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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蓝面罩修士嚷了这一嗓子之后,战舰上的修士们立刻慌了神。“苦卜尊者?那个大乘期的佛修高手?完了完了,不该今天来看斗兽的,运气怎么这么背!”

    眼见众人乱成了一锅粥,蓝面罩修士咬牙抽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双目赤红地对准了苦卜尊者所在的方向,“瞎嚷嚷什么!大乘期又怎么样!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这儿有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么?”

    被蓝面罩修士鼓动了的观战修士和黑面游修们,纷纷咬牙抽出了各自的本命法器,向苦卜尊者攻了过去。

    苦卜尊者抬动手腕,轻轻抛起了禅杖。悬浮在半空中的禅杖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着似的,毫不费力地击开了众人的攻击。

    而斗兽台上的金面游修依旧双手抱臂,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混战,似乎并不打算出手帮一帮那些已然溃不成军的观战修士和黑面游修们。

    桃花眼男修神情狼狈地闪过了禅杖发出的一记无差别攻击后,冲着金面游修低声嘶吼了起来,“你就打算这么看着么!”

    金面游修无动于衷地看了桃花眼男修一眼,那眼神和他之前看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货物”一模一样。

    桃花眼男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心里明白,没有金面游修出手,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是不可能打得过苦卜尊者的。

    桃花眼男修躲在另一位修士的身后,脸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才一脸rou疼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块刻在高级灵空石上的高级传送符阵。

    此时此刻,也只有这种稀少且用料不菲的高级传送符阵才能突破苦卜尊者的白色莲花结界封锁,把他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桃花眼修士神情阴鸷地看了一眼金面游修和苦卜尊者,然后启动了高级传送符阵。

    灵光闪现,桃花眼修士不见了踪影。

    金面游修神情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战舰内部乱成了一锅粥,战舰外面也开始传来爆破的响声。

    苦卜尊者放出神识,扫视了一圈战舰外面的动静。

    标识着“巫”字记号的巫家战舰上,身着战服的巫家战修们正在头领的指挥下,不计较成本地攻击着游修们的移动战舰。

    苦卜尊者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将原本覆盖了整座战舰内部的白色莲花撤开了一部分。

    没有了白色莲花形成的屏障,巫家战修们的攻击很快就在移动战舰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众巫家战修们井然有序地在头领的指挥下,列阵攻进了移动战舰之中。

    战修头领一眼就看见了斗兽台正中间的桑梓。这位巫家最著名的小怪物非常鸡贼地站在了苦卜尊者的身后,然后挥舞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长鞭,正在偷袭那些围攻苦卜尊者的修士。

    抽一鞭子换一个位置,哪儿疼就专门往哪儿抽。走位风sao,下手大胆,说得就是她没错了。

    战修头领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又开始疼了起来,“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崽子们,就不能找个洞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么!”

    虽然嘴上把桑梓嫌弃了个要死,但战修头领还是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桑梓。

    他身后的巫家战修们则分成了两队,一队去解救那些被困在笼子里的少年少女,另一队则列好阵型,毫不留情地攻向了所有的观战修士和黑面游修们。

    有了训练有素且配合默契的巫家战修们的加入,战局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五光十色的灵力攻击中,桑梓折腰闪过一次偷袭,随即右臂发力,甩动长鞭,干净利落地抽掉了偷袭修士的法器,顺便额外赠送了偷袭修士一记打脸鞭法,抽得偷袭修士倒地捂着嘴惨嚎。

    战修头领鄙夷地看了偷袭修士一眼。二三十岁的大老爷们,非要去偷袭一个还没人大腿高的小崽子,关键是还被人家小崽子两鞭子给抽倒了。啧,真是丢脸啊!

