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不过庭院品味高雅,却不是她的功劳,而是淮阳王请了一位园艺竹石的高手筹谋规划的。 据说这位高士当年就算千金也不易请动,如今归隐更是万金难求。要不是淮阳王与他有些故交,都不肯接下这活计。 眠棠对待有本事的人一向敬重,听闻这位高人的本事后,更是对他言听计从。结果那图纸便越改越大,用来填补的金银也越来越多。 得亏眠棠多年蓄积的家底雄厚,又有仰山上积累的旧财支撑,这才能撑了下来。 不过每每入夜拨打算盘的时候,陆大当家的心都在滴血,需要默念心经才能控制住不掐死那位高人。 甚至她拽着王爷的衣袖子问,是不是他俩串通起来,要花干她的钱财,免得她跑了。 淮阳王看着貔貅一般守财的爱妃,也是好气好笑:“不然你以为那园子为何卖不出去?你要买时,我不也劝你换一个吗?可你又不要听,还非得磨着我寻一个不是凡夫俗子的给你设计园子。造园子本来就是耗费钱财的事情,有些钱银不富足的世家院子甚至须得十余年才能修缮完毕。如今这园子看似大改,其实不也是依托原来的楼阁设计。你莫要心疼,今年的眞州佃租马上就要收上来了,你尽花用那个,若是还缺,我日后填给你就是了。” 眠棠精打细算惯了,在钱财的花销上也许永远学不来崔行舟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劲儿。 不过当园子修缮完毕,花草也将养起来后,眠棠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这钱花得值,如此精致的园子,她真是生平头一遭见。 现在看着宾客入园子之后,赞叹不已的表情时,淮阳王妃总算是领会到败家子撩猫逗狗,散尽家财时的些许快乐了。 看罢了园子,众位夫人们难免看得眼红心热。老早就听闻这位王妃一直经营有道,手里的田产店铺甚是丰厚,如今看这园子,倒是真的。 不过再有钱财又有什么用?听闻她遭了王爷的厌弃,如今她的出身又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淮阳王的脸上挂不住,迟早会厌弃了她。 自古以来,有多少富豪商贾为了攀附富贵,勉强嫁入世家,最后却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过,那些个女子无论八字再怎么好,嫁入豪门后,基本都变成了短命鬼,早早香消玉殒,嫁妆全都填给了夫家。 一时间,众人望向淮阳王妃的眼神,难免百味杂陈,又羡慕又同情着她了。 为了遮掩孕肚,眠棠穿的是一身掐褶宽摆的拖地长裙,月白为底,窄袖半露一双皓腕,裙摆素雅点缀着苏绣凤蝶,虽然不见细腰,可鎏金绣花的云带在腹部以上高高束起,衬得肩膀瘦削,雪峰高耸,俏皮的歪髻间斜插着一支步摇碧玺金簪,只粉面若杏花映霞,一双灵动的大眼盛满了笑意。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身孕了的妇人,半点都看不出臃肿走形。 若是单看王妃的神色,还真看不出就在不久前,王妃被王爷狠狠地给打了。 不过京城的贵妇人们,哪个不得学着装点门面,遮掩家丑?这淮阳王妃打落牙齿和血吞了,非要装成不受气的模样,也有情可原。 可惜这次来的宾客里,除了眠棠邀请的宾客外,还有些不请自来看热闹的,自然有人开始偷偷地冒起酸水来了。 工部右侍郎夫人钱氏乃是庆国公府夫人的外甥女,自己的姨妈被这淮阳王府气得大病一场,她这做外甥女的心里也生气。 这次她是随着绥王妃一起来的。看了这精致的园子,再看柳眠棠的一身俏丽,再也忍不住泛酸道:“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目光短浅,现在京城里哪还有像她这么招摇的?” 