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莫宝珍似乎并不死心，接着劝道：“你跟小凤姊妹情深，你舍得她一个人去吗？”

    “宝珍，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小凤不大快活，川川从小养尊处优，哪是做粗重农活的人？她这么说无非是想挑拨她和陆晴川之间的关系。

    陆晴川不想把气氛弄僵，一只旧发卡就能收买的人，对付起来并不难。她摸了摸莫宝珍头上的发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刚才那些话，与这个发夹有关吧？”

    第四十一章 果然是她

    莫宝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笑着搓着双手。心里后悔不迭，当时她就说了，将军家侄媳妇，有什么理由去那穷山旮旯当知青？可她实在太想要那只发卡了。现在小把戏被看穿，她顾不得许多了，选边站的事她最拿手。

    “晴川，其实刚才那些话，是马南湘逼我来说的。”

    她逼你来你就来，那她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啊？陆晴川冷冷一笑，她就看着那只发夹眼熟嘛！“她为什么那么想我去当知青？”

    “她说，落烟坪那鬼地方太穷了，”莫宝珍扭捏了半晌终于道出了原委，“只要我把你拉去，到时候李家和陆家会接济你，我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原来是这样！陆晴川后背一麻，怪不得前世马南湘费尽心思说服她去落烟坪，不仅仅因为她哥哥、远征哥哥，还把她当作了食物补给的大后方啊！

    的确，前世在落烟坪的头几年，她几乎包揽了马南湘的衣食住行。陆晴川不得不感叹，马南湘的算计真是寸草不留啊！那么，害人精这世挑拨她去落烟坪，只是因为不想她防碍她勾/搭哥哥那么简单吗？

    陆晴川的视线落到了莫宝珍身上，这个风吹二面倒的墙头草，马南湘用一只旧发夹就能把她给收买了，凤jiejie在那边单人独手，不被他们欺负死就怪了。

    莫宝珍贪归贪，好在胃口不大，那就赏她一些骨头啃啃吧！省得去了落烟坪祸害陈小凤，说不定还能从她肚子里掏点料出来。

    “宝珍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送点小礼物给你吧！”陆晴川当着她的面从写字台下方的小柜子里抱出一个铁盒来，莫宝珍立马就被吸引住了，两只眼睛里放着精光，脖子伸得长长的，里面装的到底什么宝贝啊？

    陆晴川慢慢打开盒子。

    “哇！”这一刻，莫宝珍眼睛都直了，盒子里好多漂亮的发卡和塑料珠子项链啊！

    每一只发卡都比马南湘送的那只漂亮，她偷偷摸摸地取下头上的发卡，伺机扔在了地上，用脚拨进了写字台下。

    表情很到位嘛！陆晴川跟陈小凤相视一笑，“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喜欢的话自己挑几个。”

    “真的吗？”莫宝珍眼睛又不瞎，这样的发卡她在供销社里隔着玻璃柜台臆想过不晓得多少回，可最便宜也得一角钱一个，她根本买不起，现在这么多摆在面前任她挑，那副谄媚的样子恶心极了。

    她这个摸摸，那个瞧瞧，个个都好看，太难以取舍了！最后咬着牙挑了八个，实在不好意思了，眼睛却舍不得从盒子里挪开，恨不得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据为己有。

    都是些小玩意儿，陆晴川还怕她不贪呢！所以又拿出一条浅绿色的珠子项链在莫宝珍面前晃了晃，这东西稀罕着呢！当时云市没得买，是陆文忠京市的学生送她的。

    莫宝珍的脑壳跟着项链的摆动而左右摇摆着，样子滑稽可笑。

    陆晴川把珠子项链套在她粗黑的脖子上，推她到穿衣镜前，“喜欢啵？”

    “喜欢！很喜欢！”莫宝珍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这玩意至少得五角钱，相当于一斤猪rou啊！只要陆晴川肯送给她，让她磕个头都值了。

    “喜欢就送你给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莫宝珍有点晕，说话都不利索了，“有钱人就是大方，晴川你太大方了，我、我......”

