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屋里很暖和，唐嬷嬷抽走了那张吸了水的毯子后，就将楼依整个放到了床上，之后接过豆苗拿过来的一种楼依没见过的香粉，给楼依擦遍了全身。

    泡了水，又被擦得香香的楼依满意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小声的叫了一声，唐嬷嬷见了连忙将楼依抱起来，一边抱楼依一边让跟前的小丫头给她拿块干净的湿毛巾来。

    等到楼依喝着奶水睡着的时候，唐嬷嬷亲了亲楼依有些汗湿的头顶，心底全是满足。

    唐嬷嬷等到楼依睡熟，这才将楼依放到床上。而此时楼依刚刚洗澡的水盆和香胰子等物都已经被豆芽和豆苗收拾了出去。

    而此时两人也已经乖巧的站在屋子一角，不动也不说话。

    唐嬷嬷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幔，然后看了一眼豆子二人，起身去了碧纱橱的外间。

    这碧纱橱分里外间。当初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的，睡的就是里间，而贾宝玉睡的便是外间。

    此时的碧纱橱里间，箱笼柜榻，红木雕葡萄的圆桌凳……应有尽有，一看便是一个面积小一些的卧室。

    相较于多年后，此时碧纱橱的外间并没有床，而是一张比床窄了一些的罗汉榻。罗汉榻上还有一张束腰小炕桌，上面摆了一套画五福的茶具。

    罗汉榻的对面有一张大书案，书案后面还有一个书架，不远处还放着一架多宝格，当然这屋子里还有一面墙那么大的衣柜。这里的布置一看便是一个待客，休闲之所。

    此时唐嬷嬷将豆子二人叫到了外间，她坐于罗汉榻西侧，用一种在大家族里历练过的气势对着豆子二人进行洗礼。

    “我不管你们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管你们都有什么小心思。既然进了姑娘的房里，便要一心一意为了姑娘。姑娘好了，你们也就好了。若是姑娘不好，你们会比姑娘更不好。姑娘年幼收拾不了你们，可我却不是吃素的。”唐嬷嬷一字一句缓慢的腔调让听到这话的人，心里涌上一股子寒气。

    唐嬷嬷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她也在大户人家里当过丫头，她非常的清楚小丫头们之间的心思，所以看到两人被她话中的狠厉吓到的时候，唐嬷嬷又一人给她们发了一个枣子。

    “你们是最先来到姑娘屋里的，过两年姑娘再大一些，你们就是姑娘房里的大丫头，拿着一等丫头月例的大丫头，走出去也体面。你们今年都十岁了，只要你们好好的侍候姑娘几年，将来以大丫头的身份嫁人，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不会慢待了你们。”

    豆芽和豆苗闻言心中的那点害怕也顺利转变成了激励。

    将二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唐嬷嬷满意的笑了。“刚刚你们发现了什么？姑娘的腿有什么问题？”

    二人没有想到唐嬷嬷会问，对视一眼后，也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了。

    可一抬头看了一眼唐嬷嬷的神色，二人再不敢隐瞒，将两人的发现以及之前在家里照顾弟弟meimei时得到的对比都说了出来。

    唐嬷嬷闻言，心中一怔。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的？”

    豆芽和豆苗闻言抬头，看向唐嬷嬷的眼中满意好奇。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人和人之间自然也是如此，你们的弟妹能和主子姑娘比吗？下次再不可这样了，知道了吗？”

    “……是。”

    豆子二人想了想，感觉唐嬷嬷说的也不无道理。而且她们姑娘的腿也不是没有力气以及……那条脚也不是分不开的那种。

    以为这个话题就要这么过去了，唐嬷嬷都准备再给二人立立这姑娘房里的规矩，豆苗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姑娘的腿在发着光，一闪一闪的。”

    唐嬷嬷闻言，双眼如刀的看向豆苗，“禁言~”

    豆苗浑身一颤，看向唐嬷嬷的眼神也带着恐惧。

    不说豆苗了，就是豆芽也被这消息弄得一惊。

    唐嬷嬷从榻上起身，从紧闭的碧纱橱房门那里向外看了看，发现房外并无人逗留，这才又来到了豆苗面前，伸出手向要给豆苗一巴掌，可想到小孩子脸皮嫩，这一巴掌下去，保准会让人看出来。于是只是伸手在豆苗的胳膊上拧了几下。

    豆苗被拧疼了，想要哭叫，却被唐嬷嬷眼中的凶狠逼了回去。

    “这样的话，岂是能乱说的。就算是姑娘真有这样的事情，你也得烂在肚子。你是想要害死姑娘，顺便害死咱们以及你的老子娘一家人吗？”

