简中的功法。”

    藏书阁的执事几乎每天都处理着这样的事情，所以没有多少惊讶，他神情冷淡的将洛月汐放在桌子上的玉简清点了一番，这才有些惊讶的看了洛月汐一眼。

    “这些都是鬼修功法？你确定要刻录？”这执事略微惊讶的一点正是在此，这些功法说实话在丹宗真是几十年都未必有一个借阅的，一般都摆着落灰了。

    洛月汐含笑点头，淡淡道：“是的，不知道需要多少善功？”

    见洛月汐态度坚定，而且修为已经是金丹后期，这位金丹执事没有多劝什么。都修炼到金丹期了，显然是心性坚定之人，对于自己的选择根本不会犹豫，也不会改变主意。

    “这些功法品级都不高，一共三十万善功就足够了。”因为鬼修的功法实在是没市场，因而明明是最贵的功法，但这好几部加起来也才三十万善功。

    洛月汐微微颔首，递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让这位执事为她划去相应的善功。沉默着看着执事的动作，洛月汐忍不住问道：“不知道藏书阁内还有没有品阶更好的鬼修功法？”

    颇为惊讶的抬头看了洛月汐一眼，这位执事想了想后摇头道：“鬼修毕竟不是主流，这些功法都是宗门随手收集而来的，不算什么。你选的，已经是隐患较小，修炼毕竟容易的几种了。”

    “事实上，鬼修的功法本来就是没有什么特定的评定方法，因为修真界几万年来，根本就没有出过几个高阶鬼修，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强大高深的功法了。”

    最后，这位执事如此说着，让洛月汐打消了去寻找更高阶的鬼修功法的想法。

    带着刻录了一遍的玉简离开了藏书阁，洛月汐站在藏书阁外皱眉冥思苦想：“我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要去鬼域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果然还是准备齐全更好呢。

    抱朴子淡淡道：“单以魂魄存世，每时每刻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消磨自身的灵魂本源。既然如此，你不如准备一些对神魂有益的丹药和灵药以备不时之需。”

    眼睛一亮，洛月汐重重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去准备。”她自己洞府的药田里，还是有几株珍贵的为神魂疗伤的灵药的——这都是她从耀天秘境、望月崖移植回来的，十分珍稀。

    如果这些还不够，还可以去宗门内的坊市转几圈，她储物袋里还有不少已经没用了的三品、四品丹药，拿出去交换正好。

    对神魂有益的丹药倒是种类不少，比如洛月汐曾经为居意子炼制过的乾元炼魂丹，就是颇为贵重的可以凝练修士神魂的丹药。但乾元炼魂丹是四品丹药，这可不是一般的鬼修可以承受得了的。

    如果洛父洛母魂魄未散，归于鬼域以魂魄形式存活，不管他们也没有修炼鬼修功法，以鬼域的资源和环境，区区二十载，他们连筑基期都摸不到。

    而筑基期是不可能承受四品丹药的药力的，只怕他们强行服下四品丹药的下场，就是被丹药中无比厚重充沛的灵力给直接撑爆。

    这样看来，果然还是需要开发出新的丹方来啊。

    “这倒不用。”在洛月汐计划着根据状魂补魄之效丹药中最低曾的乾元炼魂丹改良丹方，炼制一些适合低阶鬼修服用的丹药的时候，抱朴子突然说道。

    洛月汐微微挑眉，有些惊讶：“怎么，难道你有什么办法？”顿了顿，她慢慢道，“你有这样的丹方？”

    目光炼丹师多多少少都曾经自己独创了一些丹方，这些丹方要么公布于众流传下来，要么就敝帚自珍，只传给嫡门弟子，因为对于抱朴子手中有此类的丹方，她倒不是太惊讶。

    抱朴子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复杂：“器灵也是灵的一种，虽然比起鬼修，我们有本体可以依存，但是终究比不得rou体养魂的效果，所以器灵其实也可以服用壮魂养魄之效的丹药的。”

    听到这里，洛月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了然说道：“原来如此，明华真人为了你而推衍了适合的丹方啊。”

    “没错。我的本体虽然一开始就是灵宝，但作为法宝之灵的我可不是一开始就有现在的神识力量。”抱朴子确定了洛月汐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语气唏嘘着，带着怅然和回忆：“刚诞生的适合，我的本源比凡人的魂魄还要弱小，其实作为法宝之灵，只要让灵宝有灵性就足够了，是不是强大其实无所谓的。”

    “不过……主人他却不这么想，为了让我强大起来，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推衍丹方，用了近千年的时间让我从比凡人还弱小的程度成长到这一步。”