    陆晴川打断了她，东西收了，用不着客套了，“你还晓得马南湘什么事吗？”

    提到马南湘，莫宝珍忿忿然起来，用只旧发卡就想打发她？呸！她笑得很狗腿，“看我这脑壳，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前几天我去找马南湘的时候，正巧有个人来找她。马南湘神叨叨地带她进了睡房，我见事情不妙，去偷听了。你们猜怎么着？”

    那还用得着猜？陆晴川和陈小凤心有灵犀一笑，“怎么着？”

    “说出来吓你们一跳，”莫宝珍顿了顿，见到两人成功被她吸引了，大着嗓门说道，“来的那个人也叫陈小凤，你们说奇怪吧？”

    自从晓得有两个陈小凤后，陆晴川心里就一直在怀疑，前世凤jiejie会不会也是分到了南竹生产大队，然后被马南湘做了手脚，只得去落烟坪的。现在看来，她果然没有猜错。

    陆晴川假装没有听懂，“不就是跟凤jiejie同名同姓吗？全国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去了，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那个人提了猪rou、面条来答谢她的，难道你们什么都没想到？”

    陆晴川若有所思地望向对面。

    陈小凤双手绞着大辫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潮红，亲耳听到表姐要除她而后快之后，她绝对相信马南湘做得出在她背后使绊子的事来，“想到什么？”

    莫宝珍翻了个大白眼，两个人的脑壳加起来都没她灵活，算了，叫她们想也是白想，不如把结果告诉她们，“那个陈小凤原来是被下放到落烟坪的，马南湘给她活动了一下，结果去了南竹。然后，这个小凤就从南竹莫名其妙的下放到了落烟坪，证明这一切都是马南湘搞的鬼呀！”

    几个发卡和一串珠子项链花得值，莫宝珍已经站到了她们这边，马南湘不是想用莫宝珍来挑拨她跟陈小凤之间的关系吗？那就怨不得她了，“等下你准备怎么跟马南湘交代？”

    莫宝珍白眼珠子一翻，呵，马南湘就给了她一个旧发卡，她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还交代个狗屁！“她算个什么东西？晴川，我们才是好朋友，你认为我怎么回她好呢？”

    陈小凤难以置信地睇着她，这也太唯利是图了吧？

    陆晴川早晓得大家不是同一路人，所以心里没太拿她当回事，自然也无所谓了，“你告诉她，陆家和李家都不让我去就行了。”

    马南湘不是既惦记着李远征，又想傍上陆晴朗吗？她要让她明白，有她陆晴川在，马南湘别想翻起什么风浪来。

    第四十二章 横生变数

    “川川，这样的人不值得对她太好，反正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陈小凤好意提醒道，她不随便交朋友，即便成了朋友，发现对方对自己图谋不轨，就会立即疏远。

    唯利是图的人固然可恨，但对比马南湘来要好得多了。莫宝珍只看中眼前的利益，你给了她想要的，她就会对你掏心掏肺。马南湘则不同，表面上对你掏心掏肺，背后却能算计得你渣都不剩，“凤jiejie，莫宝珍很容易喂饱，拿些小东小西结交着她，总比让别人指使她咬你的好。”

    是啊！还是川川想得周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陈小凤对陆晴川充满了感激。

    “发卡我就不给你了。”陆晴川把铁盒子放回原处，担心被误会，她解释说，“组织上把你们下放，是要改造你们的思想。要是你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叫人家怎么看你？”

    记得前世有个叫曾月红的，下放到隔壁玉凤村。这姑娘还以为自己在城里，每天穿着小花裙，头上夹着亮晶晶的小发卡，弄得跟个小妖精似的。导致生产队的干部们认为她思想不端正，每天派些工分低又辛苦的活给她，她抱怨了几句，被别人举报了，最后被批斗死了。

    陆晴川不希望陈小凤走她的老路。

    “那刚才你给莫宝珍发卡？”陈小凤瞪大了眼睛，她不认为小丫头会害人。

    陆晴川确实没有要害莫宝珍的意思，只是贪心的人养不熟。保不准到了落烟坪，马南湘为了对付陈小凤而给些小恩小惠拉拢莫宝珍。她不过是不动声色的给莫宝珍制造些麻烦，凭莫宝珍的智商，绝对想不到发卡上，到时候她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有心思跟马南湘拉帮结派？

    陆晴川小陈小凤半岁，无论是看人，还是看事，都想得长远，陈小凤自愧不如的同时，又对这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小丫头感激不尽，“川川，谢谢你！”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姊妹！”四只 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晚饭是在李家吃的，李大伯专程在食品站买了六斤饺子，算是给陈小凤送行。

