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毕竟当时卫盛的父亲，卫老爷子年事已高，实在是无力再支撑起偌大的卫氏，卫元凯又太小，连字都没认全，顾英又是外人，选举出新的当家人可以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而又因为当家人即将易主的关系，当时的顾英与卫元凯受了不少的委屈，被嘲讽、排挤、轻视基本上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这也使得当时年纪还小的卫元凯的心性未能得到最正确的引导，长成了一副愤懑、偏激、敏感的模样。 偏偏就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整整失踪了五年的卫盛竟然又再次出现了，而随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当时同样五岁的卫念琛与他的母亲——宋婉。 一个如同江南春水一般柔美温和的女人。 对于当时的顾英与卫元凯来说，卫盛的再次出现可以说是解了他们的一时之困，却又带给了他们另一种难堪。 丈夫/父亲的死而复生虽说是一件好事，可是小三与私生子的登堂入室却直接就将他们陷入了一场流言的旋涡当中，特别是这个私生子与婚生子的年纪还是一般的大，就更令人尴尬了。 可天晓得，宋婉与卫盛也是正儿八经领过结婚证，办过喜酒的。 只是那时候的卫盛并不叫卫盛，他有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宋大强。 是的，当初卫盛被绑架后，就知道他的生命并不能指望那些个丧心病狂的绑匪们的良心，他只能努力自救，而努力的后果便是，他成功地逃出了生天，同时也丧失了自己所有的记忆，然后懵懵懂懂地被心好的山里姑娘宋婉给捡了回去。 他们二人一个英俊帅气，一个美丽动人，产生感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再加上当时宋婉仅剩的一个亲人，她的奶奶去世前留下的嘱托，使得卫盛在记忆还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上了宋婉家的户口，与她做了夫妻，并很快有了两人爱情的结晶——宋念琛。 因为山里信号不好，电视仅能收到几个台，所以宋家一家三口整整五年都不知道外头的卫家为了找卫盛早已经闹得人仰马翻，反而在山里过着和和美美的幸福日子，直到—— 卫盛的记忆恢复。 他甚至都没给自己的妻儿一个解释，便带着他们二人来到了远在京市的卫家，让他们面临着被小三和被私生子的尴尬一幕。 卫家人的轻鄙与讥讽，住了没两天宋婉便已经感受到了，但这些还都不是最打击她的，最令她大受打击的便是宋大强，也是卫盛的妻子与儿子的到来。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跟自己相亲相爱了整整五年的丈夫竟然早就已经有了妻儿，其实在与他结婚之前，宋婉不是没考虑过有这种可能，可是因着卫盛年纪不大，再加上对方一直都在跟她各种保证，即使他失去记忆也能猜测到自己想必是没有结婚的，毕竟真的有了心爱的妻子，他一定不会忘了她的，就算是失忆。 “……就像我对你，就算现在再砸到脑袋再失忆一回，我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这是当时卫盛亲口对她说的话。 可天晓得荷尔蒙上头了，男人真的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出口的，你信了你就输了。 宋婉信了，所以现在面临着这般难堪的一幕。 与自己结婚五年丈夫的妻子请她认清楚事实，这样出身的她，若不是之前卫盛出现了意外，永远也不可能踏进卫家的大门一步，更别说还生出了一个宋念琛来。如果她愿意接受，她可以给她一笔钱，让她下半辈子都花不完，孩子卫家养着也费不了多少钱，但是她卫家是怎么都容不下的，请她识相。 当时宋婉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受，她想都没想地抱起宋念琛就要回家。 孩子她有手有脚会养，不用卫家cao心，更何况孩子还是跟她姓，上了她宋家的户口，卫盛的事情以后跟她无关，她的丈夫姓宋名大强，而不是现在这个她根本高攀不上的卫家当家人卫盛，她会比谁识相。 虽然消息来得比较急，当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宋婉比谁的性子都要来的强硬、果断，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要，勉强待下去，只会令三个人都难堪，甚至还会影响两个孩子的成长，没看那个比念琛大不了几个月的小男孩看过来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们吃了吗！ 