    战修头领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毫不留情地把偷袭修士给揍晕了过去。

    场上的观战修士和黑面游修们,在苦卜尊者和巫家战修的围攻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然后,苦卜尊者道了一声佛号,将视线移向了仍抱臂靠在双尾妖兽尸身上的金面游修。

    沉默了片刻后,苦卜尊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向金面游修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他脚下踩过的地方就会绽开一朵半透明的莲花。

    莲花绽开不过一息的时间后,便悄然散去。

    桑梓惊讶地看着这位苦卜尊者,她一直以为步步生莲只是传说中的景象,没想到今日竟然亲眼看到了这一奇景。

    这位苦卜尊者肯定是一位佛力深厚、功德无数的得道佛修。

    只有这样的佛修,才能得到天道的垂爱,降下这步步生莲的异景。

    苦卜尊者慢慢地走到了金面游修的身前,神情复杂地看着金面游修,半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善,你何苦如此?”

    “继善?”金面游修嗤笑了一声,“那是谁?不认识。老头儿,你听好了,我叫仇道,仇恨的仇、大道无情的道。”

    苦卜尊者看着金面游修,有些难以抑制地佝偻起了腰背,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继善!你是我大乘佛教的八世佛子!只待今世修炼有成,便可功德圆满,飞升成佛!你为什么要自毁根基,在灵界做下这些不为天道所容的恶事!”

    “恶事?”被苦卜尊者称作继善的金面游修,仰头大笑了起来,“做尽恶事又怎样?那也是灵界活该!过往八世,灵界众修为求长生,次次将我剖心割rou分食,害我世世惨死。我忍了八世,受了八世,如今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我要让灵界道统断绝,跟我一起沉入无间地狱!”

    苦卜尊者的腰弯得更厉害了,他握着禅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半晌才哆嗦着嘴唇,声音颤抖地说道:“是我大乘佛教没有护住你,可这些孩子是无辜的。继善,你不该对灵界这些孩子出手的。”

    “嗤——”继善丝毫不为所动地冷笑了出来,“有什么关系?等他们长大了,修炼到了大乘期,不一样需要我的血rou来渡天劫么!早死早省心!”

    苦卜尊者再也难以忍受,他彻彻底底地弯下了腰,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继善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神情淡漠地移开了视线。他扫了一眼被巫家战修头领护在了身后的桑梓,觉得这个战利品闻起来倒是不像一般的灵界修士那样臭。

    或许,他可以让她晚一点再死。

    继善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他轻轻地动了动手指,一缕微不可查的黑色烟雾便从他的指尖上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桑梓的身躯之中。

    随后,他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像是不想再跟苦卜尊者对峙下去了一样,“好了,时间宝贵,我要去找灵界那群老王八们算账了。”

    话音刚落,继善的身躯就散成了一团黑色烟雾,升上了半空之中。

    “啊,差点忘了。”烟雾重新凝结,继善那张戴着金色面罩的脸重新露了出来,“这还有一笔账要算。”

    他伸手捏碎了一块玉牌,然后,场中一众黑面游修和观战修士们腰间佩戴着的入场令牌便爆裂开来,把这些劣迹斑斑的黑面游修和嗜好特殊的观战修士们给炸成了碎片。

    眼见斗兽台中血rou横飞,沾满了灵界修士们的鲜血,继善这才畅快地笑了两声,随即便毫不留恋地再次化身黑色烟雾,不见了踪影。

    满场狼藉之中,苦卜尊者终于深长而缓慢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直起了腰。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瓣莲花,甩到了空中。

    莲花在佛力的加持下,渐变渐大,慢慢地长成了与小型云舟差不多的大小。

    苦卜尊者神情悲悯地对着刚被解救出来的灵界孩子们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诸位小施主,还请登上这莲舟,它会送你们回家的。”

    被苦卜尊者称作小施主的孩子们立刻站起身来,慌不迭地向莲舟跑了过去。

    那个要巫含烟替代他上场的男孩,抢得最为凶猛,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扒开了跑在他身前的几个人,第一个登上了莲舟。

    “尊者,我家住百花岛,我父亲是百花岛的岛主,您先送我回家吧。”男孩站在莲舟上,牢牢地把住了门,不让其他孩子进去。

    苦卜尊者皱着弯得像是两条毛虫一般的白眉,愁眉苦脸地对着莲舟上的男孩说:“这位小施主,莲舟自会送你回家。还请你让一让,让其他人也登船。”

    “你先送我再送他们!”男孩毫不礼让,“不然我就告诉我父亲,这次都是你们大乘佛教的佛子干的好事!”

