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何老太太在屋里听见外头没动静了，也不再拘着薛二菊。薛二菊见自己能出去了，立刻就跑了出去，只见何雪正和何露对峙，常丽梅却离得远远的，也不管两人。

    “大嫂，事情说清楚了吗？小雪还去铁姑娘吗？”

    “当然得去了，这不管咋的，学校是不能去上了，还不如去参加铁姑娘。”

    “你？！这铁姑娘干的活可是比男人还累，你刚刚不是还担心小雪啊，这是怎么了？”

    常丽梅演示性的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咋地，这闺女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说到底还是儿子好啊。哎，今个出来一天，工分可是得少挣不少呢，家里又这么多人，日子可是不好过啊。”

    薛二菊不明就里的看着常丽梅，觉得今天大家都不太正常，不过眼下还是何雪的事重要。她赶紧上前把何雪拉住，对着何露道：“这不管咋说，小雪也是你jiejie，你这孩子心肠太毒了。你也上班了，也体谅体谅娘的一片心，你再咋胡闹娘也没说给你报个铁姑娘是不是？这次你做的实在太过了。”

    罗婶子见薛二菊也不说关心何露，只知道数落她，赶紧把何露拉在身后护着，嘴里道：“小露，赶紧回去上班吧，让你二哥送你。”

    何露冲何雪与薛二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轻轻的点点头：“知道了，干娘。”

    随即把脸上的笑容一收，对着薛二菊道：“你以为我想做你的女儿？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尽到责任了没，不说别的，就是我这一身的浮肿病你怎么说？你眼里有过我这个女儿吗，天天小雪长小雪短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你闺女了？不过不管她是不是你闺女，都和我没关系了。我要和你断绝关系，你既然不慈，就别怪我不孝了。”

    “我不同意！”薛二菊见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不由得大喊道。

    “我同意！”何老太太缓缓出现在门口，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吃惊。

    “你对何露是什么样子的，这街坊邻居也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当娘的当成你这样，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既然何露不愿意认你，你也别怪她，都是自己惹得祸。想当初我不同意老二娶你，这最后还不是照样让你和何雪进了我何家......等兴国回来了，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又转头对何露道：“不管咋说，我还是你奶奶，咱们的关系是不会变的。只是奶奶实在心疼你，这个家对你这个样子，你想怎么做奶奶都支持你。”

    何露没想到何老太太竟然这么开明，她之前就知道这关系不好断，都准备打持久战了。但是有了老太太的支持，就变的容易很多。

    老太太要不是实在心疼她，又怎么会答应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常丽梅见状，却是不愿意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她想赶紧回去告诉何保家她怀孕的事情，加上今天起了个大早，身体实在太累了。

    “娘，先回去吧。保家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加上这事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咱不如换个时间吧。”

    薛二菊现在觉得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到时候再对何露好点，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呢。于是赶紧点点头：“就是娘，我再怎么说那也是何露的亲娘，不能因为这孩子的一时气话就断绝母女关系，出去了别人不还得骂死何露啊。”

    何露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口屎一样，决定无论如换付出什么代价，都得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何大姑一路紧赶慢赶现在才到，见何老太太还有常丽梅都在，吃惊的问：“这是发生啥事了？怎么都在呢？小露，到底有啥事啊？爱红也说不清楚，我这请了假就赶紧往这里走。你有没有事啊？”

    何老太太见了自己的大闺女，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小南，你咋来了？没啥事，就是何雪这个孩子去参加铁姑娘，大家来送送她。”

    罗婶子趁这个时候，对何露小声的说：“小露，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啊，她对咱不好，咱以后离她远点就是了。要是让她出去乱说，可是让人戳你脊梁骨。”

    这件事情何露不是不知道，徐徐图之能把自己撇在外面，但就是因为有时候觉得恶心，想要早点脱离这个家了。

    看样子，今天是办不成这个事情了。

    何小南和老太太寒暄了几句，常丽梅就催促着回家，丝毫不管其他人的情绪。何老太太见自己的大儿媳妇这么反常，知道必定是有事，没说几句就准备回家了。

    “奶奶，你在这里多呆几天吧，我还没和你亲香亲香呢。”何露有点舍不得，她现在是真的把老太太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何小满也舍不得自己的娘，之前一直说要回村里看看，这么长时间也没回成。家里大小的事情感觉把她绊住了一般，难道一见自己的娘，自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行了，过几天秋收的时候，都回来一趟，咱们到时候把小露的事情好好说道说道。”说完特意看了一眼薛二菊，见她和何雪脸色都不好看，到底还是没有多说别的。

