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陈婉妹没有和俞振发争执下去，她像过去那样，顺从地应下他说的话。 “知道了，我会说她的。” 俞振发这才消了消气，哼了一声，“早这么说不就好了？非得我动怒。” 俞振发和陈婉妹吃了早饭之后就开始认真地打扮自己。穿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体面衣服，陈婉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低下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口红。 这是俞锦绣给的，她说只要抹上，就能容光焕发。 陈婉妹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点了点，鲜红的唇色的确衬得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妈，我和哥要去嫂子家接亲了！” 俞承光跑过来说了一声就往外跑，两兄弟到了院子里，突然想到忘了打领带，又匆匆跑了回来。陈婉妹难得一次没有满屋子忙活，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镜子，静静地看着两兄弟的身影。 孩子们越来越忙，她则越来越闲，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时光转瞬即逝。 “哥，你别着急啊，不就是接个亲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慢慢吞吞过去，嫂子才不舍得刁难你！” “俞承光，你给我在这儿耍嘴皮子，快走，没时间了……” 两兄弟爽朗的声音愈发远了，最后，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这屋子里。俞振发的双手背在身后，走到门边看了一眼两兄弟的背影，好脾气地笑了笑，“这两个小子……” 多好啊，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世界。陈婉妹转过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笑着，一滴泪从眼角的沟壑滑了下去。 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只是突然静下来，心底多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而已。今天是大儿子结婚的大日子，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今天了，往后还有二女儿，还有小儿子，他们最终都能与另外一个好孩子组建幸福的家庭，而她的使命似乎也逐渐完成了。 有人说，年纪大了，苦也捱够了，难过的事一天比一天少，开心的事一天比一天多。 到了最后，老人家已经哭不出来了，即便真的落泪，也不过是喜极而泣罢了。 第一百七十章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一百七十章人逢喜事精神爽 对于陈婉妹心里的感慨，俞锦绣一无所知。 如果俞锦绣清楚陈婉妹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定会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告诉她，谁说她老了？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而已，人生也才只进行了一半，谁说她的使命就此结束？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地方要去，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办！ 坐在镜子面前的陈婉妹打了个喷嚏。 她擤擤鼻子，心道，谁在念我？ 长安饭店里，来来往往的宾客送上礼金，虎头虎脑的小朋友们从前台的小果盘里拿一颗奶油话梅糖塞到小嘴巴里，还不忘往兜里揣上几个，顺便仰着脑袋问自己的父母，“新娘子在哪里呀？我想去看看！” 坐在饭店临时隔出来的“化妆室”里，俞锦绣为方薇薇最后扫了一层腮红，又补了补口红。 这口红的颜色很深，却一点都不艳丽，想来也只有像方薇薇这样大方得体的女孩儿适合这唇色，因为当俞锦绣帮她把口红涂匀的时候，突然发觉她的端庄减了几分，气场倒是增了几分。 俞锦绣很专业，跟着方薇薇一整天的时间，时不时就给她补补妆。 虽说这年头的婚庆行业还未兴起，新郎官和新娘折腾了一整天也留不下个影像，按理说俞锦绣这妆就是补得再卖力，时间一过，也没办法在人的心上留下些许涟漪。 但是，俞锦绣始终相信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时刻以最美的状态出现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面前。 