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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怎么都太说不过去了一点儿。

    张敏的血液也没有丝毫飞溅,根据现场照片,白墙上并没有飞溅的血迹,死于失血性休克,但血迹只集中在身前的部位。

    现场提取检验出的七处血迹,有四处是刘斌血液,三处是张敏,刘斌的血液分布较广,因为他受伤后移动过。

    而张敏的就集中在东侧、东南侧床头柜上、以及东南侧床单一角,倒地时候双手合十抱在胸前。

    没有挣扎、没有呼救、倒地姿势诡异,血迹完全没有相互沾染。

    而刘斌交代过的那把曾经他徒手夺过来刺向张敏的水果刀,就被张敏压在身体底下。

    从正常人角度讲,又有谁会在剧痛之下,压着刀倒地呢?

    撇开跟刘斌的交情,单看案情,这案子是在是匪夷所思。

    徐扣弦一直是不信鬼神的那种人,可她没办法不承认,人心比鬼神可怖的太多太多了。

    父母都和善可亲,待邵恩亲如兄弟的刘斌能对交往数年的女友之死毫无悔意,甚至颇有快意。

    而张敏的死状明显有违自然状态。

    以及是凌晨时分,场外求助法医学的朋友是必不可能的了,律师能够从案卷里挑出细枝末节未被检方跟公安机关注意到的证据,却没有理论基础支持律师能够判断自我推测正确与否。

    卡壳在这里,通过自我猜测,再往下进行也无济于事。

    邵恩跟徐扣弦的阅卷就此陷入僵持状态。

    雪夜思考人性问题,徐扣弦不由自主地浑身发冷,她侧脸在邵恩腿上蹭了蹭,软语讲,“要抱。”

    于是乎邵恩继续工作的时候,姿态变成了徐扣弦坐在他腿上,邵恩头抵着徐扣弦的发旋,去看电脑屏幕。

    谈恋爱不忘工作,徐扣弦也一样看着屏幕,屏幕上是word文档,整理了邵恩对卷宗上的疑惑,以及徐扣弦刚刚的提问。

    并且在后面标注了属于那个领域的问题,现在邵恩正一手翻手机,一手往文档后面添加,明天去向谁请教。

    比如说血迹喷溅这个问题后面备注是:法医鉴定老张,后面是电话。

    而笔录勘探出现差错的问题,后注是陈逆,那个看起来痞里痞气混社会实际上业绩极佳的刑侦队长。

    徐扣弦坐在邵恩怀里,跟他一起翻,在国外时间久了,国内许多不太联系的朋友都是塑料友谊,她翻了半天,视线留在一个叫沈沁的名字上。

    徐扣弦忽然伸手拍了下邵恩的手背,邵恩会意,把手从键盘上让开,给徐扣弦cao作。

    手指在薄膜键盘上纷飞,打下一行字。

    “倒地姿势诡异,怀疑是否存在某种信仰或者是心理疾病。”

    又在这行字旁边加了个备注,“沈沁,犯罪心理学博士。”

    徐扣弦往沈沁后面打联系电话的时候,怔了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自己傻。

    “这是我挺好一学姐,现在应该在美国呢,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徐扣弦歪头给邵恩解释大半夜打电话的缘由。

    “好。”邵恩哑声回,“辛苦了。”

    邵恩讲辛苦的时候,徐扣弦已经拨出了电话,电话嘟了两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徐扣弦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个很明亮的女声,在用英文讲,“this is qingshen. who's that speaking?”

    “学姐好,我是徐扣弦,回国了,所以是国内手机号给你打的电话,您现在讲话方便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一下。”徐扣弦直接用中文自报家门。

    “是徐二呀,我有空。”沈沁那边发出了喝水的声音,“为可爱的小学妹,我可以等会在吃炸鸡翅,你先等我把手里的啃完,电话别挂。”

    “好嘞……”徐扣弦跟邵恩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邵恩张口但没发声,徐扣弦读懂了邵恩的口型。

    这个狗男人在说,“你跟你学姐,果然是一脉相承,都这么喜欢吃炸鸡吗?”

