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周老和林老两人平时的工作就是喂好牲口棚里的牲口，然后打扫牲畜圈这些。 这活儿听上去不是太重的活计，但也都算得上是脏活累活了，一天光是牲畜们的口粮都够两位老人折腾的了，更别说还让曾经站在讲台上手拿经典的两个大学者清理牲畜粪便这些了。 这要不是两位老人在劳改农场干过比这还要辛苦的活计，想来也不能这么快的就适应得了的。 不过古家人再怎么照顾也就是这个程度了，毕竟这大环境如此，古家人在这村子里有话语权，但却也不是一手遮天的。跟其他地方下放的人比起来，他们的环境也能算是中上等的了。 对此两位老人心里也是有数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抱怨。 但看到这一幕的周天宇显然就不太能适应了。 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看惯了两位教授备课讲课的模样，平时接触到的也都是大学里的老师和高素质的学生，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了。 习惯了那样的状态，如今看到这牛棚的环境，再看看两位老人搭出来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了的脆弱的茅草屋，那常年拿书握笔的双手如今拿着铲子在清理臭不可言的牲畜粪便，而自家爷奶也好似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被周天宇看在眼里，小孩儿的眼眶立马就湿润了。 第46章 拜师（三合一） 周天宇看着爷奶现在的境况, 内心感到痛苦不已。 他不禁抱着头蹲下了小小的身子, 满脑子充斥着的都是当初爷奶被带走那天, 家里遭逢巨变的场景。 这场景就像是他的梦魇, 一遍遍的扎在他的心里，时常地在他不经意之间，就会钻出来刺激他脆弱的神经。 平时他都是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起这些场景的, 但他在看到眼前自家爷奶破衣烂衫的样子时, 当初的那一幕幕场景就不受他控制的不断往他的脑子里钻，让他无力抵挡，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周天宇在家里出事儿的那天, 被京大的一个守门的大爷藏在了他家，得以躲过了当时的突变。 这个帮助他的大爷姓张，本人是个十分热爱学习的人。 曾经周老送过他几本书, 还教他了一些知识，于他算是有了半师之谊的。 这位张大爷也是看着那时周家的惨状, 心有不忍, 也为了报答当初的授业之情，就把被所有人拒之门外的周天宇接回了自己家, 照顾了两天。 虽然周天宇本人那时是被藏起来了，身体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在周家二老被众人围着受到言语和身体上攻击的时候, 他当时是和张大爷躲在了事发的那条街的街角的。也是那个时候，他把自己爷爷奶奶受罪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亲眼目睹亲人受难这件事除了张大爷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也不敢跟爸爸爷奶说起, 害怕他们担心自己。 可是这事儿也成为了他的梦魇，他会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想起当时要不是张大爷拉住他，他要是也冲出去了，跟着爷爷奶奶一起承受那些会怎样。与其自己被他人庇护着这样躲在旁边看着自己的至亲受着种种的折磨，还不如当时就跟他们一起承受了所有，也许那样的话，他的心里还能够舒服上一点。 陷入悲痛的周天宇的反应把一旁的古明妍给吓了一跳。 她这会儿也很方啊，不知道这孩子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一下子反应这么激烈的。 也是古明妍没能充分的换位思考。她作为一个‘先知’，又因着看了许多的缘故，知道现在的大环境的情形。所以她对于两位老人现在的状况是有心理准备的。而且甚至可以说两位老人因着自家的照顾，过的日子已经算是比与他们同样遭遇的人要好上许多了的。所以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周天宇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到的原因。 那边本在埋头整理牲口棚的周老两人听到动静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孙子蹲在那里抱着头，全身痛苦的样子。 