方薇薇忙里偷闲，调侃道，“锦绣，你说你这一行真的有市场吗？这么麻烦的事，难道大家真愿意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还连带着浪费一笔钱？” 今天的俞锦绣就是再cao劳，也是不收钱的，一来是她自认为技术还不到能赚一波钱的地步，二来是方薇薇和她的感情这么好，她自然是得自告奋勇地帮忙，这是她身为小姑子的义务。 但是，现在不收钱，不代表她将来不靠这个额赚钱。俞锦绣和方薇薇来往甚密，两个人在私底下叽里咕噜讨论了不少有关于未来的规划，而在目前来说，俞锦绣是想要把自己的这一爱好发光发热。 方薇薇还有些怀疑，她生怕俞锦绣浪费时间做了无用功，俞锦绣也只能笑一笑，宽慰她放下心来。 在未来，彩妆业几乎是最挣钱的行业之一，谁的手往里头沾，谁就能赚得钵满盆满。当然，俞锦绣肯定不能在方薇薇面前说这个，否则人家或是担心她累坏了开始胡言乱语，或是紧张她走火入魔开始异想天开，总之怎么都不会是件好事。 “嫂子，这一行究竟会如何发展，我们先放在一边去。”俞锦绣帮方薇薇整理着头纱，从容地笑着，“我只知道，看见新娘子们满意的笑容，我是打心眼里满足的。” 头纱掩住了方薇薇的脸，她抬起眼的时候，眼中像是蓄了一层雾，朦胧又美好。 “人家都说结婚当天的女人是最幸福的，之后就会开始被生活磋磨，到了最后，感情随着美好的容颜一起，面无全非。”方薇薇淡淡地开口，看起来有些感慨，但不悲观。 听着方薇薇说的话，俞锦绣会意一笑。后世的确流行这么一句话——女人是一天的公主，十个月的皇后，一辈子的cao劳。 只是，她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以方薇薇的智慧和俞承国的眼界，总会经营好他们的小日子。 “嫂子，你会幸福的，一辈子都会幸福。”俞锦绣看着方薇薇，说出的话突然变得煽情起来，方薇薇一怔，抿着唇笑了笑。 方薇薇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那是最坚定的笑容。 一切准备就绪，简单的小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俞锦绣把自己带来的衣服换上。 雅致的藏蓝色针织裙看起来很有质感，松散随性的发扎一解开，半长不短的卷发已经落在肩上，她没有化太浓的妆，只给自己的唇补了口红，看起来就已经足够自信。 俞锦绣走到母亲身边的时候，收获了大片大片的目光，对此，她只是温和一笑，云淡风轻。 “妈，你今天真好看。”俞锦绣挽上陈婉妹的臂弯，“要当婆婆了，以后你就有两个女儿，可不能偏心啊！” 人家都说最不好处的婆婆就是像陈婉妹的，自己有一个女儿，总是拿自己的女儿跟儿媳妇比，一不小心就偏了心。陈婉妹就是再落伍，也听得懂俞锦绣是在提醒她一视同仁。 一碗水端平说来很轻松，可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只要她想把这问题给想明白了，家里的矛盾必然不会成为形势多么严峻的问题。 陈婉妹知道女儿的意思，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我非要偏心，以后有好吃的都给你嫂子吃，有好玩的都带你嫂子去玩。” 听见她说的话，俞锦绣也咧着嘴笑了笑，没心没肺的。 陈婉妹不善交际，女儿往边上一站，她的底气立马足了不少，母女俩一起在宴客席站了一会，见到来宾就微微一笑，寒暄几句。人人都是先道一句恭喜，再夸俞家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闺女，多好的福气，羡煞旁人。 陈婉妹听着他们的夸赞，乐得合不拢嘴，除了谦虚地摆手念叨着不敢当不敢当，她也说不来多冠冕堂皇的话。 俞锦绣很少见母亲笑得这么欣慰，心底也像是弥漫着吹散了的棉絮，细腻而又充实。 俞锦绣温柔地笑着，目光落在每一个来宾的身上，笑容一直都没有消散，直到看见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一个人。 高挑的身影，保守端庄的打扮，眼底有怯生生的惊惶，唇角却带着几乎不可察觉的喜色。 这人不是陈秀蓉，还能是谁？ 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她是来砸场的？俞锦绣脸色一变，想要冲上前去狠狠质问她一番顺便把人赶走，可陈婉妹却拉住了她的手。 “锦绣，”陈婉妹摇了摇头，逼视着俞锦绣澄澈的眼睛，“今天是你哥的大喜日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胜利者的示威 第一百七十一章 胜利者的示威 后世的小学生们吵架的时候总是会说一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俞锦绣要脸，陈婉妹要脸，因此，此时此刻，她们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着陈秀蓉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 陈秀蓉走了过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交到陈婉妹的手上。 