她自己不愿意留下来，更无法将小念琛留在这样一个地方，面对这样一个哥哥与母亲。 见状，顾英顿时就松了口气，宋婉比她想象的要好对付，她守住了自己的家，而宋婉也预备好了不管心里有多伤心，但也要努力开始新的生活。 本来这错乱的一切已然有个还算圆满的结束，可谁曾想意外来的这样急。 宋婉领着小念琛在回村的路上竟然发生了车祸，女人当场死亡，小念琛倒是被母亲紧紧搂在身下，完好无缺，但也因为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而大受打击到被接回卫家之后整整有三年的时间都不会说话，甚至还极容易受惊，夜里睡觉都能忽然被惊醒，然后便是一夜又一夜地死死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但因为当时卫盛忙着与他的堂兄弟姐妹争夺卫氏，顾英又完全忽视这个“私生子”，卫元凯不找机会捉弄他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开导。 三年之后，改姓卫的小念琛便变成了一副畏畏缩缩，胆小怯弱，上不了台面的模样。 豪门的男人是最自私凉薄的，若说宋婉的去世一开始还会使得卫盛难受心痛，但随着时间的淡化，他对对方的印象便渐渐稀薄，对于卫念琛的印象也从他小的时候的活泼机灵聪明转变为现在的胆小怕事小家子气，随后态度便慢慢从开始的关注转变为忽视，甚至是毫不在意。 卫盛的忽略，顾英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元凯的不依不挠，直接导致了卫念琛在卫家的艰难处境。 吃的用的住的基本上都算是最差的，他似一条狗一样被卫家不死不活地养着，养的过程仅限于饿不死罢了。 可当时的卫念琛并不知道那还不是最艰难的处境，大家都忽视你，孤立你，至少你每天对未来还有期待，他寂寞了还能想想母亲，不开心了还能用笔画上几笔画，甚至偷偷摸摸地在外头喂自己喜欢的那只纯白色的小猫咪。 等大家都开始关注他的时候，那么真正的地狱便朝他彻底打了开来。 而打开地狱的那把钥匙便是—— 宋温暖。 对方坚持不懈地告白之后，两人背着所有人在私底下开始交往了起来，尽管交往的过程当中连一次手都没牵过，但他还是觉得甜蜜非常。他不知道当时他对对方的那种感情算不算是喜欢，他只知道至少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意着他，关心着他，他也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一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喜欢有人能陪着他，就算只是陪着说说话都是好的，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跟人好好说过话了，也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认真听过他说话了。 他跟她说着自己幼年在山里的生活，说着自己用从早餐里头省下来的钱买了廉价的画笔与颜料，画了很多的画，说着他很对母亲的思念，甚至连他在校外的一处草丛里喂养了一只纯白色的取名叫做捏捏的小猫他都跟她说了。 当时跟对方说着这一切的时候，卫念琛的心情美好地就像是飘在了云端，他年纪小又单纯，只以为恋爱就是应该对对方毫无保留，可谁曾想他此时所有的甜蜜分享最后都成了一柄柄刺向自己的利剑。 一场公主的生日宴会，他兴高采烈地带着自己的画作去给她过生日，最后迎来了以卫元凯为首的一帮人的嘲笑与讥讽。 “哈哈哈哈……不是吧？你怎么想的？你为什么会认为温暖会看上你呢？你瞧瞧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人喜欢了，哈哈哈，她耍你呢，傻叉！不过看你被耍的团团转的模样我还真是开心啊！谁叫你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妈生出来的不要脸的私生子呢，不过这种不要脸的特点还真是跟你妈一脉相承啊，都喜欢癞蛤蟆想吃天鹅rou，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哈哈哈哈！” “不准说我妈。” “老子就说了，你妈是个不知廉耻的小三，什么山村里头没信号，什么不知道卫家找人，那都是借口，她本质就是个介入别人家庭的无耻的第三者，还是个心机深沉的第三者，她啊，死的太好了……” 是的，在卫元凯的心中，他的父亲之所以会一直都不回来，全都是卫念琛的母亲在作祟，这也才导致了他和他的母亲又被卫家的其他几支嘲讽了整整五年，一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最后回来了，卫念琛与他的母亲的存在还使得他的母亲一连痛哭了好几个晚上，最后跟父亲的关系都淡了下来，全都是他们的错。 