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章
在中午刚吃完饭后，少平就带着晓霞，向着润叶家走去。因为他也有一段日子没见润叶姐了，如今过年回来也好几天了，一家人该玩的也玩够了，而少平本生就在村里待得日子不多，过上几天他就打算带着晓霞上原西，上黄原去寻找记忆。那么趁在村里剩下的这几天，他要去走亲访友，去给村里其他关系和自己好的人拜个年况且，润叶也是晓霞的堂姐，去润叶姐家他们姐妹俩正好也可以见个面，好好唠唠嗑，在增进增进感情。 哎，只可惜少平现在都不知道，此番带着晓霞去找润叶，必然会掀起一番风浪。而润叶知道二妈也回村了，更是不会让少平带着晓霞过来的。 他和晓霞走在村里的土路上，经过每户人家后，人们基本都对少平投来异样的目光。因为晓霞长这么大，基本就没怎么回过双水村，村里的人也不认识她。那些光棍汉子们，色迷迷的看着这样一个俊俏洋气的姑娘，嘴里嘀咕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不正经的话来，哈喇子更是留了一地。没错，这些常年在农村土生土长的人，根本经受不住这样一个美丽端庄的姑娘的面孔，哎，乡下的种庄稼的女人都饱经风霜，只知道劳动却不会打扮自己，换句话说根本就不会有俊俏的女人。但此时此刻，白暂的皮肤，天使般的脸蛋，还有时尚的着装一下子就让这些汉子们明白晓霞是从城市里来的姑娘。哎，不过他们也只能看看而已，毕竟这个又俊又俏的姑娘已经有对象了，这些乡巴佬就蹲在那干瞪眼，想上前搭讪都根本不可能 现在最让他们吃惊纳闷的，还是孙少平。谁也没想到，过去在村里不起眼的孙少平，一个在外面掏碳的煤矿工人，现如今居然带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回村，曾经他们一直瞧不起孙少平，而现在，没有一个人不对他投来羡慕的眼光！天哪，这还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孙少平吗？出去几年，如今回来了，真的不同以往了。是的，他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啥，总感觉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唉，这样一来，那孙玉厚家的四个娃如今都可以说是很有出息了，老大不用说，全村人的活菩萨，砖厂大老板，老二虽然是个煤矿工人，但是能和这样一个洋姑娘谈情说爱，想必是在外面也混出了两把刷子，不然人姑娘又怎么能看的上他呢？事实上，这些人根本就是凭着主观思想瞎猜，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而大女儿孙兰花听说在大儿子孙少安的帮助下，也和丈夫在罐子村烧起了砖厂，小女儿孙兰香又是个省上毕业的大学高材生天哪，真的是不可思议，孙玉厚，过去一个穷的连饭都吃不起的老农民却能养出一帮给他争气的儿女，人们惊讶的同时也在佩服着他真是人随着时代一同在变化。 少平和晓霞就这样伴随着人们的议论声到了田家圪崂。很快便到了田福堂家，这阵子田福堂刚睡醒，而徐爱云和大嫂就在院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润生，红梅，润叶，向前四个人在屋内打着麻将。 此时此刻，田福军疯了似的，在往家里敢。他在心中祈祷着妻子能出去，最好不要让女儿和妻子遇到。如果当真让女儿见到了妻子，那事情就严重了，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徐爱云会对少平说一些打击人的话，或者以她的性子直接把少平和女儿给强行拆散，那对于意识还未康复的晓霞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打击，对少平更是心理上的一番无法想象的挫伤但是，事实上，来不及了，少平和晓霞已经到了大哥家。 他敲了敲门。院子里就徐爱云和张玉华两个人，听到门响后，张玉华前来开门。 “谁啊？” “婶儿，是我，少平。” 徐爱云大老远听见后，一下子怔住了。居然是孙少平，天哪，闺女不是被丈夫送到孙少平那边了，而现在孙少平过来了，徐爱云压制着内心的愤怒，没错，她拗不过老田，但是又想念闺女，长时间见不到晓霞，徐爱云便把所有的愤怒洒在了孙少平身上。 张玉华打开门后，看到少平和晓霞后，也很吃惊。看到少平当然没啥，但是晓霞就不一样了，作为大妈，她也很久没见自己的侄女了。侄女被捞起来后，她也只是听说而已，今天才真正的见到多年未见的侄女。 “快，快，你们快进来坐。”张玉华哽咽着说。 “婶儿，你这是咋了？哭啥嘞。”少平不解的问。 “没，没咋，婶看到你们激动。” 少平和晓霞想都没想的就走了进去。这样一来，就彻底不可避免的要出事了。 