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殊不知，有些事情现在看来是相安无事，到后面却是致命的一击。

    一路上，何露也只和何雨和建军说话，一段时间没见何雨，倒是比之前长大了些。也难怪一直寄人篱下的，心思难免就变得敏感了。也就何雪是个例外，比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还备受宠爱。

    常丽梅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何保家难得不用下地挣工分，今年生产队给的粮食也多。见了兄弟一家回来特别高兴，尤其是自己的大闺女也回来了，看着倒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笑的合不拢嘴：“今年好事儿真不少，咱们中秋也吃点儿好的。”

    常丽梅在旁边捂着胸口说：“当家的，我想吃rou，白花花的大肥rou。”

    薛二菊瞥了一眼常丽梅，觉得她真是矫情。见她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精神也和往前不同。怀孕的时候都听人家说胃口不好，想吃酸的，想吃辣的，就没见过想吃大肥rou的。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常丽梅不顾大家的异样眼色，见何雨站在何露身后，看着小心翼翼的，和之前判若两人。知道自己一直没有顾上她，有些心酸的说道：“闺女呀，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娘这里让娘好好瞧瞧，哎呀，怎么这么瘦了？”

    何雨怯生生的走过去，红了眼睛问：“娘，你上次为什么不等着我回来，也不说看看我再走。”

    常丽梅想到上一次去替何雪做主，然后半路上知道自己怀孕提前走了的事情，一时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大闺女：“娘这不是那天身体不舒服，我给你怀了个小弟弟，高兴不高兴？”

    何雨没有多大的感触，但是见她娘这么高兴，只好点点头说：“高兴。”

    常丽梅仔细打量打量何雨说：“闺女，你是不是受了你委屈？你二婶子是不是没让你吃好喝好啊？”边说还边看了一眼薛二菊和何兴国。

    何雨赶紧摆摆手：“没有，我婶子和叔对我挺好的。”她不想让自己的爹娘还为自己担心，就没有说实话。

    另一边何老太太把何露拉到怀里，心肝儿rou的疼爱一番，对常丽梅没事作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可是没少折腾她这个婆婆，像是要把她这么些年受的委屈都还回来。

    “娘，你身体最近好不好？”何兴国见了老太太，想着之前为了薛二菊的事情，还让老太太跟着cao心，不由的问道。

    老太太点点头：“还行，就是那个样子。你说你们两个回来了也不知道往村里送个信儿，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这么大的人了，办个事儿还这么窝窝囊囊的！”

    何兴国被说的脸色通红，尤其是在自己的儿子闺女，大哥大嫂的面前，不过也知道是自己办事不对，低着头不说话。

    薛二菊赶紧打圆场说：“娘，我这不没事儿！就是去省城看一看我的小姐妹。要我说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当家的还放心不下我，你看闹的这一大出事儿，耽误了好几天的功夫。”

    常丽梅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问道：“二菊啊，你不是去看何雪呀？我还以为你是去看她了呢。”又转头问何兴国，“你问了吗？何雪是大菊的孩子吗？”

    薛二菊听了这话，怒斥道：“大嫂，你说什么呢？何雪怎么就成了我大姐的孩子？”说的太急了就有些结巴，心里更是又急又气，这事她可是谁也没说过。

    她这才知道原来何兴国气势汹汹的去省城找她，是常丽梅撺掇的！知道自己现在奈何不了她，只好好的把这一笔账记在了她头上。

    等她生下肚子里的这个仔，她再好好的把这些年的事情说道说道。

    后面的何露听了常丽梅话，若有所思。怎么又牵扯到何雪了？

    老太太见两边人刚见面就要吵架，赶紧说：“行了行了，一个个都不安生，要是在这样都滚出何家。”

    两个人这才不说话了，但是早已不复之前亲密无间的样子。何兴国和何保家两个兄弟也有些尴尬，他们没来之前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薛二菊现在一心要讨好何兴国和何老太太，连忙拿出来她省吃俭用做的衣裳，递给老太太娘：“娘，这是我给你做的一件衣裳，这不天凉了就能穿着了。”

    又递给后头的何露一件：“小露，娘也给你做了，你一直不回家，所以就带到村里来了。”

    何老太太见薛二菊竟然对何露这么好，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人。何露只得用手接过，没想到薛二菊还在和老太太面前耍了一个手段。要是连和老太太也不帮她，那可该怎么办？

    不过何露在这件事情上想多了，老太太私底下问她，“上次你和你娘吵架，说要断绝关系的话，是不是气话？和奶奶说说，我看你娘最近对你还不错。”

    何露摇摇头：“她就是为了我手里的工资和粮食，现在何雪去了铁姑娘，不能指望着她以后来孝顺了，自然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只是她也不想想从前是怎么对我的。”何露边往灶里添柴边说，脸上却很平静。

    “你拿主意就好，奶奶支持你。”

    何露心里挺感动的，“奶奶，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不怕别人说咱们家不和吗？”