    洛月汐知道，此刻抱朴子口中的主人只能是一人，那就是一手炼制出镇元碑，并且将抱朴子培育成长起来的明华真人。

    抱朴子和明华真人之间的感情极为深刻，哪怕一万年后，抱朴子也在为了明华真人的梦想和心愿而奔波奋斗着。

    多少有点羡慕吧，洛月汐心中轻语。明华真人即使陨落万年，却依旧有着人为了他在努力，这样的事情真的非常让人羡慕呢。

    垂眸轻笑了一声，洛月汐懒懒的笑道：“那就麻烦前辈将丹方传给我了。”

    抬手打出一道灵光，冰蓝色的长剑疾驰出去，落在半空中变幻了大小。洛月汐轻飘飘的飞起，落在了冰璃剑上，在往朝霞峰飞去的路上，洛月汐将抱朴子传给她的几张丹方扫了一遍。

    抱朴子没有夸言，这几张丹方全都是修真界中不曾有的丹药，是适合低阶修士壮魂养魄的最佳辅助之物。这丹方如果拿出去，在炼丹师中必定是会引起大地震的。

    因为这丹方实在是非常珍贵。

    为什么具有壮魂养魄之效的丹药最低都是四品？明明修真之路上，神魂、神识的强大也是非常重要的。但低阶修士却完全没有办法从这个方面强大自己呢。

    那是因为实力太差的修士，他们的神魂太过脆弱，贸然服用丹药辅助凝炼是有危险的。

    只有金丹期的修士，他们的神魂才强大到了一个地步，才足以承受得了那些壮魂养魄丹药的药力。

    而明华真人的这些丹药，却几乎可以说是堪破了炼丹师们无法解决的一个问题。这样的丹方的珍贵程度已经是可以想见的了。

    “没问题，反正去到中州之后，要推算出目前鬼域所对应的位置也需要时间，你刚好可以用来炼丹。”抱朴子回应着说道。

    洛月汐御剑飞行在半空之中，有柔和的风迎面吹拂而来，她忍不住笑道：“抱朴子前辈，你现在还需要壮魂养魄的丹药吗？”

    “问这个干嘛，难道你想为我炼制这种丹药吗？”抱朴子呵了一声说道，语气不喜不怒。

    对此，洛月汐爽快的点了点头，很是平和的应了：“当然了啊，不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以你目前的炼丹水平，可炼制不出我所需要的丹药呢，别想太多了，还是好好修炼吧。”对于洛月汐的话，抱朴子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对此，洛月汐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洒然一笑：“所以前辈你果然还是需要这种丹药的嘛。我记下了。”

    数日后，中州。

    洛月汐通过传送阵到达了中州与丹宗所在的西州交界的城池，在这里她要推算出鬼域如今所对应的中州地点，并且赶过去。

    在这座浩光城中的一家客栈里，洛月汐手里拿着元璎道君之前给她的有关于鬼域地点的玉简，一脸的无奈和郁闷。

    “玉简上说得简单，但做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啊。”她轻声喃喃着，脸色有些不好。

    鬼域在空间夹层中的游荡是没有规律的，想要找到鬼域所对应的地点，就只能从空间之间的波动着手。毕竟作为空间夹层内游走的一块陆地，鬼域在飘荡之间，是会引起空间潮汐的波动的。

    但是这种在空间缝隙内掀起的浪潮和波动，在修真大陆是很难感应到的。

    因为修真大陆与空间夹层之间有着一层“膜”，这个膜将危险的空间风暴挡在了外面，同时也阻绝了修真大陆的修士观察到空间缝隙中的事情。

    不过虽然很难，但并不是完全无法感应到。毕竟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事情发生，就必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只要空间缝隙间的潮汐不断，就一定能找到波动和线索。

    但这个过程是很繁琐复杂的，中州如此辽阔，鬼域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要想捕捉到那一丝的空间波动，几乎意味着洛月汐起码要走遍整个中州。

    当然了，洛月汐情况这么复杂的原因在于——她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她能观测的范围实在是太小了，为此她不得不将中州所有地方都走到，不漏掉一个。

    “如果你实力够强的话，其实根本无需特地找到鬼域所对应的地方。直接撕开空间，跳入空间夹层中，顺着空间潮汐和风暴自然会找到漂浮在空间夹层中的鬼域。”就在洛月汐苦恼之际，抱朴子颇带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对此，洛月汐以一个白眼完美表达了她的情绪和想法：“闭嘴吧，如果我实力足够我就用不着将中州一寸寸的地方都找一遍了。”