    苦卜尊者慢慢地垂下了头,腰背似乎又要渐渐地弯下去了。

    桑梓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孩的身后,一掌击在了这位自称是百花岛岛主儿子的男孩后颈上。

    男孩一声不吭地昏睡了过去。

    “干得漂亮!”一个被男孩拦在了莲舟外面的少女凑到桑梓身前,悄悄地对着桑梓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在经过那位自称是百花岛岛主儿子的男孩身边时,少女不动声色地踩了男孩许多脚。

    跟在少女身后的孩子们有样学样,默不作声地在男孩身上留下了许多脚印。

    苦卜尊者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似地关上了莲舟的大门。

    “请把这些孩子们送去浮空岛,他们都是在那里被抓的,他们的父母一定还在那里等着他们。若是在那里没找到孩子们的父母,那就问清楚他们住在哪里,安全地把他们送回家。”苦卜尊者耐心地嘱咐着莲舟上的器灵。

    莲舟上泛过一层白光,器灵控制着莲舟,飞出了移动战舰。

    巫家的战修头领重新把桑梓拎回自己身后,让她去和巫含烟作伴。这之后,他抬头看向了沉思不语的苦卜尊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苦卜尊者打了声招呼,“尊者,多谢您这次出手,救回了孩子们。”

    苦卜尊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神情黯淡地摇了摇头,“这本就是我大乘佛教的错,如今不过是尽力弥补些许罢了。”

    战修头领想要安慰苦卜尊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巫家虽然没有大乘修士,但却也依稀听说过灵界主大陆那些大乘期修士们对佛子继善做过的恶事。

    如今佛子堕魔,反报复回来。

    说不上谁更可怜,谁更可恶,但佛子确实不该对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出手。不管怎么样,错了就是错了。

    战修头领和苦卜尊者告了别后,就拎着桑梓和巫含烟回了巫家的战舰。

    战舰里,脸色惨白、浑身冒虚汗的申屠玄费劲地在桑榆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阿梓……”

    “爹你怎么了?”桑梓一把扶住了申屠玄。

    “没事。”申屠玄轻描淡写地把这个问题绕了过去,“刚才跑太快,岔气了,躺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你……”

    看了一眼跟在桑梓身后的巫含烟,申屠玄继续说道:“和……含烟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申屠玄努力回想着巫知崇提起他女儿时的样子,尽力地模仿着巫知崇当时的表情,努力地笑了一下。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巫含烟看了申屠玄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我知道你恨我母亲,也恨我。”

    申屠玄愣了一下。

    巫含烟看见申屠玄没有反驳自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果然,父亲并不高兴看见她。

    她不该回巫家的。

    巫含烟垂下了眼眸。

    申屠玄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巫含烟的肩膀,“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恨你。我只是……”

    巫含烟抬头,期冀地看向了申屠玄。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申屠玄慢慢地继续说着。

    他想起了巫知崇跟他说起巫含烟时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期待的神情,那是一种不能亲眼看着巫含烟长大的遗憾的神情,那是对自己没能尽到父亲责任的愧疚的神情。

    那张脸上什么神情都有,唯独没有恨。

    申屠玄将巫含烟搂进了怀里,“我只是遗憾没能亲眼看见你的成长,愧疚自己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

    申屠玄叹了口气。

    巫知崇给了他身份,让居无定所的他有地方可以栖身,让桑梓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

    他非常感谢巫知崇。

    从今天起,巫知崇的女儿,归他来养。

    他会将巫含烟视如己出,好好地将她抚养长大。

    巫含烟紧紧地抓住了申屠玄的衣领,喃喃地说道:“父亲。”

    这是她在七年前被白芸岫带出巫家后,第一次开口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