    “奶奶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些都是虚的，让他们说去吧，自个儿活得痛快就好。你和爱军啊，从小就像你小姑，性子是老老实实又不爱说话，这老话说的啊，侄女像姑一点也没错，你和你小姑啊长得可真像。”

    何露这才明白，原来老太太对她和爱军格外好，还是因为沾了那个不知生死的小姑的福气。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老太太是对他们真心实意的就行了。

    吃完晚饭，大家都坐在大街上乘凉，闲话几许。晚上的月亮又明又亮，街上的小孩跑来跑去的做着游戏。

    何露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时光，何老太太手里拿着扇子帮她扇蚊子，头顶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慢悠悠的听着邻里之间的对话，不大会儿，她就睡着了。

    建军去找他小时候的玩伴了，难得回村里一趟，自然是要联络联络感情。

    常丽梅对薛二菊说：“建军也不小了，该给他找媳妇儿了，你有合适的没？”

    薛二菊哪里顾得上这件事情，摇摇头：“总觉得他还小，不着急。”

    “小啥小！你上次不是还托素芬帮你打听着，这村里像这么大的小子，孩子都满街跑了。实在不行，我帮你打听打听，我们本家也有不少姑娘。”

    常丽梅打的主意就是为了建军和何兴国的工作，要是建军娶了他们本家的姑娘，那以后她儿子的工作就算是有着落。

    没办法，谁让自家的男人没有本事，只能让靠她来打算。

    要是搁以前薛二菊就答应了，反正看谁家的姑娘都是看。但是想起常丽梅今天说的话，心里有气，“还是算了吧，这要是像大嫂一样，十年八年才生一个，我可等不了。”

    常丽梅和没想到她说的话这么难听，一时气的肚子开始抽抽，把旁边的何保家下的冷汗一阵一阵往下掉。

    何兴国见自己大哥这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呵斥薛二菊：“大嫂也是好心，你怎么就这么多事儿？我看这事儿就让大嫂帮着办吧。”

    薛二菊没办法，只好点头同意。想着反正到时候和建军说好，最后不娶进门就行了。

    常丽梅想着何雨还得在县里住着，也不敢做得太过。

    …

    薛二菊等建军回来就把她的打算说了，“你大伯娘要给你找媳妇，到时候不管怎样，你就推脱了就是。他们本家的姑娘可不敢娶。”

    建军有些脸红，他还觉得自己没到娶媳妇的时候，怎么一个两个都开始给他张罗起来？

    “还有啊，你找媳妇的时候，得看家里条件怎么样。一定要找一个条件好的，不然你的岳家能把你拖累死。你挣的粮食到时候都给投到他们家了。”薛二菊见建军没听进去，有些不高兴的说：“你别嫌娘啰嗦，你以后就知道了，娘不会害你的。”

    “知道了，娘。”

    夜里常丽梅和何雨睡一个屋，听何雨讲了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听到何雨在何小南家里睡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生气的说：“早就知道薛二菊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竟然让你去住到他大姑家！看我明天怎么收拾她！”

    “娘，这是我自己愿意去住的。婶子和叔在家里老打架，我也学不下去。大姑家里有爱军，我们两个是一个班的，互相也有个照应，再说大姑对我也挺好的。”

    常丽梅虽然听何雨这么说，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继续追问何雨：“那你二叔有没有把粮食给你大姑啊？”

    “好像没有，不过我也不清楚。其实上次建军哥来大姑家接我了，是我不愿意回去。”

    娘两个又继续说了几句才沉沉的入睡。

    第二天他们就该返程了，何老太太又把断绝关系这件事提到了明面上，何兴国一脸不赞成：“娘，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一个劲惯着何露，这天底下哪里有要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孩子啊？”

    “这也不是谁都能做爹娘，何露从小是被我看大的，我也不瞒你们说，她和你们的meimei长得最像，性格也像，我是把她当做我小闺女儿一样来养的。可是你们呢？当初是怎么对何雪，怎么对何露的？不用我再提一遍吧！既然孩子不愿意和你们有关系的，就让她从你这个户口迁出去吧。”

    建军也一脸急色对和老太太说：“奶奶我爹娘现在变好了，何露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把户口迁出去？”

    薛二菊点点头，“就是！我儿子说的对，这一个姑娘家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过几年找个人嫁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这句话说的倒是没人反对，千百年来女人不就是这样，到了岁数随便找人一嫁，过完后半辈子吗？

    何露却坚定的说：“这不是我要过的日子，我嫁不嫁人也不是你们说了算！更何况我是不会忘记你们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就是不断绝关系，我也不会认你们的。”

    何兴国气的想上手打何露，何露把脸伸凑过去，“爹，你想打就打吧，但是这关系我一定要断绝了。”