    杨喜莲两口子带了10块钱和30斤粮票给陈小凤。

    夏晓芬也给了陈小凤10块钱20斤粮票，这丫头跟陆家攀上了关系，她不能失了礼数，要不然，怎么跟李远征交代？

    晚上，陆晴川在李家住下了。未过门的媳妇住在公婆家会遭人笑话的，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陈小凤明天下午两点的火车，这一走，最快也得过年才能见面，晚上得好好地说说悄悄话。

    两个孩子早早上了床，李家的三位长辈也各自回了房间，免得打扰了小丫头们的兴致。

    将近十一点，陆晴川见陈小凤有困意了，于是安静下来。远征哥哥走了，凤jiejie马上又要走了，她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也睡不着。

    记得40年前的今天，她睡得很香甜，不晓得身边的马南湘是什么样的心境呢？

    陆晴川扭头凝视着陈小凤瘦削的脸庞，但愿她和远征哥哥都能早点回来。

    “呯呯呯！”

    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了所有的人，陆晴川的心咚咚乱跳，似乎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等她和陈小凤爬起来，李大伯、李民朴已经不声不响的站在了院子里。

    时局不稳，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夏晓芬堵在门口低声警告道：“在房间里坐好，不准出来。万一前院有什么事，你们从后门走。记住了没有？”

    两个丫头紧张地相互搀扶着，郑重地点点头，目送夏晓芬往前院走去。

    “川川。”陈小凤颤微微地小声喊道，陆晴川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害怕。

    陆晴川不停地梳理着记忆，前世她们下放的前一天，陆、李两家平平安安的，什么事也没发生啊！难道某些东西改变了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她越想，心里面越是忐忑不安。

    敲门声第二次响起时，院子里传来李大伯低沉的问话声：“谁？”

    “是我，小伍的弟弟。”男人的声音很仓促，应该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小伍应该是指伍主任吧？陆晴川偷偷地探出大半截身子，只见月色下一条黑影飞快地从大门缝里闪了进来，李大伯立马栓上了门。

    李民朴和夏晓芬守在院子里，李大伯领着高高瘦瘦的男人往天井走来，这里是屋子的最中心，声音小点的话，传不到外头。

    陆晴川往里缩了缩，耳朵竖得高高的，外面一问一答的交谈声压得很低，但她耳朵尖，全听清楚了。

    “出了什么事？”李大伯问道。

    小伍答道：“李叔，我姐被抓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刚得到消息不久，大概是九点多钟吧！”

    “罪名是什么？被谁抓的？”

    “说是康有志在她办公室搜出了支持台独的小报。”

    台省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支持台独的都是卖国贼，那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啊！陆晴川不禁为伍主任捏了把汗。伍主任给她的印象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这事八成有猫腻。

    她不无担心地望向了陈小凤，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伍主任被抓，承诺就无法兑现了，那凤jiejie的后果堪忧啊！

    交谈声停顿了几分钟，李大伯铿锵有力地说：“小伍，我马上想办法。”

    “李叔，不用费心了。我姐这个情况不好弄，我来的目的是让你不要捞她，你也凡事小心些。我先走了。”

    男人不顾李大伯的挽留，像阵风似的飘出了李家的院落。

    陈小凤拍着呯呯乱跳的心口坐到床上，不无惋惜地叹道：“打死我也不相信伍主任会干出这种事来，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会不会......”

    “你先睡，我去看看李大伯他们怎么说。”

    事情来得太突然，所有的计划全被打乱了。陆晴川满腹心思走出去，这一刻，她很茫然，不清楚该如何应对，唯一明了的就是，她必须改变这一切，保护陈小凤、李远征，以及更多的人。

    三位长辈也是一筹莫展。现在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明哲保身，伍主任这事说小不小，说大的话，比天还大，谁不愿意蹚这浑水？

    单靠李大伯一个人的能力，捞她出来比登天还难。

    第四十三章 请大佛

    深夜的风吹在身上凉沁沁的，陆晴川浮躁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李大伯的话回响在耳边。

    “小伍是英雄的后代，哪怕是死，我也要保住她。要不然，我没脸见她爹。”

    是啊，他说的没错，英雄的子女不应该这样丧命，她掀开了李大伯门帘子。

    “什么？你要去落烟坪？”

    陆晴川的决定遭到了李大伯的强烈反对，既然洛烟坪是所有人命运的转折，为什么还要靠近它？

    说实话，陆晴川心里也没底，但事到如今，她只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