    豆芽机灵早慧，豆苗也不傻，听到唐嬷嬷这话，立马想到了其中的牵扯。想到要是这句话被人听到了，二姑娘说不定就废了。而发现这件事情的她们三人，也都好不了。

    想到这里豆苗都恨死了自己一时口快了。

    别说豆苗恨死她自己，就是豆芽也对豆苗恨得不行。她这是无辜受到牵连了有没有。

    唐嬷嬷做为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见到楼依那一刻，就已经将满腔的母爱投到了她的身上，在她心中，她想到的不是楼依的异常，而是这件事情会对楼依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本能的想要保护她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好了，嬷嬷也不多说了。想要自己活命，想要家人平安这件事情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就是你们的老子娘也不能说，知道了吗？”

    豆芽和豆苗忙不迟疑的点头。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们虽小却也知道。想要好好的活命，那么二姑娘的这个秘密，她们不但不能说，还要帮忙遮掩住，否则全家都得完。

    见两个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唐嬷嬷点了点头，然后语气温和，笑着说道，“你们不用那么紧张，这件事情只要我们谁都不说，就不会有人发现。好了，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嬷嬷放你们半天假，你们或是回家见见父母，或是找你们在府里的小姐妹们玩去吧。”然后张嬷嬷又替楼依作主，一人赏了她们一把铜钱。

    豆芽和豆苗听到唐嬷嬷如此安排，心下又对唐嬷嬷多了几分感激。一边说着唐嬷嬷是好人，一边抬脚回家去了。

    等到在这府里又当了几年差后，豆芽和豆苗才明白为什么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后，唐嬷嬷还放心的让她们回家去。

    第11章

    两个小丫头拿着赏钱离开后，唐嬷嬷坐在外间的罗汉榻上半天没有动。豆苗说的一闪一闪发光的现象，此时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确实如豆苗所说的那般。

    亏她之前她还将这异样当成了水波……

    若说旁的，还可以说得过去。只是闪闪发光这一点，却没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然后再去说服旁人。

    可能是对孩子的渴望吧，唐嬷嬷所有的猜想都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可心中仍是有些担心这样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伤及这个孩子的性命和坏了这孩子的终身大事。

    叹了口气，唐嬷嬷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以后楼依所有的事情除了她之外，便只有豆芽和豆苗两个丫头可以近身侍候，其他的人，再不许她们靠近。

    下定了这个决心后，唐嬷嬷收拾了一下自己，先去洗了下手，这才回到碧纱橱里面，一边守着睡着的楼依，一边做着楼依的贴身针线。

    楼依睡了一觉醒来，一睁开眼睛就见到唐嬷嬷坐在床头。爱娇地轻轻‘啊’了一声，在唐嬷嬷的视线从手上的针线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对着唐嬷嬷笑得又灿烂又可爱。

    唐嬷嬷见了，心里软的跟什么似的。抱起楼依真真是怎么疼都疼不够。

    楼依现在还是个婴儿，哪怕府里的主子看在贾代善的面子有心抬举她，可也没办法抬多少。

    再加上她上面还有个珠玉在前的元春，对于贾母来说，这个养在她身边许多年的大孙女，可比更出生的小孙女更让她喜欢。

    而且虽都是她的孙女，可这个时代却是嫡庶有别的时代。就是冲着两个孙女的外家，贾母也会更看重元春一些。

    不过贾代善还活着，贾母也不是这贾府金字塔上的尖尖。所以为了讨好贾代善，贾母时常让唐嬷嬷抱着楼依到贾代善面前来凑趣。

    贾代善从军多年，得当今信任，手上也是大权在握的实权人物。他一身的官威，再加上他古代大家长的身份，哪怕是贾母这个发妻，在贾代善心情寡淡的时候，心底也是打怵的。

    然而天生自恋，自认不凡，并且爱美成性的楼依却是个傻大胆。她对于贾代善的喜欢程度，就跟喜欢她的亲爹和亲哥一样。

    每每看到贾代善，楼依都会要贾代善抱着。吃饭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她就一副霸气侧漏的坐在贾代善的怀里，时不时的啊上两声，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味道。

    哪怕这个江山只是她二叔那驴唇不对马嘴的文章，和她爹打个拳都能绊到自己的囧样。

    朝上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贾代善出去应酬的次数越来越少，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于是楼依坐在贾代善的怀里，跟着贾代善正房，前院以及梨香院乱晃的时候也就更多了。

    受贾代善的影响，楼依在贾母的正房也有了那么一丝地位。也因此六月份的时候楼依百天，虽然没有大办，但家中长辈也都送了礼来。唐嬷嬷一一登记造册，看着楼依终于有了点私房，心中也为楼依高兴。

    老太爷的疼爱虽然可以让姑娘在府中受到重视，可老太爷高寿，又能活到哪天呢。若是上苍保佑，活到姑娘出嫁，她倒也不担心姑娘今后的生活了。

    可若是……多给姑娘攒些私房也能打点一二。

    “现在日子过得这般好，你还叹什么气，小心福气都让你叹走了。”赵嬷嬷家常无事，领着贾琏来碧纱橱找各自的meimei说话，贾琏直奔榻上的楼依去了，赵嬷嬷便和唐嬷嬷坐在罗汉榻对面说话。