绥王妃没有接话,不过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她身在绥王府,知道的自然比这些夫人们要多。如今她的日子也是看着风光,实际上却苦透了。 因为眞州她被劫持走了的丑闻,如今在绥王府里,随便哪个侍妾都能骑在她头上撒野。绥王也不再进她的屋子了,这种守活寡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所以对于有相同遭遇的淮阳王妃,绥王妃倒是觉得同病相怜。 第128章 这时,众人眼中的苦苦撑着场面的淮阳王妃笑吟吟地开口发话了:“今日是秋阶诗社成社的日子,承蒙诸位赏脸,一会吃过茶点,就要发诗令牌子,还请诸位广结文思,生出些绝句出来。” 眠棠今日请来的众多宾朋里有许多是真正的才子,对于吟诗作对自然有更多的热忱。 一时间宾客们秋菊点缀,一片灿烂里或者盘腿坐在席上,或者站立端呈着酒杯,一个个跃跃欲试等待这一回抽签定题。 眠棠宣布完后,便对坐在她身边的崔芙低声道:“jiejie,你是知道我的,腹内的墨水有些空虚,虽然背了行舟的几首诗作勉强能应付场子,但过了几轮就要显出原形,所以一会你要替淮阳王府顶上,可不能败了王府的威名。” 崔芙听得真想不顾众人在场,狠狠瞪一瞪不靠谱的弟妹。 眠棠好好的不在家养胎,偏要弄劳什子的诗社,又将刚刚出小月子的她拉出来充数,如今又委以重任,叫人好生紧张。 可是崔芙也知道眠棠这段时间着实憋坏了,所以她也是微微叹气,安抚着眠棠,说一会对诗的时候,她会替眠棠顶上。 她会这般和颜悦色,也是可怜着弟妹。 自己一向沉稳的弟弟不知为何,前段时间对眠棠不是瞪眼,就是冷言冷语的,偏偏眠棠还一副不争不恼的样子,总是笑吟吟地对着弟弟冷屁股。 看得崔芙都觉得堵心。她以前在庆国公府时,过的也是这般言语夹枪带棒的日子,夫君若是不交心,最伤人。 没想到自家的老九竟然也如此行事,对待孕中的娇妻。偏偏这又是夫妻间的私事,崔芙做jiejie的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她虽然身在王府里,却不知弟弟与弟妹究竟怎么了。 只是后来出小月子时,总有相熟的夫人来看望她,同时试探着跟她打听内情。 更有交好的手帕交,偷偷跟她讲了外面的一些风传,只说柳眠棠原来竟然曾经为匪。崔芙听得心都快蹦出来了,直问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也太荒诞了。 后来跟她说这话的是同从眞州升迁而来的御营将军夫人。她乃是知根知底的人,所以说话也不似那些侯府的夫人们那么遮三掩四的,只径直说了自己听闻的——淮阳王妃大约先前就是仰山的那个赫赫有名的陆文。 崔芙当时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都能再吓得滑出一胎来了。她虽然后来远嫁,可也知道那陆文的匪名。 怎么眠棠那么乖巧的一个人会是陆文呢? 就在昨日,她偷偷拉了崔行舟问。崔行舟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隐瞒jiejie,不然她还得去眠棠那里套话,便说道:“她那时年少不更时,被人带坏了,现在她也全不记得那时的事情,你莫要问这事儿去烦她。” 崔芙震惊得简直摇摇欲坠,嘴张了又张。面对这等府宅里的丑闻,她身为王府的嫡女自然能想出千百个不露声色湮灭丑闻的法子来。 毕竟王府换个儿媳妇,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想到眠棠,崔芙却舍不得了。那么个通透贼精的玉人儿,放眼满京城,都寻不到个跟她比肩的。