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我现在等他,是因为我怕他出事。” 八点半时,病区准时熄了灯。 许星洲这段日子表现不错,病情稳定,积极配合治疗,加上大家都喜欢她,她也离出院不远了,所以被允许和值班护士一起在护士站等人。 于主任出办公室上厕所时,许星洲孤零零地趴在护士站里。 ……果不其然。于主任不忍地想。 她在等待一个能依赖、会把她视为必需之物的人。可是在她的师兄所面对的那些诱惑面前,她应该是够不上‘必需之物’的门槛的。 病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于主任听见许星洲难受得喘气,像是要哭了。 八点半没来,今晚应该就不会来。 毕竟大家都是八点半睡觉,他就算来了,也只是蹭个不太舒服的床铺而已。 于典海扪心自问,哪怕是在自己与自己的爱人热恋期,如果他被抓到崇明,到医院熄灯的时候都归期未定,他也会在事情结束后回自己家睡觉。 回医院太麻烦了。 他又回去给学生改论文,改到十一点二十多。 四十七的岁数已经不好熬夜了,天天巴不得跟自己的病人一个作息呢。于主任困得要死,索性收了电脑回家,把包往肩上一背,出门时,许星洲已经把椅子搬到了病区门口,探头往外看。 于典海:“别等了,回去睡觉吧,不早了。” 许星洲眼眶红红的。 “我……”许星洲沙哑地喃喃道:“我再等一会儿,十二点就回去睡。” 于典海:“别等了,小姑娘,越等越难过。他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的,于典海想。 最好是从现在开始放弃幻想。 他以前可能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天天陪床,但是他这样的人总会有腻烦的一天——他可能是把照顾病人这件事当成游戏玩,也可能只是享受感动自己的过程,可是时间长了,这种拥有全世界的男人总会腻烦这种游戏。 许星洲摇了摇头。 不愿意回去,于典海也没得劝,只得推门要走。 可是下一秒,他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 接着车门一开一关,一串属于男人的步伐响起,许星洲大概听惯了这种声音,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病号服的下摆。 黑夜之中,外头的走廊昏暗地亮着紧急通道的绿灯,那步伐几乎是跑着冲了过来。 于典海抬起头,病区玻璃门咕咚一声开了。 ——半夜十一点半,那个公子哥儿满头是汗地冲进病区。 他浑身狼狈至极,衣服都皱皱巴巴的,进门看到他的小师妹黑咕隆咚地坐在凳子上,先是一怔。 下一秒,他紧紧地把许星洲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现在不睡……”他抱着女孩子,沙着嗓子开口:“这么晚了,你先上床啊,笨吗?” 许星洲带着几不可查的哭腔,抱着他说:“……可是我担心……” 于典海打断了他们,有些神奇地问:“秦先生,您居然会现在回来?” ——我还以为这么晚了,您今晚就不会回来了呢。 于主任被打脸,有点不太好意思,最终也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回来了。” 黑暗中,秦渡低哑地回答: “……我怕她睡不好。” 于主任注意到,那太子爷的姿态绝望又深情,几乎称得上是在拥抱一生的挚爱。 第68章 夜深露重, 繁星在枝头生长。 许星洲抱着秦渡蹭了蹭, 以额头抵在他的脖颈处,那是个极其亲昵的姿态。病区门口穿过呼呼的风声。 “你去哪了?”许星洲搂着秦渡的脖子,不满地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秦渡哂笑道:“胆大包天,你还敢查师兄的岗?” 许星洲:“我还敢掐你呢。” 秦渡伸手在许星洲脸上使劲一捏,道:“实习公司那边临时有事,把师兄叫过去了。师兄本来就是去拿材料,结果连那边事发突然,让我一路开车过去, 工地现场的事故处理完了之后才开车回来。” 许星洲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没发消息,是因为师兄手机掉进水里去了,开不了机。”秦渡埋在许星洲头发丝儿里, “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你发的短信……”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和泥味儿。 