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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

    现在,参谋长近在咫尺,小兵蛋子们觉得自己可以再表现的好点,争当荣誉标兵。

    坐的近的几个孩子把参谋长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放学路上背给别的小朋友听,回到家里背给爸爸mama听,第二天上学再轮流背给小胖子听。

    小胖子简直听到怀疑人生。参谋长是个大骗子,她才不是她爸爸的宝贝,昨天晚上,她被她爸她妈一起揍了一顿。哭唧唧。

    作为史上第一个“打”到学校的家长,参谋长的所作所为很快传遍了基地内外,小胖子的爸妈自然也得了消息。

    什么感觉?堪称惊悚!他们闺女欺负了参谋长的闺女,被参谋长找上门了!

    小胖子她爸是第二飞行团三营营长,她妈在农贸市场租了个摊位,人来人往,整日里被八卦包围。回家后,夫妻俩闲聊,从来没想过避着点孩子。谁曾想,平时连课文都背不利索的孩子听两遍就能记下来,还背给同学听。

    事件的绯闻女主角,吴芸隔壁班的王老师,那天也被一起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方立安着重跟她交代了两句:“我家孩子有自己班的老师教,不需要其他老师瞎cao心,如果你再敢sao扰他们,我就到校长室举报你,相信校长一定会秉公处理!”从头到尾没提一句私人关系,但态度已经十分明了。

    再往后,方立安爷仨终于过上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清净日子。

    1988年,一个完整的新军衔制度诞生。

    方立安因其在对y自卫反击战和对y边境战中的卓越表现,被授予空军大校军衔。

    空军大校为空军正师职军官的主要军衔。此外,它还是空军副军职和副师职军官的辅助军衔。即资历较浅的空军副军职军官和资深的空军副师职军官,也可授予空军大校军衔。

    整个航空兵训练基地就三个大校,章师长、胡政委、周参谋长。章师长和胡政委都是五十出头的人,跟三十四岁的年轻参谋长没法比,大家在背地里都忍不住感叹“后生可畏”。

    然而,让众人更加无法想象的是,1990年7月,方立安被提拔为南方军区空军航空飞行师师长。从师参谋长升至师长,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尤其是,她才三十六岁。

    师长还是那个师长,政委还是那个政委,团长还是那个团长,只有参谋长不再是那个参谋长。

    方立安也很吃惊,算来算去,觉得应该还是在对y边境战中击中的那架飞机出的力,真是意外之喜。

    在航空兵师这三年,方立安跟家里的信一直没断过,每个月都按惯例给周老头寄钱,一个月十块,逢年过节还会买些营养品寄回去。

    至于向红梅和周大根,他俩那份早就停了,从她上一次回乡探亲起就没有了。

    不过,周大根今年六十,到了当初分家时候约定好的支付赡养费的年纪。年初,方立安写信回家,又把那五块钱给续上了。

    因为方立安一年到头几乎从不休假,所以每次职务调动,前后衔接的过程中都会给她留出一到两个月的假期。

    这一次,她同样打算利用这个假期回老家看看。

    算算年纪,周老头今年刚好八十整,村里少有老人家这么高寿的。他们那个岁数的人都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底子早就熬坏了,像他这样身子骨还算硬朗的,着实罕见。

    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原因,从去年年底起,周老头每回都要在信中叮嘱两句,大意是:在部队好好干,家里很好,没事别回来。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回回都是那两句,连说法都没怎么变,方立安就想了,莫非她爷这是在委婉地暗示自己回去看看?

    她虽然可以休假,但也要看时间,有些事情得提前安排。现在既然刚巧碰上了,那就回去瞧瞧。

    这次出门,她把两个孩子也带上了,倒是没打算带回老家。周老头要是知道她领养了两个孩子,弄不好喜事变丧事。还有向红梅,九成九要开骂,自家那么多侄儿侄女不养,跑去养别人家的孩子,只怕到时候还有的歪缠。

    方立安回老家,一来一回估计要花上大半个月,固然可以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隔壁朱大嫂照看,但等两个孩子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她的时候,她就心软了,即便在心里默念“我是后爹”也没用。

    算了算了,带就带着吧,就当坐火车玩了。

    方立安这几年跟张永军一直联系不断,虽然只是书信来往,但关系很铁。因此,她打算在经过路阳县的时候,把孩子托给当年只有一饭之缘的大嫂照看。有张永军作保,大嫂和大娘的人品非常值得信任。