    虽然两人是亲姐妹，可嫁了人后，赵嬷嬷就要跟着夫家的姓氏，而唐嬷嬷虽说是嫁了人，可毕竟是被夫家逐出去的女人，所以只能以娘家为姓，被人叫做唐嬷嬷。

    赵嬷嬷看着唐嬷嬷这般，又是心疼她，又是气她自己想不开。做为亲姐，她也只能提点一二，多了也没法子。

    唐嬷嬷也知道自家jiejie如母如姐的待她，于是便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老太太面子情，大太太冷漠，大老爷因为老太爷时常抱着，倒是还能记得这个闺女，可却是不着调的，若是老太爷哪一天蹬腿了，姑娘这日子是好是歹全凭天意。

    赵嬷嬷听了meimei的话，用食指使劲的点了点唐嬷嬷的头，“你傻不傻，二姑娘就算是没了老太爷的庇护，不是还有她亲哥哥吗？自小长大的情份，将来长大了，没有十分，也有七分。你以为我时常带着琏二爷过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这个靠着二姑娘过日子的奶娘，将来一人得道，跟着一起升天嘛。

    唐嬷嬷确实没有想到贾琏，听到赵嬷嬷这么说，连忙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jiejie说的是，是我想岔了。”

    赵嬷嬷见此，倒也没再说什么。她也知道meimei是因为什么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当初被婆家欺辱的事情，终是一道伤疤留在了心里。

    ……

    贾琏已经启蒙了，能说的话也更多了。小正太很可爱，声音也好听，对着她背三字经的样子也是萌萌哒的。只是介于牙口不好，时常趴在楼依身边说话的时候，会喷得楼依满脸的口水。

    开始的时候，楼依还会啊啊的叫着，最后却是被贾琏喷麻木了。

    泥嘛，这小孩咋这么能说？还有他咋有这么多的口水涅？

    小贾琏一本正经的背了今天先生教的三字经，然后认真严肃的问楼依，“meimei，你记下来了吗？”

    楼依看着贾琏，眼神中带着几分生无可恋，“啊~”闭嘴吧，口水虾。

    似模似样的点头，贾琏拍拍楼依的小手，“真乖~”

    “啊~”

    贾琏听到楼依这声回复，更加满意了。于是又从头给楼依背了一遍他肚子里所有的……三字经。

    而楼依也只能时不时的应他一声。

    因为要是这会儿子不搭理贾琏，贾琏就会一直对着楼依背下去，然后一遍遍的用口水给楼依洗脸。自认不傻的楼依，只得屈服了。

    小兄妹在外人看来那有爱的互动，非常的有爱。

    张氏带着下人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看着儿子稚嫩的小模样，刚刚在贾母那里受的气都仿佛消散了不少。

    “太太来了，给太太请安。”赵嬷嬷和唐嬷嬷见到张氏进来，连忙自坐位上起来，向张氏行礼问好。

    张氏笑着说了一声罢了，便朝着榻上的小兄妹走去。

    贾琏半支起身，看着自家老娘进来，笑得眉眼弯弯的伸出小胳膊要亲妈抱，“太太。”

    张氏也没迟疑，直接将张开双手的贾琏抱到了怀里，并且‘顺势’做到了榻上。

    这大胖儿子，可真坠手。

    张氏天天都要到贾母这里立规矩，侍候婆婆陪玩，陪喝，陪聊。虽然也是天天都见得着儿子，可张氏是怎么看儿子都像是看不够似的。

    用手指在贾琏额头和背心处抚过，张氏看着长的肖似大儿子的小儿子，心里是又喜又疼。

    “赵嬷嬷，你给琏儿收拾收拾，今儿晚上琏儿回东院住，明儿一早就跟我回张家。”

    赵嬷嬷应是，并不多问。

    张氏吩咐完赵嬷嬷，又低头宠溺地看着怀里的贾琏，“我的儿，明天是你外祖父的寿辰，你和太太一起去外祖家好不好？”

    贾琏闻言似懂非懂，指着床上的楼依问他娘，“meimei也去？”

    “meimei太小了，等到meimei有咱们琏儿这般高的时候，meimei也去。”张氏笑着摇头，“等明儿琏儿去了外祖家，琏儿代meimei给外祖祝寿，好不好？”

    仿佛是感觉到了重任在肩，贾琏郑重的点头，“好哒！”不过说完这句话，贾琏又有些担心地问他妈，“外祖父会喜欢meimei吗？”

    恐怕不会~~

    摸了摸儿子的头，张氏一点都不心虚的朝着儿子点头，“琏儿喜欢的，太太也喜欢，凡是琏儿和太太喜欢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也都会喜欢的。”闺女的庶女和儿子的庶女在亲爹娘眼里是有着很大的区别，不过张氏却不会现在对儿子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