这红包不厚不薄，与其他宾客的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心思，居然舍得在俞承国的婚宴上随一份人情。 “恭喜。”陈秀蓉微微一笑，之前谄媚的神态已然消逝。 冲着俞锦绣，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自从林小婉被退学，家里就再也没有过欢声笑语，孩子是个死心眼的，每每看见弟弟的书本总是一脸愁容，陈秀蓉能怎么办？她也想要让俞振发帮帮忙，可林小婉到底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即便他真的想帮，也是力不从心。 人家学校的校长和他一搭上联系，第一个要问的就是这孩子是谁，听说是他同事的女儿，这同事又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工，他们也就兴趣缺缺了。 不是非帮不可的忙，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陈秀蓉打心眼里怨恨俞锦绣，可她现在还想要在俞振发面前装出贤良淑德的温婉样子，总不能在这会儿功亏一篑吧？若是让俞振发觉得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泼妇，恐怕林小婉未来的好日子就更悬了！ 于是，陈秀蓉只能选择忍。 可明面上不能与陈婉妹母女俩对着干，暗戳戳进行总没什么问题吧？所以她来了。她挑了自己衣橱里最好的衣服，还特地去美发店做了个发型，临出门的时候林小婉垂头丧气地问她要去哪里。陈秀蓉握着林小婉的手，温和地说，mama是去膈应那对害人精母女的。 是的，就是害人精，如果不是因为她们，她的乖女儿现在已经准备着下学年直接进市二高念书，安枕无忧。 陈秀蓉看着俞锦绣，几乎要咬碎牙，她恨恨地瞪着这人，一张嘴，却是满满的祝福，“锦绣，听说你哥哥要结婚了，我特地来恭喜你们的。” 陈秀蓉看着俞锦绣把话说完，话音落下，目光转到陈婉妹的身上，笑意盈盈。 这神情，俨然是胜利者的示威。 俞锦绣冷冷地看着她，“红包拿来了，祝福也送到了，你可以走了。”她一抬手，指着大门，“大门在那里，不送了。” 俞锦绣学不来惺惺作态，她不喜欢陈秀蓉，那就是打心眼里的不喜欢。与楚琴相比，她认为陈秀蓉才是更可恶的。 因为前者的阴谋与攻击都在她可以抵御的范围之内，她可以沉着应对，顺便给予对方强有力的一击，对于她而言，楚琴无法造成她的威胁。 可是陈秀蓉不一样。陈秀蓉是冲着陈婉妹来的，就好比此时，她冲着陈婉妹笑了笑，“你女儿说话太冲了，我想和你谈一谈，行吗？” “不——” “锦绣，你去看看你哥和嫂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婉妹平静地打断了俞锦绣的话，一个眼神示意，目光坚定。陈婉妹的态度很少像现在这样强硬，俞锦绣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撒泼打滚非要留在这里，毕竟这一刻，母亲的气场很重要，面子更重要。 俞锦绣走到饭店外面去，陈秀蓉就像是找回了主场，她一笑，眼角的纹路就全都出来了，这喜气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结婚的是她的儿子。 “你姓陈，我也姓陈，我叫你一声陈姐，不过分吧？”陈秀蓉笑着问。 凭良心说，连陈婉妹自己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陈秀蓉的对手。即便陈秀蓉这几年的日子过得不太好，可她这人就是有一股劲儿在，这股劲儿一使出来，陈婉妹就显得朴素而平凡。 可即便如此，陈婉妹还是没有退却。 “不用叫我jiejie了，我们俩也不太熟。”陈婉妹平静地说。 她的笑容早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局促和不安，可即使到了最无法招架的这一刻，她还是谨记自己的身份。 她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可俞锦绣却无数次拉着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作为母亲，她是最伟大的。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辛苦抚育了三个优秀的孩子，她当然可以坚定地挺起胸膛来。 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为了三个孩子，她也不能退缩，不能躲闪。 至于俞振发，她不再强求，他是要求她继续做他的妻子也好，想让她收拾包袱走人也好，都不是最重要的，一切都得等俞承国的婚事结束之后再从长计议。 陈婉妹的气势不强，可她是堂堂正正的。 这幅不卑不亢的姿态令陈秀蓉皱起眉。 谁说俞锦绣不像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