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她的担忧陆晴川看在眼里。

    当初，就人工受精研究的问题，陆晴川跟周保生沟通过。谁也不能保证所有的实验都会成功，周保生表示理解，“我当然是巴不得成功，但就算失败，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

    说实话，陆晴川对实验的成功抱了很大的希望，周保生有远见，也有宽广的胸怀，更能说到做到。至于邓思文，是林医生介绍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但邓专家初来乍到，她不想说太多。

    二人心照不宣地说说笑笑，却见周保生背着手站在邓思文房门口。

    他参加了县里的表彰大会后，又回了乡里，向周煌辉汇报目前落烟坪的状况，以及邓思文要来的消息。

    周乡长听了，兴奋不已，一拳敲在办公桌上，“太好了！有了专家指导，落烟坪的畜牧业一定会有更好的前景。老周啊， 你要把那个邓专家好好供着啊！”

    周煌辉的话，给周保生吃了一记定心丸，周乡长支持，就等于乡公社支持，有什么困难，公社就是他的靠山，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请周乡长放心，我肯定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老周啊，只要实验成功，我就给你记一大功。”周煌辉充满期盼的望着周保生，分配到龙潭乡的这几年，他很想大展拳脚，改造人们的生活水平和质量。幸好这两年落烟坪在周保生的带领下，一跃成为全县的领头羊，让他长了不少脸。虽然调到县里的消息还没落实，但相信只要人工授精的项目成功，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并不是在乎那个头衔，而是头衔越大，能为老百姓办的实事就会更多。

    周保生把这个项目当成了重中之中，兴高采烈地回来，不料，却被周麦生兜头就是一盆冷水，“要不是你千交代万交代，我才懒得接她回来。搞不好就是为了来混吃混喝的。”

    不应该啊，小陆介绍的人，能差到哪里去？周保生详细的追问了，得知周麦生和余楠木当场就给人家脸色看，忍不住气结，“让我怎么说你好？余楠木毛都没长齐全，不懂事我能理解，你都几十岁的人了，办事怎么这么毛毛躁躁？你这么干，得罪了邓专家不说，还打了小陆的脸，你晓得不？”

    被噼里啪啦一顿臭骂后，周麦生自知理亏，像个做错事的伢子，不敢正视周保生，“那都这样了，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去帮你擦屁股啊！”周保生气归气，但没把事情想得太坏，小陆识大体，会帮着处理好的。

    看着个子不大的女伢子跟陆晴川说说笑笑走来的一瞬间，周保生就对邓思文产生了好感。刚到这里，就能投身工作，他很欣赏她的工作态度。所以，他老远就迎了上去，热情地伸出手去，“邓专家是吧？我是周保生，欢迎你来落烟坪指导工作。”

    “你好，周支书！指导谈不上，以后麻烦你的时候倒不少，希望你别烦我。”邓思文悄悄松了口气，这个支书的态度比队长好很多，就是不晓得哪个说话算数。

    周保生笑道：“邓专家太客气了！你婶子备了便饭，希望你不要嫌弃。”

    邓思文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民俗风情，因此不敢胡乱答应，于是望向了陆晴川。

    “川川也一起去的。”周保生哪会把陆晴川落下？她可是落烟坪的大福星！

    “嗯，多谢周支书。”陆晴川没有推却，甜甜地道谢，她怕邓思文一个人去不自在。

    为了消除大家之间的隔阂，增进了解，周保生还叫来了两个当事人——周麦生、余楠木，以及他现在重点培养的周志达。

    “邓专家，今天是我怠慢了，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周麦生一本正经地道歉，尽管心里不大服气，但他害怕再被周保生和何春香骂得狗血淋头，很努力地端正了态度。

    生产队长都认错了，余楠木不得不低头，梗着脖子硬梆梆地甩出四个字，“不好意思！”

    周保生忙着打圆场：“邓专家，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的人，你莫跟他们计较。”

    “周支书、周队长、何队长、周会计、余同志、小陆，其实这点小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才24岁，又是个女人，很多人都对我存有偏见。我不想做太多解释，因为嘴上的解释不如实际行动来得实在。今天，我跟在坐的各位承诺，如果我研究成功，保证最先受益的是你们落烟坪。”

    说到这里，邓思文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但万一失败了，落烟坪的所有损失，由我一个人承担。”

    第三百六十五章 长得跟普通人一样

    周保生摆的是接风宴，他不想把氛围拉得太紧张，笑呵呵地说道：“邓专家，你就放心大胆地研究，莫有任何思想包袱，就算失败了，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对啊，邓专家，我们相信，你肯定会成功的。”陆晴川鼓励道，众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一定会成功的。”

    顿时，一股暖意油然而生。邓思文感激地向陆晴川颔首示谢。

    吃过夜饭，陆晴川送邓思文回畜牧组，“晚上有什么需要，可以找胡向前和林小丫，也可以让他们带你去学校找我。”

