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十二）烟火

    四年前的萧蒻尘，你能够想到么？你能想到那个最让你害怕的于威，那个每天都把你欺负到哭泣的于威，有一天会用生命来保护你么？

    “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萧蒻尘跪在地上哭泣着，“拜托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你不会哭了吧，”于威无奈的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而那些拳脚相加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你一哭，我还以为又回到四年前我欺负你的时候了。我拜托你了，像以前那样逃吧，发挥你的专长，逃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苏月哥的机车就停在外面……”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萧蒻尘坚决地否定，她不能再用同样的方式让于威也死在自己的身后。

    “你必须走，”于威的声音强硬起来，“难道你不想为苏月哥报仇了么？”

    萧蒻尘愣了一下：“可是，你不是把杜冰……”

    “如果我说，杀死苏月哥的人不是杜冰呢……”

    “什么意思？”萧蒻尘用从未有过的力度拍打着铁门，“什么意思？你说话啊，于威！”

    可是于威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相反的传出来的却是铁门被撬开的声音。

    于威他……萧蒻尘悲愤地攥紧了拳头。

    她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几乎是爬着到了苏月的机车旁，卷帘门打开的瞬间，车子在男人们的怒骂中冲了出去。

    车子终于疾驰到了行人较多的街道，萧蒻尘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早已无力的双手再也握不住车头，身体直直坠了下去，机车倒在地上巨大的轰鸣声立刻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萧蒻尘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从自己身下不断流出的鲜红血液。

    月身下染红了大片白雪的血，

    灵川手上不断喷涌而出染红床单的血，

    那些鲜红的血液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狠狠地刺在她的眼睛上，直至她眼前的世界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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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蒻尘……蒻尘……”

    一遍一遍叫着萧蒻尘的名字，叶灵川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

    “你醒了！”病床边的齐斯雨惊喜地看着她。

    叶灵川的目光却从她的身上移开，在房间里到处搜寻：“萧蒻尘呢……”

    齐斯雨愣了一下，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

    “萧蒻尘呢？”叶灵川又问了一遍，见齐斯雨不说话，便掀开被子要下床。

    “你要干什么？”齐斯雨赶紧拦住他。她从同学那里听说了叶灵川跳楼自杀的消息，急的半夜跑到医院来看他，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那样骇人的画面，还好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输血也已经不需要了。她心惊胆战地守在他身边，好不容易等到他醒来，结果他又要跟自己过不去一样乱动。

    “我要去找萧蒻尘，我要去找她……”一只胳膊骨折，另一只上面全是输血留下的青紫，即使这样叶灵川还挣扎着要起来。

    “你别犯傻了！”齐斯雨见他这个样子心疼地喊道，“你找她做什么！你不知道她讨厌你么，她讨厌你到要杀了你啊！”

    “杀我……”叶灵川被弄迷糊了，“你在说什么啊？”

    “我亲眼看到的，”齐斯雨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真相，“我亲眼看到的，我亲眼看见她拔掉了你输血的针头，我亲眼看见她丢下满身鲜血的你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骗我！”叶灵川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不相信萧蒻尘会那么对他，萧蒻尘怎么会那么对他……

    “是你自己在骗自己吧，”齐斯雨强迫他正视自己的眼睛，“和我一起进来的护士和医生都看见了，而且所有人都看得到，你和萧蒻尘之间永远都是你单方面地喜欢着她，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你！”

    “别说了！”叶灵川吼道，他不愿意再听这些让他心痛的话语。他忍着疼痛用力推开齐斯雨，跳下床跑出了门外。齐斯雨也赶紧追上他。

    他打满绷带的双腿立刻又变得鲜血淋漓，可是他像没有感觉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在走廊上。

    去找她，去找她……他就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意志从未有过的执着。

    也许因为太过执着，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走廊另一侧被几个护士迎面推来的手术床。

    “蒻尘，蒻尘……”他呼喊着这个名字，却没发现躺在手术床上与他擦肩而过的，正是他在寻找着的那个人。

    叶灵川……在叫我么？我好像听见灵川的声音了。

    萧蒻尘忍着疼痛睁开眼睛，朦胧中她看见叶灵川毅然离去的背影。

    微微失神后，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终于愿意离开我了，灵川。

    没有一丝犹豫地离开我。

    这样就好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安心地闭上眼睛重新睡去。

    叶灵川光着脚跑在冰冷的雪地上，幸好医院与他家离得并不远，但平时十分钟的路程他还是跑了半个小时，只穿着一件睡衣的他身体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推开家门，屋子里漆黑一片，所有摆设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萧蒻尘根本没有回来过。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叶灵川呆呆地站在黑色的屋子里，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一脸迷茫。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丢下他？