    送走了老太太，何小南就和何露一起去厂子里了，罗天亮早在何小南来的时候就回厂子里上班了。

    何雪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去参加铁姑娘，和其他一群粗鄙的女人一样一起干活？

    她一点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这和她从前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她最起码也是高中毕业的人，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高人一等，不是这样碌碌无为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恨不得把何露杀了为快，她就知道自己的婶子是不顶用的，但是没想到自己的亲娘常丽梅也是这么的势利，街道的主任稍稍吓唬几句，就不帮着她说话了。

    她昨天就不应该回村子里，不仅没人做主，反而把自己进一步推向了火坑。

    她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何雪，你怎么今天没有去上学啊？”晓梅和陈佳文实在放心不下她，所以两个人趁着放学过来一趟。

    ☆、2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何雪先把脸上的泪水擦了擦，走到门口一想，又挤出两滴眼泪才对着门口道：“是晓梅吧，进来吧。”

    薛二菊拉住想要进屋的晓梅：“何雪这孩子正犯倔呢，也不吃饭，你帮婶子劝劝她。”

    晓梅点点头：“我知道了婶子，你别担心。”

    陈佳文不方便进来，一直在门口焦急的等着，他心里很担忧何雪出了什么事儿，自从上初中见过何雪之后，他就觉得这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应该用在她的身上。

    她是那么温柔，善解人意。她的衣裳总是班里最好的，她的发型也是最干练的。她总是高高在上，这样的何雪总是让他仰望，却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他和何露做了同桌，两个人都是闷性子。他就是想向何露打听何雪也开不了口，只知道自己的同桌每次在他提到何雪的时候，都轻皱着眉头。

    “何雪，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晓梅见何雪一脸泪水，吓了一大跳，“是不是你婶子？还是......何露？”

    屋里的何雪把这两天的事情和晓梅哭诉了一番，晓梅这个急性子气的在屋里打转：“那没有办法了吗？你不会真的去参加铁姑娘吧？”

    “能不去吗？街道的主任都亲自过来了，如果我不去的话，那就是不拥护党的领导，到时候打我一个□□。”尤其是这个主任是她带过来的，这才是她最憋屈的地方。

    晓梅挠挠头：“那你什么时候走？”

    “说是最近，我也不清楚。”何雪双眼无神的盯着房顶，“我就是走了也不会放过何露。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一定帮你，还有陈佳文!我们两个都会帮你揭露何露的!他……在门口呢，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何雪本想拒绝，但是眼珠一转，陈佳文不是说喜欢她，她就看看到底喜欢的够不够。

    陈佳文见了何雪，高兴的手足无措，喃喃半天才开口：“何雪同学，你怎么没来上学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啊？”

    何雪留下两滴眼泪，剩下的在眼珠里打转，看起来楚楚可怜：“不是家里有事，是何露嫉妒我上了高中......给我报了铁姑娘。过两天我就得去省城了……我不想去，我想去上学。我不想离开家......”

    陈佳文哪里见过这样的何雪，尤其是她还两腮带泪在自己跟前哭，大男子心里一下子就膨胀了，想都不想道：“何露竟然这么对你？她嫉妒你上高中，难道让你去铁姑娘，她就能上高中了？真是不可理喻。”

    晓梅在旁边帮腔道：“可不是，何露现在可过分了，上次她还打了何雪呢。只是可怜何雪寄人篱下，没有人能够为她做主。”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只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看见你们，有空的话给我写信，让我知道高中生活是怎样的。”说完又抽泣了几声，看着好不可怜。

    陈佳文拍拍自己的胸脯：“何雪，你放心。没人替你做主，我以后替你讨回公道。肯定让何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那谢谢佳文哥了。”何雪露出一点微笑，陈家文傻傻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趟真没有白来。

    晓梅依依不舍的何雪道了别，“何雪听你婶子的话好好吃饭，等你到了地方，记得给我写信。”

    “嗯。”

    晓梅在路上试探着问陈家文：“你真的会帮何雪的忙吗？毕竟你和何露可是同桌，你俩的革命友谊应该更深厚吧。”

    “当然！何露这种□□就应该被送去□□。你等着我的消息吧，就是......能不能等何雪同志寄信回来之后，给我看一看。”

    晓梅点点头，“那我和何雪就等着了，看你到底是不是有这个能耐。”

    送走了晓梅和陈佳文，何雪还是蔫蔫的不想吃饭，陈佳文能不能够对付的了何露还是一回事，关键是她不想去参加这个铁姑娘。

    街道主任她已经得罪了，未来的日子她肯定不好过。想着想着又流了几滴眼泪，不大会儿枕头就湿了。

    薛二菊见何雪这副样子，心里想的却是少爷，也不知道少爷家最近有什么消息。

    想当初，她和薛大菊两个人都在省城的毕家服侍。毕少爷和薛大菊同岁，可以说她们两个是和毕少爷一起长大的。后来革命趋势变了之后，毕家也被勒令把丫鬟仆人驱散，薛大菊和薛二菊两个人就被放了出来。