渐渐的，徐爱云看见了少平和闺女，她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们，可能是还没回过神来。而少平和晓霞刚进来也确实看到一个陌生的人，走进以后，他才看清原来是晓霞的母亲，爱云婶。 晓霞看清楚徐爱云后，条件反射的一下子立在了原地。不敢在往前走下去了，少平看到后，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晓霞看到了母亲，回想起了一些记忆，但是很快他才发现不对劲，他拉晓霞让他跟自己到爱云婶跟前，但是怎么也拉不动她。三十秒后，田晓霞直接掉过头，向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少平忙追了上去 他追上爱人后，拉住她，而晓霞却在挣扎。此刻，她的脑海中想到了去年发生的那件事。晓霞痛苦的叫出了声来，少平一把紧紧的抱住她，她捂着头，挣扎着。而张玉华已经看呆了，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没错，她确实也不知道这些。 终于，徐爱云再也忍不住了，她直接上前去，到少平跟前。 “晓霞，你咋了？我是你妈啊。”她对着闺女说道。 晓霞看都没有看徐爱云一眼，一直挣扎着叫喊。 少平在一旁安慰着她，“晓霞，别这样，她是你妈啊。你这是咋了？” “你给我从她身边走开。”徐爱云气的把少平拉开。然后直接上去抱紧闺女，没错，作为一个当妈的，见到闺女后当然是激动和喜悦，但是她看到晓霞这样的反应后，内心也很难受，闺女在痛苦的叫喊着，她这个做妈的心就在留血。 现在，屋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忙停下手中的活，从屋里走了出去。润叶出来后，看到这样的现状后，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哎，没想到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二妈和少平还有晓霞之间的间隙，终于不可避免的引发了一场“混乱”而其他人却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知，徐爱云抱紧闺女后，丝毫没有让晓霞感到一丝安全感来，反而加剧了她的痛苦。润叶意识到，必须要上前制止二妈，不然后果不堪想象。 “二妈，你别这样，晓霞现在还很脆弱，禁不起你这样折腾的。” “什么叫折腾？她是我女儿，我这么久没见到她了，抱一抱闺女还不行吗？” 这个时候，田福军终于赶了回来，一进院子，就已经看到了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听着晓霞撕心裂肺的叫声，田福军也明白了一切。 ”徐爱云，你这是作甚？“田福军一把把妻子从闺女身旁拉开。晓霞痛的失去了意识，然后直接昏倒在了地上。说实话，这一切的一切，少平就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不明白到底是为啥。他看到爱人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忙上去抱紧她。而田福堂他们也这才缓过神来，忙跑过去看晓霞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徐爱云看到晓霞昏过去以后，也吓的准备去扶闺女。 ”你跟我站住，别靠近她晓霞，你还嫌不够乱？“田福军拉住她。 ”老田，你在跟我说的啥？我是她妈，她是我闺女，我还不能靠近闺女？“ “你问问自己有没有当妈的样？你看不出闺女不愿意见到你？”田福军骂道。 “这怎么可能？” “徐爱云，你做过的蠢事你自己去买单，当初要不是你脑子犯浑，给我搞那么一出戏，晓霞能这么害怕你？” 润叶忙上前去劝架。是的，她知道，二爸和二妈终会因为晓霞而吵架的，但是现在是在大伯家，人又这么多，大过年的吵架伤和气。 “二爸，你别说了，大过年的，让外面的人听见也不好。” “润叶，你别管，你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啥。”是的，此时此刻，徐爱云已经失去了理智。 “爱云，我不能说啥，但是在闺女记忆恢复之前，你离她远点。你要真的关心晓霞，你就拿出点当妈的样。” 徐爱云越听越来气，”你说我没有当妈的样？你就有当爹的样？啊？田福军，我问你，你把闺女硬塞给那掏大碳的人，让闺女跟着他在矿上遭罪？这是你一个当爹该做的事？“徐爱云已经忽略了少平就在旁边的事实。 ”徐爱云，你给我闭嘴。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你心里没数？“ ”我偏要说，我就问你，人高朗哪点不如孙少平了？我承认当初我不该把晓霞灌醉来撮合她俩的，但是我就想知道，你是咋瞧不上高朗的？