    吴阳和吴芸并不知道自己始终摆脱不了被托人的命运,没有朱大嫂,还有张大嫂。他们爸爸在部队混迹这么些年,兄弟、嫂子一抓一大把。

    回乡路途遥远,火车不仅要二十几个小时,中途还得换乘。爷仨先是买了卧铺,睡了一夜后,换了硬座,到了千阳市再坐汽车去路阳。

    等到路阳县的时候,天色已晚。方立安决定带着孩子在外头安顿一晚,明天上午去百货商店买些东西拎去张家。

    至此,吴阳和吴芸终于知道,他俩明天就要被“送”人的事实。即便如此,两人也还是选择体谅爸爸。

    三人在人武部的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睡了个懒觉,九点钟才起床。洗漱过后,就开启了买买买的节奏。

    百货商店很早就开门了,不年不节,里面客人并不是很多。方立安买了两罐中老年奶粉,一条玉兰烟,两盒雪花膏,都是些实用的东西。

    光荣东路122号,大门还是老样子,贴了副半旧的对联,给她开门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中年人男人。

    后来,经介绍,方立安得知这是张大嫂的大儿子,跟张永军一起长大的大侄儿张卫国,张永军曾经在信中提到过他。

    张卫国跟自家小叔从小玩到大,自然对小叔的朋友也非常热情,问题就是称呼方面比较尴尬。因为方立安叫他爸他妈大哥大嫂,叫他卫国兄弟。

    目前,张卫国带着老婆孩子跟父母奶奶住在一起,爹妈年纪大了,有些服侍不动老人家。他们年轻人搬过来,帮忙照看下。

    这让方立安提出请对方帮忙照看孩子的时候很是不好意思,之前只想着自家孩子懂事能干,照顾起来应该不费力,却没想到张大哥张大嫂年纪也大了。

    张卫国见方立安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结果没想到只是带孩子而已。他家两个孩子都大了,正好可以带两个小的玩,大家以前不都这么过来的?

    方立安吃了午饭才走,临走前,张家一大家子都叫她放心,让她只管去忙,他们不会叫孩子受委屈的。

    三年过去,回周庄的路没变,但是路上的交通工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有拖拉机,还出现公交车了,真是可喜可贺。

    尽管路不平坦,还要经常上下客,公交车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方立安到村口的时候才两点钟不到。

    让人遗憾的是,车上没有碰到周庄的乡亲,不然也能打听打听家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七月中旬,地里不是很忙,大中午正是热的时候,大人们都待在家里午睡、纳凉,只有放暑假的小孩子在外面疯玩。

    进村的小路上,方立安就碰到了一群抓知了猴的小孩,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打赤膊的是她大哥家的二壮。

    “二壮。”方立安远远地叫了一声。

    谁知二壮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瞧了一眼,看清叫自己的人是谁后,立马拉着旁边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就跑。

    方立安:……

    这到底是认出来了,还是没认出来?怎么跟见着鬼子进村一样。

    方立安到底没去追那两个孩子,小短腿,跑再快也就跟她快步走差不多,就那么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缀在他们后面。

    快到老周家的时候,竟然听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二叔回来了!”

    方立安:……

    原来跑那么快是认出来了。

    那么二叔回来了,怎么就不好了?

    想到老周家那几个不省心的,方立安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可是一星期前,她收到的信上也没说家里有什么事啊……

    这么一想,她抬脚换了个方向,改道去了村长家。

    村长家的门大敞着,方立安站在门口喊了两声“宝骏哥”,李宝俊很快撒着拖鞋出来。

    第273章

    李宝俊见到方立安非常惊讶,因为对方手里还拎着行李,大包小包的,显然是还没回家。

    方立安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烟,直接跟他打听道,“我家最近出了什么事?怎么二壮看到我就跑?喊什么‘不好了,二叔回来了’?”

    李宝俊也不跟她客气,接过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特别的事,“没有吧,前阵子大伙儿都在忙地里的活计,没听说有什么事。”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我还以为你翻过年就能回来,部队现在这么忙?”

    “什么叫以为我翻过年就能回来?”方立安之前十几年才回家探一次亲,敏感地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年前怎么了?”

    “嘶!”李宝俊见她茫然不似做伪,想到某种可能,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凝重道,“你爷年前没了,你奶受了刺激,后脚跟着走了,你不知道吗?”

