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他独自一人走在黄原城的街道上。两侧的行人有说有笑的和他擦肩而过，有的人会驻足停留片刻去观察一番这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因为从行为举止来看，他怎么都不像本市的人，反倒像是从山区来的。今天的会议刚一结束，珊海就安排着孩子们向原西返程。而金波亲眼目睹着她们上了车，他才安心离开。不管怎么说，自己是学校派来的保安，万一老师跟学生有个啥事，自己可以要背锅的。而金波在来之前就已经和学校打好招呼，晚回来几天，理由是看望父亲。校长二话没说当即就答应了。金波来学习这么多天，他还是很看好这个年轻人的，有头脑，有热情，有担当。无论是孩子还是老师，和这个保安总能打成一片，而且几个月以来学校也一直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学生安全事故！从这点上来说，他不给金波放个假也着实说不过去。 此刻，金波的内心当然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他很想见到父亲，当初自己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他，这两年也让他担心了。而自己也有许多话去对他说；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跟父亲提起这两年来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往事的那段伤痛深深的刺痛了他，他自己也不愿意回想起来。这次回到黄原，见到自己的父亲，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这两年来自己对他的歉意。 金俊海知道儿子回来，也是托少平的口信才得知的。几个月前，少平从黄原向大牙湾赶去的时候，专程去拜访了一下他，把兄弟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金俊海。当时，俊海老汉满是眼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儿子是死在了外面，再也回不来了。几年来，他和女儿金秀一直因为金波担心的睡不着觉。现在儿子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老汉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直到秀告诉自己她和哥哥已经见到了，老汉才真的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现在，他巴不得赶快看到儿子的身影。他想知道这两年来，自己养下的小子到底有没有变了模样，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受伤唉，也许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永远也放心不下远行的子女。他们自始始终就没有离开过至亲之人的牵挂。这或许来自一个父亲对儿子最真切的挂念吧。俊海老汉知道儿子还健在后，当即就在为他筹划婚事。他养下的娃他自己最清楚不过，马上要三十的人，在不成家立业，那说不定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自己生活虽然说也不是特别富裕，但是宽裕也是可以说的上，至少给儿子娶媳妇的钱老汉还是能拿出来的。他原先是给邮局开车的，后来黄原兴起了出租车，他便跑起了出租车，几年下来，也挣下了不少钱。这次儿子回来，老汉打算要好好为儿子花点钱，给儿子筹个好一点的姑娘家。 上个月，他在桐城的一个亲戚给他来信，说是找到了一户人家，姑娘也是农民家出生的。家里在镇上开了个菜店，也不算太穷，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而听亲戚说，这个姑娘长得也很俊秀，除了是农村的女娃以外，其他各方面都像是一个城里来的。只不过女娃不爱念书，早早就回家干活了，连个初中文聘都没拿到手。这些老汉当然不会介意的，姑娘有没有念过书先抛开不说，至少人家老实，心肠好，对于俊海老汉来说，这也就足够了。 老汉提前知道今天儿子要来黄原，所以几天前就给金波寄了信过去，相信金波看到信后，就去找他，因此一大早七点钟金俊海就起来，在家等着儿子。他还买了只鸡，买了点rou，准备好好的给儿子做上一顿饭。不到十二点钟，一桌丰盛的菜肴已经准备好了。就这还不够，俊海老汉心想，他们父子俩这么久没见了，没有点酒怎么能行，因此他特意还去买了点茅台酒，准备好好给儿子灌上几杯 金波找父亲的住所也找了半天，父亲给的地址也比较偏，他在路上到处问行人，来回问了一圈后也总算是找到了。金俊海现如今住在一栋家属楼里，这个房子现在也不属于他的，应该算是租来的。不过，这栋家属楼也比较旧了，不算是新盖的，不过他看到父亲住在这里，自己也算是放心了。他还一直想着父亲是不是在外面揽工，住的地方和少平当年住的地方没什么两样，现在自己也算是放心了！至少老爹在外面没有受苦！ 他一步步的爬上了楼梯，到了门口，金波望着这扇门，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免回想到父亲的身影。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见他，金波也有一番说不出的喜悦来。他感觉自己的手仿佛抖了抖，很快便自己控制住了。他敲了敲门，刚敲了第一下，里面就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这声音还不小呢，金波猛的惊了一下，不免有点担心。不过很快门就打开了，没错，给自己开门的正是那个年迈的父亲。他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增添了不少，从脸畔到下巴长满了胡子，看起来邋遢不少。而父亲的身板还是那样的瘦弱，背也佝偻着。他只看见他的眼眶中闪耀着阵阵的泪珠，而裤腿上也沾满了土灰，现在他算是明白刚刚敲门时候，传来的声音是为何了，大概是因为父亲太激动，开门的时候，一不留神的甩了一跤，还没顾得上去把灰拍掉，就来给自己开门。他也知道父亲这两年是苍老了许多，内心上一定经受着一种煎熬与痛苦，想到这，金波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狠自己不争气，给年迈的父亲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 “爸！”他痛快的喊了出来，这一声的分量是那么的重，这包含着这几年来他对自己的懊悔，对父亲的思念。金波二话没说就直接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眼泪禁不住的流了出来。金俊海望到儿子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比金波哭的更惨，竟直接哭出了声来。早上起来，老汉还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见到儿子后，一定要笑着面对他，不能让儿子难过，可是事实上，他却由不住自己。唉，这或许就是亲情吧，这是一股伟大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左右的了它，这个世上，对人类最珍贵的感情莫过于亲情！任何人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就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都是有血有rou的，面对生自己养自己的爹娘，他也会暴露人性最真实最善良的一面 这父子俩就这么一直相拥着，这是一种无尽的思念。过了好久，金波才从父亲的肩膀上离开。 “别在外面站着了，娃，快进来，今天爸下厨，给你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爸不知道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来，咱爷俩好好聊一聊！” “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迎合这么一声。眼眶已经被泪水打模糊了。 他很快就坐了下来。面对这一桌菜肴，他迟迟下不了筷子。金波要看着父亲吃了第一口饭以后，他才动筷子！是啊，这一桌饭，包含着一个父亲对儿子真挚的关爱，这么些年，金俊海日思夜想的都盼着儿子赶紧回来，他们爷俩好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两年快三年过去了，这是第一次。对金波而言，这一辈子，自己可能都忘不了这一天！ 金俊海望着儿子迟迟不动筷子，忙督促他，“你这碎娃，快吃啊！” “爸，你先吃，我看你吃了，我在吃！” 金俊海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咽了下去。 “现在总可以吃了吧。” “嗯！”于是，金波拿起筷子，端起碗，就狼吞虎咽的扒了起来！长这么大，自己还没吃过这么香的一顿饭，对自己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桌山珍海味，这是来自父亲的味道，是父亲送给儿子一桌丰盛的菜肴，他边吃，眼泪边往碗里流。老汉望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出来，但是眼眶中却闪耀着泪珠。 “碎娃，慢点吃，别噎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给儿子往碗里夹菜。 下午的太阳好像一下子暖和了起来！明媚的阳光透着窗户撒了下来！在寒冷的十月也会有温暖的日子到来！这份温暖来自世上最真挚的亲情，荡漾在每个人的心中，正因有它，世界才会温暖，人们才不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