    何雨怕何露真的挨打了，忙把她拉扯到一边儿，常丽梅见自己的闺女竟然还掺和进去，一脸怒其不争，这时候就应该坐在旁边看热闹啊。

    薛二菊见局面越来越尴尬，干脆把自己的算盘说出来：“何露，你要想断绝关系也行。我和你爹生你养你这么些年该怎么算？以后我和你爹的养老怎么算？”

    何露就知道，她一定会在这里等着，假装犹豫的说，“娘，你想让我怎么赔给你？是要我这一条命吗？那你拿去吧。”

    她假装往墙上撞，被建军一把拉住，何老太太气的指着薛二菊说：“你这个娘们儿，净找事儿！还给你养老？这么说你们两个兄弟还没给我养老呢，这又该怎么算？”

    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何露见好就收，这时候她再添把油加把火：“娘，我一年给你80斤的粮食。多了没有，我也得吃喝，算是还了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从此咱们再无瓜葛。”

    薛二菊十分不满意：“你一个月可是挣30多斤粮食的！还有那么多钱和布票！就一年给八十斤也太少了点吧。”

    “多了没有，要是同意咱们就这么干，要是嫌少，我一分也不掏。”何露露出蛮横的表情，反正刚才她已经假装寻死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何兴国蹲在地上，抱着头：“算了算了，我就当没生你这个闺女！”

    薛二菊点点头：“行，一年80斤！咱去找队长列个章程，省得你以后反悔。”

    建军见状不悦的喊：“娘，你怎么这样？”

    何露倒是觉得正合她意，她还怕薛二菊到时候反悔来找她。

    户口的问题何老太太昨天说过了，要把她迁到一个旁支上。老太太前些天已经拿着一点儿棒子同人家打过招呼了，那旁支想着只不过是户口上多了一个人，而且还不在自家吃饭，自然是十分乐意。

    大队长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先客气的把老太太请上座，才对大家道：“这不管在不在一个户口上，大家还都是一家人。何露一年给你们八十斤粮食，咱们白纸黑字的写上，以后何露除了这些粮食，记得多回来看看他们。”

    何露点点头，大队长又对薛二菊说：“还是那句话，以后也多看看孩子。毕竟是你生下来的，不能太寒了孩子的心。”

    那旁支人见大队长写好字据，对何露点点头，“以后逢年过节记得回来吃个饭，也算是认认人。”

    剩下的事情大队长开了个介绍信，对何露和何兴国说：“拿着这个去公安局走一趟，把户口迁过去就行。估计得等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别心急。”

    何老太太握着大队长的手：“那就谢谢你了！改明儿了请你吃饭。”

    至此，何露算是彻底摆脱了薛二菊和何心国。她建军很伤心，私底下悄悄的说：“哥，你还是我哥！这个关系不可能变，以后也和现在差不多。你也不用两头为难了。”

    建军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心里就是很难过，在他看来，断绝关系以后就不是一家人了。

    何露把介绍信拿好，“爹，那咱们就下个礼拜休息的时候去公安局一趟吧。”

    何兴国一直没有说话，还是薛二菊点点头：“行，到时候你把今年的粮食带上，咱就公安局门口见！”

    回县里的路上，几乎没一个人说话。何露虽然很开心，但是她还是没有表现出来，省的遭人白眼。

    她先去罗婶子家里一趟，薛二菊嘟囔了一句：“还真是谁有钱谁就是娘！”

    何露假装没有听见，何兴国心里正不得劲呢，听见薛二菊的话在巷子里就打了薛二菊一巴掌。

    看吧，这就是管不住嘴的下场！

    她迫不及待的去找罗和平，见了就问：“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罗和平说：“我去黑市上打听了打听，今年收成好，不像往常一袋儿粮食就能换一套房子。不过倒也有几个急着脱手的，就是价格比往年高点，对于咱们来说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嗯，你看到合适就来我这里拿粮食。”

    罗和平想了想：“我想着再等等，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隐蔽而且安全一点的房子。这事儿急不来，你且安心吧，我问你回村里怎么样啊？”

    “还可以，好歹把关系给断绝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罗天亮多着脚步进来，见到何露有些奇怪的问：“咦，你怎么来了？你干娘又给你做啥好吃的啦？”

    “没有，我这不中秋节也没来看看干娘，趁着今天有时间走一趟。”

    罗天亮没有继续追问，另换了一个话题说：“上次在医院偷偷打听你的那个小男生还记得不？听说他被人打了，还把下半身也给切残废了，他娘这几天一直在街上闹呢。”

    罗和平看了一眼何露，知道这件事情和她脱不开关系，赶紧转移话题问：“大哥是不是明天就走了？今年还好，能在家里过个中秋节。”

    “可不是，这次能歇这么长时间算不错了。下次见大哥就到过年了。没见咱娘正在厨房抹泪儿呢，大哥现在也不见人影。回来的这几天啊，没几天好好在家里呆着，闲不住。”

    罗天亮顺着罗和平的话往下接着说，没有抓着那件事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