    只是当初被放出来得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无力为天。毕家少爷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毕家的老太太说啥也不认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尤其知道她生的是个姑娘的时候，更是对她们不管不顾。薛大菊为了给她们母女找到一口吃的，大冬天在外头吹着风，伤了风寒。

    她们连口吃的都没有，更何况是去抓药治病。没几天大菊就不行了，大菊去世以后，她抱着何雪走途无路，最终还是选择回了村子。

    为了活下去，她只得谎称何雪是薛大菊的孩子，并编了一套谎言，村里人都信以为真，并且对她们母女颇为照顾。当时何兴国见她姿色不错，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有心想娶她。

    她见何兴国虽然长的不怎么样，却是个耳根子软的人，想着自己以后也好拿捏，她和何雪也能安稳过日子，没多久就抱着何雪嫁进了何家。

    等常丽梅收养了何雪，何老太太这么精明的人就发现她太紧张何雪，先是旁敲侧击，吓得她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何雪好。不久以后她就生了何建军，精力难免就侧向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尤其建军是个男孩，她知道自己后半辈子都得依靠这个孩子了。又见常丽梅对何雪不错，慢慢也就放了心。

    再之后有了何露，她见何露木讷不善言辞，又没有何雪长的漂亮。虽然都是她的孩子，但是何雪的爹可是少爷，与何兴国这种泥腿子是不一样的。何况她现在何家的地位稳固，再偏心何雪就是何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她与何雪相处的时间越长，心里对何雪越喜欢，难免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和何雪正大光明的回到毕家。于是越来越忽略何露，直到何露得了浮肿病，饿死在路边。

    薛二菊永远都不知道她听话又可怜的亲闺女早已死去，留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个异世灵魂。

    虽然薛二菊心里也怨恨毕家的绝情，但是那终归是她和jiejie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她第一个孩子的父家，也是她想着过好后半辈子的一个倚仗，所以隔上几年她总是借口去省城打听打听。

    不过这些事情，薛二菊现在还不想告诉何雪。这个秘密她已经守了十六七年，别人一旦知道了，该怎么看她？

    不说别的，就是何兴国第一个不能容她。还有常丽梅，何老太太，村里被她骗过的人……

    还有她的儿子建军。

    所以，哪怕就是何雪要去参加铁姑娘了，她也只是想着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毕少爷帮帮何雪，顺便再得点好处之类的。但是能不能成，她心里也没底。

    上次何兴国回来说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但是资本主义到底是不是完了，她必须去省城看一看才能确定。

    晚上何兴国回家的时候，见何雪关在屋里不吃饭，薛二菊也是一副蔫蔫的表情。何建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安的问：“娘，这又是咋了？你又去找小露事情了？”

    薛二菊像炸毛的猫一样，条件反射的就骂了回去：“我是她娘，啥叫我找她事情啊？这孩子都是讨债鬼！早知道一个都不生下来，省的现在还得一个个看你们的眼色。”

    建军委屈的撇了撇嘴，他娘一共就生了两个孩子，左不过是说他和何露两个人。

    何兴国脸色阴沉下来：“我昨天和你说的话没听见？赶紧闭上嘴吃饭吧！一大早起把何雪接过来，也不知道在家里陪陪娘。”

    薛二菊听见何老太太，赶紧闭上了嘴，生怕他问出了何露要和她断绝关系的话。

    但是在屋里的何雪却走了出来，对何兴国道：“婶子才没有回家接我呢，是我娘和我奶把我送过来了。我奶还同意何露和二叔断绝关系呢。”

    “什么！”几乎是异口同声，何兴国和何建军都喊了出来，尤其是何兴国，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薛二菊。

    但是薛二菊一点也没有注意，她正因为何雪的一番话回不过来神。她看着何雪脸上略带得意的目光，知道这孩子是怨上了她。

    这一个个孩子啊，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

    她还记得小时候，何露和何雪的关系是多么的融洽，何露从来不会反抗，什么事情都让着何雪。

    她觉得，这是因为爹不同的原因。何雪的爹是少爷，何雪的骨子里就是城里人。要不是因为她，肯定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结果投在了她的肚子里，一天好日子没有过。

    而何露不同，她就是和她爹一样，是个干活的命。所以她见何雪指示何露，丝毫不觉得啥不对。

    何兴国见薛二菊发起呆来，气不打一出来。扬手就是一巴掌，这时候也顾忌不上上次两人打架之后的恶劣影响。只觉得如果不打她一顿的话，心里的火发不出。

    何雨这时候刚刚放学回来，就见两人正厮打在一起，而何雪正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觉得自己的jiejie好恐怖。

    “婶子，叔别打了。”何雨见建军也傻愣在原地，不得不上前拉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