人可是中央的外孙，能看上晓霞，是咱家的福分。你倒好，宁可把闺女送到那穷的啥都没有的脏煤矿去，也不愿意让她和高朗在一起，你有当爹的样？“ ”咋？徐爱云，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娃们的感情让娃们自己来做主，咱别掺和行不行？“ ”我不掺和？我要是不管，丫头被你嫁给一个掏碳的，你可是市长啊，是地高官啊，他是啥？家里是农民，在矿上又是掏碳的，能配的上咱家吗？传出去被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咱，你丢的起那个人，我丢不起！“徐爱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田福军所担心的事都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田福军在也忍无可忍的，直接冲着妻子给了一耳光，好让她冷静下来。 ”有啥想说的，回去你跟我说，别在这丢人现眼，到此为止。“然后田福军就过去看闺女去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大过年的居然发生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到底是咋了，一家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成这。 晓霞被抱进了屋里，现在要赶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好快点醒过来。 而少平却没有进屋，呆呆的蹲在那，田福军也没有进屋，也站在少平旁边。哎，他知道刚刚妻子说的那些话，句句对少平来说都是特别刺耳的话，是对少平的一个侮辱。他对不起少平，如果自己过年没把妻子带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方才当着那么多人，妻子说出这样的话，田福军相信，就是内心在坚强的人，都会有羞耻感。无论如何，今天对少平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田福军站在少平身旁，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孙少平此时此刻，心里经历着腥风血雨。刚刚爱云婶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但是又何尝不是实话呢？长久以来，伴随孙少平的烦恼都是关于他和晓霞身份地位的差距，他明白自己肯定不能风风光光的娶晓霞进门，他们与生俱来的身份差距将会永远成为他们感情路上的绊脚石。少平不得不重新反思，倘若有一天晓霞真的嫁给了自己，他们真的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吗？世俗的眼光真的可以被抛开吗？少平越想脑子越乱。 他站起来，径直走向屋内，眼眶中含着泪水，到晓霞跟前，他用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少平握紧拳头，心中对自己呐喊着。 ”婶，你说的对！我是个煤矿工人，我是穷，我们家是农民没错，但是有件事你要搞清楚，穷人也有骨气，穷人也能选择自己的感情。我爱晓霞，晓霞也爱我，没人能改变这一切的，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把晓霞娶进门的！“说罢，少平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屋里的其他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孙少平的背影，他们惊住了，突然感觉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坚强而高大 然而，他从屋里走了出去以后，又没有那么坚强了，泪水在眼眶中翻滚，心里难受的卷起一浪又一浪，方才在屋里矫健的步伐，一下子拖沓了起来。他晃荡着撒着鞋子，如同瘸了一般的走了出去。田福军想叫住少平，但是却没张口，他明白，爱云已经深深的伤害了少平，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只能让他回去静一静，然后等女儿醒了以后，在悄悄的送过去 少平就这样，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带着无限的痛苦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