    “算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慢慢找了。”洛月汐叹了口气，收起了玉简，打算从浩光城开始寻找。

    抱朴子语气淡淡的说道：“想来你师尊没有直接帮助你找到鬼域所对应的地点，也是想让你多历练一些吧。”

    “很有可能。”洛月汐默默点头说道，以元璎道君的性格，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虽然非常爱护洛月汐这个唯一的徒弟，但该有的历练和锻炼，是从来不会让洛月汐缺席的。

    不过洛月汐还没感慨完，抱朴子又说道：“不过更重要的，是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冷静下来吧。毕竟鬼域的存在，可能会让你心中的执妄更深，找到鬼域所花的时间越长，你冷静思考的时间也更多。”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洛月汐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那师尊实在太瞧不起我了。虽然我对鬼域的存在是很在意，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因此而真的失去理智的。”

    对于洛月汐的自信，抱朴子呵呵笑着回应道：“你就姑且这么自信着吧。”到时候会出什么事，谁知道啊。

    接下来，洛月汐以浩光城为起点，开始仔细寻找着通往鬼域的“门”。虽然中州很大，不过洛月汐探查的速度也不算特别慢，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应该花上几个月就能找到了。

    当然了，如果运气不怎么样的话，可能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才行。

    想来以洛月汐一向并不怎么好的运气，似乎已经可以预见结果了。不过，事情都是有转机的，在洛月汐勤勤恳恳的探查了方圆千里的范围并一无所获后，有人来帮她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面前的人，洛月汐微微皱眉，略显不解，不说他为什么突然回中州，就是他知道她在哪里也是个问题啊。

    对于洛月汐的不解和疑惑，洛月汐对面的人——沈昭挠了挠头笑道：“师尊让我来的。”

    见洛月汐还是皱眉，他连忙又说道：“我以为元璎道君跟你说过了，所以没有特地联系你，只是顺着龙凤双佩之间的感应过来找你了。”

    “那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打量了沈昭几眼后，在发现他神情正常后，洛月汐不由问道。她真的有理由怀疑，沈昭根本不知道鬼域的存在。

    果然，在洛月汐提问后，沈昭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疑惑，十分城市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师尊让我从北域冰原回来后就直接来找你，至于其他的，他都没有和我说。”

    “师尊告诉我，这件事情是元璎道君的安排。”

    洛月汐默然不语，她明白元璎道君的打算，当初遭遇了灭门惨案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沈昭。只是比起本就偏执的她，沈昭心中的执妄没有她那么深而已。

    “鬼域。”洛月汐开口，迎上沈昭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淡淡道，“我们的目的地是鬼域。”

    沈昭眼神微微一动，低声重复了一遍：“鬼域……吗？为什么元璎道君和我师尊要我们去那里呢？”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沈昭，洛月汐弯起眼眸，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来，往后靠坐在宽大的木椅上，她淡淡的说道：“就由我来告诉你好了。”

    有关于鬼域和鬼修的存在，所有洛月汐知道的都全部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沈昭，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洛月汐挑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没有。”沈昭摇了摇头，他专注的凝视着洛月汐，突然低声问道，“阿月，你在期待着再见吗？”

    高高挑起眉头，洛月汐朝着沈昭看去，目光锋利极了，带着凛冽的寒意，她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你最好不要问我不喜欢的问题。”

    除了沈昭，大概也没有旁人能够快准狠的刺中她的软肋了。正因为沈昭了解她，所以很多时候他的问题都是那么的……让洛月汐痛恨。

    “我知道了，这样的问题我不会再问了。”沈昭沉默片刻后妥协了，他眼神略带担忧的看了洛月汐一眼，故作无事的转换了话题，“阿月在中州有一段时间了吧，找到鬼域所对应的地方了吗？”

    转换了话题之后，之前因为提到鬼域而隐隐变得凝滞的气氛仿佛冰消雪融一般变得柔和了起来，洛月汐原本的怒气和冷然也慢慢消散，重新回到平静的模样。

    “没有哦，一个月了，我完全没有找到鬼域有关的信息。”洛月汐耸了耸肩，已经完全接受了现状。

    不过，看着面前坐着的沈昭，洛月汐突然扬起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来，双目灼灼的看向沈昭：“你来找吧。”

    “啊？”沈昭被洛月汐的反应弄得有些奇怪，不由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声音。

    对沈昭微微笑着，洛月汐解释道：“呐，在中州探查鬼域所对应的地点，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留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找到了记得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