    “谢谢你！”邓思文说道，在饭局上，她已经看出来了，周保生无疑是落烟坪的当家人，但他很多事会征求陆晴川的意见。一个外来知青有这等本事，怪不得林医生对她赞赏有加。有了陆晴川的帮助，实验应该会进行得更顺利。

    二人聊了一路，称呼也变了。

    “小陆，我有点疑问，想请教一下你，可以吗？”说实话，邓思文也是从林医生口中听到有人工授精这么一说，但这个项目目前在国内是一片空白，知道的人都不多，还不要说实验了。

    陆晴川指了指一间房子，“邓jiejie，我们去那里面聊吧！”

    她推开房门，里面摆着几张崭新的长桌子，靠墙有个格子柜，上面摆着显微镜、针筒、温度计、十行纸、记录簿、笔什么的，看起来有点像个简易的实验室。邓思文有点吃惊，“这是你为我准备的？”

    “是啊，做实验总得有个地方吧！只是我也不大清楚你需要什么仪器，只能准备一些常用的。反正你有需要就说，我尽量想办法买。你刚刚说的疑问是？”

    “我想请你给我讲讲人工授精的事。”

    邓思文很谦虚，陆晴川很喜欢她对工作认真严谨的态度，前世，她因为生不了孩子，一直对林大军心怀愧疚，于是偷偷去医院咨询过做人工授精和试管婴儿的事，而且她后来养猪，配种也是用的猪精，在这方面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现在既然邓思文问到了，她便把她晓得的跟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就是先从猪公体内把jingzi取出来，然后把活动能力强的正常jingzi挑出来，注射到猪娘体内。”

    邓思文听得很仔细，“可jingzi那么小，我们怎么挑呢？”

    这个确实是个难题，按照目前的技术和设备，做到很不容易，“那台是我特地弄回来的400倍显微镜，应该可以看得到活动的jingzi了。至于挑选的话，可能难度太高，我建议直接用整体活动能力强的。如果以后你想到了好办法，再进行挑选，觉得说怎么样？”

    邓思文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两人就研究方案商量到了三点多钟。

    等邓思文睡下了，林小丫故意在推门的时候弄出了点响动，突然从床上射来一道光亮。

    “吵醒你了？”林小丫顺着手电筒的光爬上床，余楠木给她盖上铺盖，“不是，我还没睡着。”

    林小丫晓得，丈夫的睡眠很浅，只要外面有一点响动，他都会醒来，“要是睡不着，那我陪你聊聊吧！”

    “嗯。”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但余楠木也很了解林小丫，她肯定有话要说，“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林小丫明白“那人”指的是邓思文，佯装思索了许久，“她呀，给我的感觉很随和。如果本事也像晴川说的那么大就好了。”

    这时，她明显感觉搂在腰上的手一僵，于是，又说道：“今天周支书不是讲了？只要人工授精的实验成功，也给你记一大功啊！到时候市里都会表彰你呢！让那些当初瞧不起咱们的人后悔去吧！”

    是啊，余楠木刚学畜医那阵，龙潭乡还没有畜牧站。余老四到处托关系，想把他弄进其他几个乡的畜牧站，但个个对他是各种嫌弃。最后，余老四用两匹的确良布买通了刘家铺乡畜牧站的梁站长，给他安排了个职务。

    可惜他刚去不久，上头空降了个大领导的侄子来，他就无缘无故被开除了。心灰意冷的他天天窝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料又因为他爹的事受了牵连，被玉凰坪的人赶了出来。

    虽然现在在落烟坪混得风生水起，不过忆起过去的背时日子，余楠木心里还是忿忿难平，他让林小丫枕着他的胳膊，“你老实说，是不是晴川让你给我吹枕头风了？”

    小手段被丈夫戳穿，林小丫干脆承认了，“我认为她说得没错，只要你出头了，咱爹的脸就争回来了。说不好，到时候玉凰坪的人抬八抬大轿来请咱们回去呢！”

    “请我也不回！”余楠木硬梆梆地说。

    林小丫抚摸着他的脸，“嗯，咱就是不回，气死他们。所以啊，楠木哥，你就跟邓专家好好配合，尽量早点研究成功。”

    “好，我答应你。”余楠木紧紧地搂着妻子，他不光要争回他爹的脸，还要给林小丫争回脸来。

    吃过早饭，陆晴川把邓思文带到了大队办公室。今天，这里跟分口粮一样热闹，全队人都集中在了这里。

    “乡亲们，这位就是邓思文专家，特地来我们落烟坪指导工作的，大家欢迎！”周保生在台前做了欢迎致辞，队民们一边鼓掌，一边用好奇而膜拜的眼神打量着邓思文，并小声议论着。