周老先生还好，看到自家孙子在眼前，也就是湿了眼眶，身子跟着颤抖了几下。 他是也看到了孙子旁边站的古家小孙女儿了，当下就明白了这是古家人帮忙给安排的，叫自家孙子来看看他们的。 老爷子暂时还能保有几分理智，可那边的林白女士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了。在看到自己孙子的那一刻，她就冲了上来，抱着周天宇就开始大哭。 一手带大的孙子这么久没见了，尽管有消息告诉他们孩子一切都好，但对老人家来说，没有亲眼见着，那是怎么都放不下心的。 古明妍看着这祖孙两人抱在一起哭的样子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她能理解两人的心情，就说如果换成她跟老爷子老太太分开这么久，还是在遭逢巨变的时候，她指定哭的比周天宇还惨。 当下劝是劝不住的。 古明妍之后就自觉地走的远了点儿，帮着在四周望风，别叫别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是。 好在周老先生的理智还是在线的，看着老妻和孙子哭的不行，他赶紧上前扶起二人，边拉着他们往茅屋里走，边劝着说明现在的情况，着实是不好闹出动静叫别人发现的，回头对谁都不好。 古明妍眼瞅着两人被周教授劝进了屋，原是想着就在这附近待着玩会儿，给他们祖孙三人留出些空间好让他们好好说说话的。 正这么打算呢，就听到周教授温柔的声音叫她：“你就是小明妍吧，之前跟你爷爷一起来过，见了几次，一直也没能说上话。现在一起进来吧，让周爷爷和林奶奶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听着周教授温声细语的邀请，古明妍是不知道如何拒绝也不想拒绝的。加上她一个人在这周围晃荡也不太好，她也不知道人家祖孙要说多久的话，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离开。与其在这里无聊的待着，那还不如跟着一起进去呢，反正她进去就当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不打扰人家亲人团聚就是了。 古明妍跟着周老爷子走进了他们的茅草屋，那边祖孙二人看着都已经整理好情绪了。虽然两人的眼眶都还是有点红红的湿湿的，能看出来不久前还在哭的样子。 古明妍跟林教授打招呼：“林奶奶好，我是古明妍，我爸爸是古建国。” 林白：“好好好，奶奶知道你。真是个机灵的好孩子。来，叫奶奶好好看看。” 古明妍走上前去让林白看她，被她拉着手温柔的笑看着，不由觉得这样的境况下还能如此温柔的笑出来的老人家，心态真是尤为难得了。 她这会儿心里更是向往着想跟这两位老人学习亲近，不说能学到多少本事吧，单就这样在逆境中还能保持积极向上的心境这一点，就足够她好生修炼感悟的了。 跟两位老人做了基本的寒暄之后，古明妍就自觉的坐到角落里去装哑巴不说话了。 周老和林老看着这姑娘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懂事的，这要给他们祖孙说话的空间啊。 想来古家那样的人家能放心叫这小姑娘带自家孙子过来，肯定是心里有底的。再看这小姑娘的机灵劲儿，他们当下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赶紧抓紧时间跟孙子好好亲近亲近吧。 古明妍坐在角落里一边观察这个小茅草屋，盘算着马上入冬了这里还缺点儿什么，一边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另外一边传来的说话声。 倒不是古明妍有意偷听，这里毕竟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声音再小也能听见。何况那边的三人也没有刻意要避着自己的意思，古明妍就基本都能听到了。 就听周老他们先是问了问周天宇从京都一路来安城的路上的事，有没有饿着冻着啊，谁把他送来的，安不安全啊。然后又是关心他来了安城之后在白敬龄家里生活的好不好之类的，反正就是衣食住行的都问了个遍。 周天宇的这些事情其实老两口之前在周晓淳的信里还有古建国跟他们说的时候，都已经说清楚了的，但这现下亲眼见到孙子了，他们还是免不了要再亲口确认一番的。 周天宇明白爷爷奶奶这是担心关心他呢，于是就把所有关于这段日子自己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跟两位老人说了说，并且一直反复强调自己过的很好，让他们不要为他cao心了。 再然后就是立场换了了个，变成周天宇不停的问老两口的身体什么的。 周季祥和林白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那些不好的事情说出来给孙子听了，他们只说自己来到古家村受了种种的照顾，现在身上的病啊伤的都已经好了，劳动强度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吃穿也都充足保暖，让他不要担心。 