天晓得一直以来在外人的眼中，都是胆小怯弱的好似个透明人的卫念琛，听了卫元凯的话后，当时怎么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几乎在还没听完卫元凯的话时，整个人都好似那暴起的小豹子，一下子就冲破了层层的人群，猛地扑到了对方的身上，将他压倒在地，对着对方的脸就开始疯狂地揍了起来。 那通红着眼，闷不吭声的凶狠样子直到很久以后卫元凯都还深深地记着。 而当时的卫念琛，据说是一群大小伙子冲上前都没能将他从卫元凯的身上扯下来，直到其中一人莽撞地捞起一旁的一根棒球棍一棍子砸在了他举起拳头的右手，他才因为吃痛被人一把扯了下来，紧接而来的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拳脚…… 就这还只是个开头。 因着卫元凯的暴怒，整个浅宇高中都开始孤立、霸凌起卫念琛起来，当时的他们正是中二的年纪，又最是爱跟风的年纪，可以说那时候霸凌、欺负卫念琛已然成为了一种流行，一种风尚。 仿佛只要你是浅宇高中的学生，不跟着踩卫念琛一脚，你就是不合群的，即便不跟着踩，那么你也只能保持沉默，否则迎来的便是整个学校学生的反扑。 卫念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每天身上都带着伤，那些人在卫元凯的教导下，知道了不能在他的脸上留下伤口，便学着一个个全在他衣服遮挡的地方下手。 而右臂也因为一次又一次地受伤，再也无法拿起画笔。 甚至于那只名叫捏捏的小白猫，在某一次的放学之后，他也看到了它飘在小喷水池的尸体…… 那一瞬，绝望如跗骨之蛆一样，彻底缠上了卫念琛。 他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了，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没有希望。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遭遇困境，而是没有希望。 他要逃。 这是卫念琛在看见小白猫的尸体之后，脑中所剩下的唯一念头，他甚至都没有回家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带钱，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留下只言片语，他就彻底的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他的消失，只除了卫盛过问过几句之外，便一如那溅入湖中的水滴一样，没有引起一波一澜。 直到—— 二十年后，他的再次回归。 彼时的卫念琛，早已患了早期脑癌，不过三十六岁的年纪。 但他却根本没有医治的意思，在报复完所有要报复的人后，养了一只跟当年看着差不多的小白猫，就安安心心地等起死来了。 他人生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 一袭白衣的卫念琛，怀中抱着一只同样名叫捏捏的小白猫，坐在摇椅上，看着远处即将坠落的夕阳，轻轻摇晃着，直至，无声无息。 第136章 重生而来的反派（三） 而就在卫念琛饱受各种折磨, 精神濒临崩溃，生不如死的时候, 亲手给对方带来这一切的宋温暖又在做些什么呢？ 她, 基本上已经完全遗忘了这个被她曾戏弄过的可怜少年, 甚至有时候在校内不小心看见他那个被人欺负的狼狈不堪模样，还在心里恶心鄙夷过，自己之前竟然跟他虚与委蛇了那么久，想一想那真是她完美人生中的一大污点了, 那时候的她面对着那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太恐怖了，回想起来，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太膈应人了。 这才有了她对卫念琛那么一个下水道生物的评价。 仿佛只有用恶毒的言语将对方踩进淤泥之中, 才能彻底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似的。 等一撇清两人之间的牵扯之后, 转脸她便立刻又找卫元凯去了。 只可惜，幼年父亲失踪，母亲无心关注, 就算后来卫盛归来, 父母二人也是貌合神离, 忙于争权夺势而被他们忽视的卫元凯从骨子里头根本就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不仅如此, 优渥的家境, 帅气的外表，不羁的性格，从懂事起, 他的身边就从没少过各小女生，清纯的，傲娇的，温柔的，可爱的，如此种种，不知凡几。 