    “吃你家炸鸡了吗?吃炸鸡怎么了?”徐扣弦按了静音,愤怒的回击邵恩。

    “你没吃吗?你不光吃了我家炸鸡,还吃了我家大米。”邵恩揉了揉炸毛徐扣弦。

    “差不多得了,别秀了啊,再秀我可挂了。”电话那头忽然发声。

    徐扣弦正举着小手在去往邵恩脑袋上作祟,听见这话瞬间怂了,去看手机屏幕上的设置。

    ……

    可去他妈的吧,静音没点到。

    空气安静了两秒,炸鸡脆皮的咔呲声倒是不断。

    “嘿嘿嘿,有狗男人了,回头另给学姐看看。”徐扣弦尴尬的笑笑,边解邵恩衬衫扣子,边讲。

    沈沁解决了两个鸡翅,抽纸巾擦了擦手,“成,回头给他来套心理评估,你先说正经事吧。”

    调侃不误正经事。

    徐扣弦就差喊学姐牛逼了!

    “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故意伤人致死的案子,现在我当事人被拘留,下星期开庭,根据供述他自己杀人,但有什么情况会让被害人在身重多刀后不呼救,而是濒临死亡前还双手做合十动作叠抱在胸前,前倾倒下?”

    “还有就是我当事人跟被害人互捅多刀,可身上并为沾染对方血迹,我把被害人的照片给你传过去吧,你看微信消息。”

    徐扣弦一股脑的讲出来。

    沈沁那边好像是在记录些什么,有钢笔快速划动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等这声音彻底停了,邵恩开腔补充,“有可能是某种宗教信仰导致的吗?”

    “稍等。”沈沁顿了下,“基督教祷告姿势是,五指合拢,用中指点额头前胸左肩窝右肩窝。”

    “跪式祷告,很有可能是刚刚五指合拢,就因为剧痛伏倒。”沈沁分析道。

    邵恩翻了下案卷,补充道,“但基督教是有禁忌的吧。”

    邵恩不信教,也不了解,他能做的只有把具体的案情跟沈沁复述一次,他着重挑了几个看起来有违基督教理论的,“谈恋爱同居,打胎,恋爱时候出轨。”

    “你停一下。”沈沁忽然打断邵恩,与此同时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不断,“你当事人既然打胎的话,就是有婚前性行为,基督教强调婚姻的神圣,绝不允许婚前性行为。如果已经虔诚信教至临死不呼救而是去祈祷自己的神明的话,又为什么会做有违信仰的事情?”

    “路加福音跟出尘埃记都记载了堕胎的事情,基督教认为生命是神造的,无比神圣,觉得堕胎就是杀人,要以偿命的形式来偿还。”

    沈沁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扣弦下意识的开始打冷颤,她紧咬着牙关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怖想法。

    徐扣弦就坐在邵恩腿上,邵恩能清晰感知道怀里人的瑟缩,他去握她的手。

    邵恩干燥微糙的手掌覆上徐扣弦出了一层细汗的白嫩手心,十指相扣,轻柔的摩挲,不停的在安抚徐扣弦。

    邵恩跟徐扣弦还没来得及的同沈沁说明血液喷溅的事情,两边都迎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卧室里的大灯开着,徐扣弦仰头去看墙上的顶灯,顶灯散着光在白墙上晕开。

    徐扣弦又去看邵恩的侧脸,他的棱角太分明,光打在轮廓上,是明暗阴影。

    “徐扣弦。”沈沁喊她,把她从混沌之中拉回现实,“我有个特别大胆的推测,因为我不知道你那边具体情况,但单凭你跟你家狗男人讲的,还有心理学角度分析出发。”

    沈沁又停了下,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她深吸了一口凉气,“有没有可能是自杀?狂热的极度信徒,在背叛了自己信仰的神明之后,选择自杀偿命。”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整片天地都寂静无声,徐扣弦被邵恩搂在温暖的怀抱中,依然无法克制住刺骨的寒意席卷心脏。

    “我仅能从心理学的角度给你们提出这样的参考角度,国内前几年有位纪委干部十一刀自杀,正常人都无法在剧痛之下,给自己补刀的,但不排除心理疾病,比方说曾经有不少案例都是病人患有抑郁或者精神分裂,靠自残受虐来舒缓情绪的这种可能性,具体问题你还是需要去寻求法医鉴定之类的帮助。”沈沁出身科班,震惊之余,短时间内就已经收敛好了情绪,理性的同邵恩跟徐扣弦分析案情。