担不担心的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了。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这样相对平稳的生活，两位老人心里已经觉得很是满足了。 经过爷爷奶奶的诉说，周天宇这才知道了自家爷奶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在古叔叔家里照应之后的最好的状态了。他一方面是对古家又多了一层感谢，一方面又禁不住的想，之前自家爷奶过得到底得是有多不好。 不过这些沉重的话题到底不适合再提，三人都默契的避开了事情发生最初时候的那些骤变，还有现在无从得知的周晓军的消息，因为这算是三人内心里共同有的解不开的结。 京都那边的消息他们还算能通过古建国、宁荣臻他们打听的到，但周晓军到了蒙省后是个什么情形，现在谁都没法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再央求古家帮着去打探那么远的消息，所以现在也就只能按下不提这事儿了，当下只好好珍惜现在三人好不容易的团聚的时刻罢了。 虽然周家祖孙没有主动提过周晓军的事情，但其实古建国他们倒不是没有试图打听过周晓军的消息的，毕竟就算是他一时没想到，那不是还有周晓淳这个做亲meimei的无时无刻不在cao心牵挂嘛。 周晓淳曾经隐晦的提起过自己哥哥的事情，古建国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也是考虑到自己的手到底伸不到那么长，只能说以后有机会去蒙省了，或是周围有朋友有那边的关系了，到时候一定会帮着打听一二的，只是这事情现在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那边祖孙三人已经说了挺久的话了，从对方的近况再聊到了周晓淳的情况。 周家两老同样很多年没见过女儿了，虽然双方一直都有通信，但这时候能听到跟着女儿一起生活的孙子，讲讲女儿还有女婿和外孙子们一家子的情况，那自然要比信上说的更全面些。于是这一问一答的，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去了。 古明妍倒是有耐心等他们说完，但到底是害怕时间长了家人会担心她，所以这会儿她也不得不发出点儿动静出来，做个坏人打断人家的对话了。 周老爷子其实也觉得孙子来的时间挺长的了，他们现在每天也有定量的活儿要干，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今天能够亲眼看到孙子，聊上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不好再这样拖时间，省得后头出现麻烦。 于是就在古明妍发出点动静的差不多时间点，周老爷子就出声结束了三人间的对话。 虽然都还有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但祖孙三人也明白，现在并不是能够无所顾忌的时期，彼此能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他们已经感到很是满足了。 周季祥和林白这会儿看着这个帮着他们祖孙团聚的古明妍，那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刚刚他们听孙子说起这个小姑娘，听说她小小年纪的就会读书认字，还能写会算的，甚至连新华字典都能背。 两个教书育人多年的老教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的苗子。再加上自家受古家多方照顾，这小姑娘今天亲眼观察下来又的确是个聪明又机灵的，于是，两人不禁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想着这要是打小好好培养一番，以后这孩子的前途必将是不可限量的。 古明妍不知道这时候周老他们已经对自己起了兴趣，只是鉴于他们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好开口说当自己老师的话罢了。 不过两人虽然没主动提出这话，古明妍却能看出来老人家对她的印象很好。想来以后自己要是能多多过来几趟，不拘是送东西还是传消息抑或是问点儿学习上的问题什么的，老人家肯定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到时候多套套近乎，这拜师的事情估摸着也就能成了一半儿了。 周天宇跟着古明妍回到了古家老宅，一路上古明妍能明显的感觉出来他的心情好了不少。