尽管宋温暖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还是无法完全栓住他的心，一天到晚都只能像是赶苍蝇一样赶着对方身边各类女生，吃醋虐心的剧情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生。可即便如此，每回不欢而散之后，往往只要卫元凯随便给个好脸，她就立马又像是闻到了屎味的苍蝇一样又围了上去，送上门被虐，这般循环往复，乐此不彼。 自小到大，宋温暖就像是中了卫元凯的蛊一样，为了他上树下水，为了他威逼利诱各色漂亮女生，为了他吃苦耐劳学习烹饪、插花、搭配各种技能，为了他，甚至连自己这样的蛆虫都愿意笑脸相迎。 想到这里，孤零零地坐在班级最后一排，低垂着脑袋，任由乌黑的刘海将自己的眼神完全遮掩的卫念琛，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讲台上那一堆人中笑得格外温柔的漂亮女生。 宋温暖。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卫念琛收回眼神，手轻轻抓紧了自己的课桌桌角，使的劲越来越大，直到指尖渐渐发白。 也是这个时候，前桌几人的兴奋交谈传进了他的耳中—— “天哪，天哪，分到我们班上的竟然是宋温暖，宋家小公主啊，她可真是跟传说的那样漂亮又温柔，天哪，光是看着她我感觉我都要醉了，真是赏心悦目！” “就是就是，真是感谢那个匿名的举报者啊，不然我想我一辈子恐怕都没办法跟宋家小公主有什么交集了！唉，就是卫大校草没能也分到我们班上来，不然我这辈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哦对了，不是听说宋家小公主跟卫大校草老早就是一对儿了吗？而且还是从小到大都是同班同桌，现在突然分开了，还真是虐啊！” “可不是，哎哎，你们知道这回到教育局举报我们浅宇搞特殊化、阶级化，才搞了个特别的s班的匿名人到底是谁啊？听说闹得还挺大的，所以学校才不得不感觉取缔了s班的存在，然后又快速将s班的学生打散分配到我们普通班，来应对这次的举报。嗯，真是牛人啊！应该是心里不平衡的普通班的学生或者是学生家长吧，厉害厉害！” “是的哦，要知道浅宇的s班可是从幼儿园一直开到高三的啊，向来都是直升，也一直都是相同的那一班人，各个家里有钱有势，没想到……啧啧。但仔细想想，我又觉得心里莫名有点爽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位英雄啊？” “管他是哪个了，我只要想到接下来的三年我能跟校花宋温暖在同一个班读书学习，我就突然感觉对学习充满动力了呢！嘿嘿！” …… 听到这里，卫念琛捏着桌角的手蓦地一松，随后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眼眸之中飞速地闪过了一抹惊疑。 匿名举报？打散分配？ 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记得上辈子还有这么一回事啊？宋温暖被分配到他的班级这可是上辈子根本就没发生的事情啊？要知道她可是连跟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框都不敢啊！同一个班级？更何况还是与卫元凯分开来跟他同一个班级！以这个女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不闹个天翻地覆，而是像现在这样在这里笑得暖若春风？ 这么想着，卫念琛透过刘海看向讲台上宋温暖的眼神便愈发锋利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重生而带来了什么蝴蝶效应，那么极有可能便是也有人与他有了相同的经历！ 重生，他可以，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所以，他必须要弄清楚，那所谓的匿名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念琛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敛下睫毛，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了下，嘴角就扬起了一抹极小的弧度。 并不知道只是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与事态的异样发展，就已经猜测到自己来历有问题的温暖直到那感觉到如芒刺在背一样的目光彻底消散不见了，绷紧了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了下。 不亏是反派大boss，还真敏锐的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