    “好的学姐,我们知道了,非常感谢您,耽误您吃炸鸡了,之后可能还会麻烦到你。”邵恩捋着徐扣弦柔软的发丝,替她回答。

    两人抱着,也没人有多余的手去挂电话,沈沁那边也没什么声响。

    徐扣弦杏眼微闭,眼尾是盖不住的疲倦,她轻声道,“我有点慌了,明天起来就给陈逆打个电话吧,问问他有没有熟悉的法医鉴定给我们介绍一个,我这边认识不少医生,但法医的没有,陈逆吃这碗饭,正好在问问他现场勘探记录跟照片有出入的话是谁的责任之类的。”

    在徐扣弦第一次念到“陈逆”名字的时候,沈沁那边还没什么反应。

    第二次念到陈逆的时候,徐扣弦这个素来冷静,基本上三天两头都去监狱里跟犯人谈谈心的学姐沈沁忽然爆了句粗。

    沈沁低声啐,“草。”

    两人俱是打了个激灵。

    邵恩沉默,“……”

    徐扣弦满脸问号,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出什么事了学姐?”

    沈沁来不及洗手,去抓了个鸡翅,用力撕咬下一大口,“没事儿,有的鸡翅没炸熟,吃着不爽,有点难受,我先挂了,去把鸡翅回个锅,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别客气。”

    讲完沈沁就挂了,可能是饿了,飞速去回锅。

    她给的解释很合情理,徐扣弦跟邵恩都没深究,比起突然爆粗口,更重要的是张敏的死法。

    “你觉得张敏有可能是自杀吗?”徐扣弦眉头打褶,黑漆漆的圆眼里满载了疑问。

    邵恩叹了口气,轻咬了下薄唇,“我不知道,如果张敏是自杀的话,那刘斌在承认些什么?跟这演殉情套路呢是吧?大好前途不要了,年事已高的父母也不管了,准备陪着前女友一并寻死?”

    “寻死觅活的方式多了去了,爱人自杀之后,心生悔意,回忆起过往种种,觉得没了她自己也活不下去了,那激情之下拿刀直接捅自己一刀,干脆利落,何苦整这么多事情出来?”徐扣弦接腔肯定邵恩的说法。

    “可你知道吗?证人笔录里写了,第二天早上事发时候,没有听见任何异动,但前一天晚上曾经听见过张敏跟刘斌激烈争吵,又高声唱了歌,唱的歇斯底里,因为太难听跟是深夜唱的,所以合租室友曾经去妄图把门关上,刘斌还跟室友发声了冲突后摔门继续唱,那时候还没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徐扣弦垂眼,长睫毛在眼帘下打出一小片阴影弧度,心情不是特别好的样子,语气也跟着缓慢,悻悻不乐道,“可我看过了刘斌前面代理律师的资料,资料里有对刘斌室友的取证,显示前一夜,刘斌在合租屋里开着门唱的是王菲的《我愿意》,声音嘶吼。”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

    转眼,吞没我在寂默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

    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

    大声的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

    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前一夜还在歇斯底里唱情歌,并且给了三万块钱,后一早就兵戎相见?

    案子复杂的惊人。

    邵恩凝视徐扣的眼神,两人都没有说话,去读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我有个特别大胆的推测。”徐扣弦身子往邵恩怀里蹭了蹭,她已经解开了邵恩衬衫的大半纽扣,歪头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脖颈处,去汲取熟悉安神的檀木气息。

    “你说。”邵恩搂在徐扣弦腰上的手又紧了紧,他在她耳垂边吹气低声呢喃,看怀里小姑娘白皙的耳垂瞬间泛起粉红色,朝脸颊蔓延开来。

    “是我主观臆断,但《我愿意》这种明显就是情歌属性的了,而且三万块,刘斌才二十七岁,还挣扎在诉讼的温饱线上,每个月收入不稳定,房子租在顺义合租,房租一个月才一千出头,能看出是个节俭的人,可给前女友三万块这种事情,不是正常念旧的人能干的,而且明显是赠与而不是有借有还。会不会是刘斌跟张敏曾经在前一夜生日那天,重归于好,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海誓山盟一时脑抽,约定了一起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