都能有心情跟她讨论起村子里的一些风景和习俗了。 想来这孩子今天的这一次会面，算是把他憋闷已久的心门打开了一些了。这样的话，自己也算是没白跟着忙活，又是成就感满满的一天呢！ 随着周末的结束，周天宇再是不舍，也只得跟着古建国离开古家村。以后他倒是不太能经常过来看望他爷奶了。 不过这次看过他们的情况之后，周天宇也是放下了些心的。二老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只要是不出什么意外，他们能在古家村好好的生活，也算是现在这情形下最好没有的选择了。 周天宇心满意足的回了城。跟休假回家的周晓淳说了说二老的情况和他们对周晓淳交代的要她好好生活这些话，当下周晓淳也算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看着侄子的状态恢复，想来父母那边的确是过的还不错，她也就能够专心工作，不再时时揪心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慢慢滑过。 自打上次跟着周天宇一起去看望过周教授他们后，古明妍就开始了她的地下作战。 她时不时的就借着出去玩儿的借口，拿了自己小仓库里的吃食就去给牛棚里的两人送去。有时候还央着自家爷爷上山打点野味换换口味，做出来的rou汤配着面条什么的也会给两位老人家送去补补身子。 就这么一点一点越来越多的接触，周季祥和林白对古明妍是越来越喜欢，慢慢的也会在她提到一些学习上的疑问的时候开口提点她几句。 后来这两人也发现了这个小丫头那是真的十分聪明，学习上可以算得上是一点就透了，也就不由自主地教给了她更多的东西。 古明妍的这一系列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毕老太太他们啊。 只不过是看着自家孩子好心善良，他们也便不去阻止罢了。之后发现自家孩子有在跟着人家教授学习，老爷子老太太那就更加不会多加阻拦了。 毕竟现在毕老太太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教这个聪明的小丫头什么了。离着这么近的就有两个留过洋的大知识分子在，两人还都是可靠的亲戚，他们也不怕自家丫头跟着他们学坏，也就放任她去了。 古明妍观察了一阵子，感觉到自家爷奶还有两位教授对自己跟着学东西这事儿好像都是互有默契心知肚明的样子，也就更加放心大胆的跟着学习了。 等到了周末，古建国他们回来知道了古明妍学习的事情后，古建国还很重视的专门跑了一次牛棚，就是为了感谢人家给自家女儿授业的。 两位老教授其实也是抱着惜才爱才的心思，加上对古明妍本来就很是喜欢，而且还有古家那么大的人情在，教导起古明妍来自然是倾囊相授的。 经过古建国这一次的上门，双方也算是过了明路了。古明妍这算是正式的拜了两位教授为老师了。 她现在跟着周教授学习历史还有诗词国学这些，古今中外的历史都被老教授串起来给她讲了个遍，好多她上辈子都没搞明白的事情这时候被老教授一讲，就变得十分清楚明白。古明妍不禁想，这不愧是给最高学府的学生教书的老先生，水平就是高啊。 另外，除了跟着周老学习外，古明妍还跟着林教授开始学英语。 林教授精通英、法、德、日、俄五门外语。 古明妍倒是没想着都学会老师的本事，但是她想着能从小跟着多学几门外语也是好的。毕竟几多不压身嘛，就是多学点儿以后出国玩儿也方便啊不是。 因为上辈子好歹也是top2出来的硕士研究生，那英语虽说还给老师了一些，但基础知识和发音还是在线的，古明妍学起来速度和进度自然是很快的。 林白教授知道现在这情况不好找到相应的教材，就拿着古建国提供的纸笔自己趁着空闲的时间给古明妍亲自编写教材。 因为古明妍英语学的很快，所以林教授现在都已经想着英语之后再给古明妍把法语也教了。 总之这三人一教一学的很是愉快。 古明妍获得了精英式的一对一教学机会，收获多多超级满足。 两位老教授也觉得能碰上这样聪明好学的学生也很是难得。在教授古明妍的过程中也让他们有了一种脱离了现实的感觉，好似现在他们还是在京都大学里的课堂上教书育人的老师一般。 对于这样的大知识分子来说，身体上的折磨都不是最致命的，只有精神上的枯竭才最是消磨人的意志的。 所以他们教古明妍知识，也同样是给自己的精神世界充电的过程，也让他们体会到自己还是有用的，那些曾经的所学都不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不至于让他们的精神陷入虚无，能够更加振作精神，积极的面对现在艰苦的现实生活。 这样每天忙着干活还得备课，再抽出时间教小朋友的生活，虽然劳累，但也十分充实。时间和身体的精力都被填的满满的，他们也就没工夫东想西想的，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劳逸结合，深入实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