许星洲抱住了他的肩膀,又问:“你没碰别人吧?” 秦渡:“碰了我还敢抱你?” “——再说了, ”秦渡好笑道:“只有你会抱今天被泼了一身泥水的人吧。” 他真的被泼了一身的泥水, 头发里都有些泥沙。许星洲笑了起来, 但是死活不松手。 病区漆黑而暗淡,唯一明亮的便是窗外月亮。 师兄在门口俯身抱住许星洲, 片刻后把那姑娘牢牢抱了起来,动情地闻着她发间的柑橘花香气。 “行了,”青年在她发间吻了吻:“回去睡觉?” 许星洲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他抱着许星洲, 穿过幽深昏暗的走廊。 窗上的爬山虎在风中簌簌作响,走廊贴着医护风采照片, 每个病室都紧闭着门,里面是熟睡的男人和女人们。 许星洲趴在秦渡的肩上,往他身后看。 秦渡的身上有点脏,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可是,许星洲觉得他是踩着星星走来的 然而温馨的情景只持续了片刻。 病房中,深夜十一点五十七分。 月光皎洁,犹如潮汐一般穿过爬山虎,落在许星洲的床上。小破熊被秦渡强行发配陪护床,另外两个病人睡得如猪一般甜。 秦渡眯起眼睛,危险地道:“许星洲,你什么意思?” 许星洲气喘吁吁地说:“别……别!你睡下面。” 秦渡冰冷地说:“想得美,我他妈大老远回来还得睡陪护床?” 然后他将外套一脱,强行要钻上病床,然而许星洲当机立断,蹬了他一记窝心脚…… 这他妈脚都用上了。 秦渡有点怀疑人生,简直以为自己招了讨厌,可是许星洲刚刚抱着他的样子,怎么想也没有任何要发脾气的模样。 “师兄,”许星洲难以启齿地说:“……睡一张床倒是没事,我也不是非得你去睡陪护床。不对,不如说我也挺喜欢抱着你睡的。但是——” 秦渡大概也累得不行,打了个哈欠,问:“嗯?” “——但是,”许星洲说:“你去洗个澡再来。” 秦渡:“……” 秦渡想起这里的大洗漱间,吃瘪地说:“可……” “我知道只有公用洗手间。”许星洲小声道:“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进去洗澡,里面连热水都没有,只有漏水的冷水水龙头,所以你睡陪护床吧。” 秦渡自幼娇生惯养,连大学寝室四人间都睡不得,看到了卫生中心的洗澡条件就发憷,以往都是去上课的时候顺便回家洗澡的。 许星洲直白地总结:“师兄,抱抱可以,睡在一起不行。” 秦渡:“……” 那女孩子话里的嫌弃,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许星洲攻击完他,立刻一卷被子,抱着小黑躺在了床上——并且伸出一只脚示意秦渡赶紧睡陪护床去,别把大家吵醒了。 秦渡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正当许星洲以为他要睡陪护床,就听见他拉开了柜子。 他在柜子里翻出了换洗衣服和毛巾,又取了许星洲平时洗手用的肥皂,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许星洲微微愣住了。 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看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和漆黑的树藤。 外面的公用洗手间里传来哗哗放水的声音,而邓奶奶吃了安眠药,正甜蜜地打着鼾。她听见树叶摩挲的声音。细微的、护士的脚步。 温柔风声浸润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病室的门吱呀一开,秦渡以毛巾擦着短发,推门而入。 他已经冲过了澡,套着短裤背心,浑身都是许星洲那块皂的味道——连头发都是用肥皂洗的。接着他爬上了许星洲窄窄的病床,掀开她的夏凉被。 许星洲迷迷糊糊地道:“……师兄。” 秦渡困倦地嗯了一声,将小师妹搂在了怀里,说:“……师兄洗过了。现在很干净。” 于是许星洲翻过身,柔软地抱住了他 小姑娘的抱抱又软又娇,鼻尖还都是她发间柑橘花的味道。 秦渡被挠得心里发痒。 “师兄。”许星洲还乖乖地问:“你今天怎么了呀?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秦渡惬意地眯起眼睛:“……嗯?也没什么。去公司的时候他们说崇明那边的工地出了点事儿。我得去,也正好整个组里只有我有车,就开车带他们过去了。” “诶?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