    月丢下他离开了。

    萧蒻尘也不要他了。

    他很努力了，他已经很努力了，他努力地去爱自己的家人，努力地想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可为什么他那么努力，最后还是一个人孤独地呆在黑暗冰冷的屋子里。

    “叶灵川……”齐斯雨轻轻走到他身后，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被悲伤击溃的男生。

    “我不要呆在这里……”叶灵川蜷缩在地上喃喃地说。

    “那我们回医院吧。”齐斯雨试探着问。

    叶灵川摇摇头，漆黑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神色：“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要呆在没有人回来的屋子里。带我走吧，是谁都好，带我走吧……”

    “我带你走，”齐斯雨心痛地抚上他的脸，“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不放心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叶灵川，齐斯雨准备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贵重的东西就立刻离开。

    “叶灵川，你床头放的这些东西要带上么，会不会是很重要的东西？”

    看着齐斯雨手上的东西，叶灵川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是一那束烟火，萧蒻尘新年那夜送给他的那束烟火。

    他伸手疼惜地抚摸着它们，然后抬头看向齐斯雨：“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点燃它们好么。”

    齐斯雨点点头，她从厨房找来了火柴，搀扶着叶灵川来到阳台上。她将烟火一根一根点燃，它们从她手中瞬间迸发出美丽的火光，争先恐后地飞向夜空灿烂地绽放。

    “好漂亮啊！”齐斯雨激动地跳了起来，从小就被过度保护的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感到又兴奋又开心。而她望向叶灵川的那一刻，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她看见叶灵川哭了。

    他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轻轻颤抖着哭了。他哭的那么伤心，连那照亮天际的美丽的烟火看上去都变得悲伤起来。

    萧蒻尘在睡梦中听到淡淡的声响，她轻轻皱了下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身旁的年轻护士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看见你满身是血的被推进手术室，真的吓坏了。”

    血？

    她想起来了，好多血。

    萧蒻尘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孩子呢，他还在么……”

    护士惋惜地摇摇头。

    不在了啊……萧蒻尘绝望地垂下手来。

    全都不在了啊……

    耳边又响起了方才睡梦中那淡淡的声音，她空洞的眼睛望向紧紧拉着窗帘的窗户。

    “窗外，是什么声音？”她问。

    护士赶紧过去拉开窗帘，然后望着天空惊喜地笑了起来：“是烟火啊，很漂亮很漂亮的烟火。”

    “烟火……”萧蒻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她在护士惊讶的目光中拔掉了手上的针管，试图起身向窗边走去，却因为双腿无力重重地摔在地上。

    护士吓得跑过来扶起她：“你才刚醒，不能下床的。”

    萧蒻尘摇头，依然望着窗户的方向。

    护士终于妥协：“你想看烟火么，那扶你过去吧。”

    萧蒻尘的身体完全没有一点力气，勉强离开地面的她浑身都像被碾过一样痛，只能完全把身体靠在护士的身上慢慢移动到窗边。

    到达窗边时，大汗淋漓的护士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体贴地指向右上方的天空：“你看，就在那边！”

    萧蒻尘的眼睛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刚好与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灿烂烟火相遇。那团紫色的烟火闪烁着美丽温暖的光芒，一点一点照亮了她的眼睛。

    可惜只有一瞬间而已，然后它就像粉碎的星星一样，凄美地从空中凋落。

    “灵川……”萧蒻尘对着那烟火伸出手，却只触摸到面前冰冷的玻璃。

    新年那夜，叶灵川在布满烟火的夜空下赌气的表情再次出现在眼前：

    “如果我死掉的那天蒻尘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拜托别人点燃它们，你要是看到的话可不要忘记流眼泪。”

    萧蒻尘的心脏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再也无法抑制悲痛的她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那些在空中此起彼伏绽放着的美丽烟火并不刺眼，这一刻却仿佛把她的整个身体整个灼伤。

    “你怎么了，没事吧？”护士被她崩溃的样子吓坏了，担心地伸手去扶她。

    而萧蒻尘仿佛是一只完全失去了意识只被调整到哭泣状态的机器人，她跪在窗外绚烂的烟火止不住地哭泣着，整个房间都变得绝望和悲伤。

    “你要不要先起来，”护士手足无措地拉她，“地上太冷了，你不可以受凉的。”

    “冷么，”萧蒻尘呆呆地望着那些烟火，泪水不停地流出来，“明明那么温暖，明明那么温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