    方立安猜到有事,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生死大事,她面色阴沉,把几个包全部丢在地上,简短道,“先放你家。”

    李宝俊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道:这老周家做事也忒不讲究了,村里谁不知道二柱跟她爷奶感情最好,又是写信又是寄钱,回来一趟还带周老太去县医院看病,如今人没了,竟然都不通知一声,这种事搁谁谁不气?

    糟了!他得去看看,万一二柱冲动起来跟家里动手,他得拉着点。

    李宝俊把地上几个包拎到屋里,叮嘱他媳妇,“这是周二柱的行李,看好了,别乱动。”说完,撒丫子就跑,生怕去迟了,人家就打起来了。

    方立安会跟他们打起来吗?

    当然不会。她出自纪律部队,怎么可能对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动手。

    二壮十分钟前预告了一波,二叔回来了,吓得老周家每个人都心惊rou跳的。结果回头一看,一个人没有,气的向红梅脱了鞋拿鞋底子抽他。

    方立安到家的时候,二壮已经抽抽噎噎跑了,就剩四个大人在堂屋里或坐或立,愁容满面。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知了声似乎都被院墙隔在了外面,方立安加快步伐,直奔堂屋,见他们几个都在,嘴角扯了个冷笑,觉得一次性问清楚倒也省事。

    屋里四人见她进来,跟见了鬼一样,魂都要骇掉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方立安冷声道:“我爷呢?”

    四人面色大变,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把事情圆过去,想来也行不通了。

    “我奶呢?”方立安又问,“你们晚上睡得着吗?不怕他们老两口来找你们算账?”

    周大根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就是不说话。周大柱脸涨得通红,他媳妇坑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只有向红梅试图用拙劣的语言解释道:“我们也是担心你,怕影响你工作,你是开飞机的,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我和你爹心里也苦……”

    听起来确实有那么点道理,周大根和周大柱还是没有说话,倒是大柱媳妇跟着应和道:“是这样的,那时候一家子都拿不定主意,不敢跟你报丧,爹娘天天愁的吃不下饭。再往后,爷奶的后事都办完了,大家便说等你回来再跟你好好说说。”

    方立安简直要气笑了,没想到这个一向老实木讷大嫂还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

    她的视线从对方脸上略过,并不接话,直截了当道,“你们把我这大半年寄给我爷我奶的钱掏出来,我就信你们不是为了钱,而是像你们说的‘为我好’。”说完,嘴角微挑,笑的讽刺。

    这下,连向红梅和大柱媳妇都不说话了,到嘴的rou,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良久,沉默不语的周大根开口:“去把钱拿来。”没头没尾的,但谁都知道这是对向红梅说的。

    向红梅不动。

    周大根摔了手边的小板凳,吼道,“我让你把钱拿来,你耳朵聋了!”其他三人着实吓了一跳,谁都没见过老实汉子发脾气的样子。

    周大根平时再怎么没有存在感,也不能否认,周老头去世后,他才是一家之主的事实。

    向红梅不情不愿地去了里屋,磨磨唧唧好半天才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大团结。

    方立安主动走到她跟前,把钱夺过来,点了点,五张。按照李宝俊的说法,老两口是年前没了的,五十肯定不对。

    不过,她也懒得跟他们计较的太清楚,只是一字一句道:“我寄给爷奶的钱,生是他们的,死了也还是他们的。生前寄的那些,是给他们活着用的。死后寄的那些,当然是给他们去下面享福的。你们可千万不要跟死去的先人抢钱用,不然要遭报应的。”声音阴狠的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向红梅捂着耳朵尖叫道,“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报应!再怎么报应我也是你娘!我生的你,养的你,我糟了报应你也别想好!”

    方立安冷笑:哼!摊上你这么个娘,周二柱可不是糟了报应吗?他再也没有下辈子了!

    这时候,李宝俊从外面冲了进来,之前没听到动静,他便一直在院门口站着,向红梅叫成这样,他还以为里面开打了。

    方立安看都不看疯子一样的向红梅,问李宝俊,“谁家做纸活,带我去买,我要烧给我爷奶。”

    李宝俊见向红梅一点事没有,便拉着方立安走了,生怕走慢了,她再反悔,回头把这些人打一顿。

    村里的汪跛子就是做纸活的,而且是世代做纸活的,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文化运动期间,被打成了封建迷信,他主动跟老婆孩子划清了界限,左腿就是那个时候被打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