    “原来专家也长得跟普通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呀！”

    “专家不是男的吗？她怎么是个女的？”

    “听说她是专门来给咱畜牧组的畜牧配种的，女人也懂赶脚猪？”

    ……

    邓思文从容不迫地站在台前，这些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耳朵里，“落烟坪的父老乡亲，大家好！我叫邓思文，来自云市。到落烟坪，是要研究牲口配种，以后如果大家在这方面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你对它做了什么

    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首先站起来的是林大壮，“邓专家，我们乡下不比你们城里，女人只管生伢子，帮畜生怀孕的事，她们可干不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人群里又是一阵轰笑。

    周保生板着脸子，重重拍了一下台，“笑什么笑？”

    众人见他发火，心里直发毛，立马将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顿时，禾场上鸦雀无声。

    “邓专家，我们都是粗人，你莫见怪，请你接着讲！”周保生客客气气地说，邓思文笑道：“抱歉啊各位，是我没讲清楚，让大家误会了。我的研究领域，是用科学的方法，让动物们一次生下更多的宝宝。”

    啥？牲口下崽也能控制？真的假的？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了，但语气里更多的是膜拜。

    “现在我讲得再多，也是空口讲空话，希望大家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向你们证明科学的神奇！谢谢大家！”

    邓思文讲完，向台下鞠躬，大队干部、畜牧组带头鼓掌，队民们虽然慢了几拍，但也被带动起来了，现场氛围十分热烈。

    队里的欢迎大会结束后，余楠木主动邀请邓思文去猪栏，可以取精的脚猪跟即将进入发情期的猪娘他都做了详细的记载和标记，他这么做，自然是想试探邓思文有几斤几两。

    一早上，畜牧组的人看起来很忙碌，不过都是在猪栏附近晃悠。这些家伙，不就是想看看邓思文的本事吗？陆晴川也不点破，跟邓思文、余楠木一起进了22号栏。

    余楠木进了栏，抱着两手不动了。

    陆晴川看过他的取精记录，这头脚猪最难搞，余楠木尝试了三次，没有一次成功的。所以，她昨天特地提示过邓思文，很有可能取精的就是这头猪。

    有了准备的邓思文却进了7号猪娘栏，戴上一次性医用胶手套，采用按摩手法，取了一些猪娘尿液。

    这让余楠木看不懂了，在心里暗暗嘀咕，玩那么多花样顶个屁用，一看就是假把式。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邓思文回到22号栏，开始挤压脚猪的腹部，将尿液全部挤出来，接着又用温水对脚猪的生殖器进行了清洗，再用酒精消毒。

    22号好像非常享受那双温柔的手按摩，也就三五分钟的功夫，邓思文成功的取出了jingye。

    “还有两把刷子嘛！”余楠木心服口不服，邓思文笑道：“可能因为我是女的吧，异性相吸。”

    好，那现在就让你来个同性相斥，余楠木又把她带去了16号猪娘栏，他花了大半年时间，才驯服这头猪娘，绝不相信邓思文能搞定它，抄着手站一旁，等着看好戏。

    邓思文慢慢地从16号走去，那头大花猪看起来好像在低头专心吃食，任由邓思文的手在它屁股上游走。

    就在邓思文准备把jingye注射进去时，那家伙后脚一撅，正要转身冲过来，不料邓思文眼疾手快，一针已经扎进了它屁股上。

    暴怒的猪娘再次安静下来，余楠木火了，大声质问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就是注射了一针镇定剂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邓思文边说边将jingye注射了进去，然后拍了拍猪娘的屁股，“第一次人工授精顺利完成了。”

    “你用镇定剂什么本事？”余楠木想想就窝火，他花了那么久时间才攻克的问题，却被人家一针就搞定了，他根本无法接受。

    邓思文笑道：“兽医也是医生，明明可以用先进的医学技术提高效率，为什么要用落后的手法去磨叽？”

    一席话说得余楠木哑口无言，人家说得确实没错，人工授精技术原本就是高科技，为什么他就没想过要用高科技技术来配套呢？

    经过几天的反思，余楠木再次敲开了实验室的门。

    陆晴川晓得他会来，对里头努努嘴，“快进来吧，就等你了！”

    实验台上摆有四份取样，邓思文把一份样本放到了显微镜下，“你过来看一看这个jingzi成活率。”

    余楠木半信半疑的伸过头去，这一刻，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显微镜下竟然有那么多游走的小蝌蚪，太神奇了！

    “体型正常、游得越快的小蝌蚪成活率越高。这是22号的，再让我们看一下19号的。”邓思文又把另外一份标本放了上来，游得快的小蝌蚪明显比前一份更多。

    “这么说来，19号的种子更好？”在这之前，余楠木最不看好的就是19号。

    邓思文笑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