而且这个弟媳,对王府、对婆婆,甚至对她都好得无话可说。 当初眞州变乱,若不是有她,王府现在说不定败落成什么样子呢。 若是弟弟没有跟她没有成婚,她倒是劝弟弟及时止损,万万不可成婚。可现在孩子都有了,若真像外面疯传的那般去母留子,跟畜生何异? 一时间,她无计可想,只能反问弟弟该如何是好。 崔行舟安抚着jiejie道:“如今我跟她已经成婚多时,孩子都有了。她也已经学好,jiejie不必费心,我俩好好过日子便是。” 崔芙觉得崔行舟说得太过云淡风轻。她可是知道弟弟心思沉,城府深的,加上前段时间跟眠棠闹得都要大打出手了,如何会这么顺顺当当地就过去了? 她想了又想,反而不放心地叮嘱着弟弟:“她这样的的确不不该嫁入王府,可是她也是无心,当初不也是你要迎娶的?可不能歪了心肠,做了什么龌蹉勾当,不然将来如何面对她生养下来的孩儿?” 崔行舟觉得jiejie是把他给想歪了,虽则他以前对付起府内那些坏心肠的庶兄庶弟时,的确是心思沉了些,可眠棠是他的老婆,他怎么会拿出那些手段对付她? 当下只无奈地摇了摇头,跟jiejie直言以后不准再提起这些话头来就是了。 可是崔芙心里如何能放得下? 今日小西园开园时,看着许多贵妇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就猜出她们在想些什么。不过看着眠棠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人不得不佩服。 弟妹这个闹得眞州风声鹤唳的女匪首的气场,还真不是那些个后宅寻常妇人能比的。 就在诗社要鸣锣开社时,突然外面有人飞跑着来禀报:“王……王妃,万岁也来西园了,御驾正在门前,还请王妃快快去接驾!”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万岁今日不应该带着后宫的妃嫔在西郊狩猎吗?怎么也亲自到小西园来了? 眠棠听得微微一皱眉,又不能怠慢了万岁,只能率领众人前往园子前门接驾。 刘淯今日的确是要前往西郊狩猎的,可惜在行至半途时,绥王有意无意地说起了京城里最近传得甚盛的秘闻。 因为芸娘的吩咐,皇考司的探子们并没有将淮阳王府的风波上呈送给万岁。但是绥王觉得这等子事情不让万岁知道,未免太扫兴。 于是趁着路过小西园的时候,适时透露了一下。果然刘淯神色大变,听闻眠棠今日正好开社时,便命人摆驾改去小西园,顺便庆祝一下王妃开社。 因为石皇后还在月子里的缘故,今日都是妃嫔陪王伴驾。 芸妃听闻刘淯要去小西园,手捏紧在了一处,心里暗自恼恨义父透漏了淮阳王夫妻失和的消息。 而当年轻还颇为英俊的万岁出现在小西园的时候,那龙目就异常关切地看着眠棠,只让有孕在身的她莫要多礼。 有些事情,妇人们天生灵敏些,有那脑瓜活络的看着万岁对淮阳王妃的柔声细语,一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影传万岁流落民间逃避妖后迫害时,曾经流落到了仰山。 如果这位王妃真在仰山为寇的话,这二人岂不是相熟?他们年龄相当,一个英俊,一个貌美……若是生不出些私情来,都有些说不过去啊! 再联想到万岁当初封赏柳眠棠为淮桑县主时的异常的慷慨,这次又亲自来给小西园捧场,处处皆是文章啊! 一时间,众人心里恍然。怨不得王爷会爆打王妃。原来除了柳眠棠隐瞒了作匪的过往外,还有可能跟万岁曾经有过一段私情啊! 眠棠当然知道刘淯来到这里会造成怎样的传闻,可他是万岁,自然想去哪便去哪,何须顾及给别人带来的负担? 所以在起身时,她望向刘淯的眼神都是极冷了。 刘淯此时也猛然醒悟自己来此不妥,可是方才听闻眠棠被崔行舟打了,一时担忧得心痛,竟然没有多想,就来了。 始作俑者绥王笑眯眯地看着,觉得淮阳王今日要先去城外巡营,未能早早赶来看看万岁关切臣妻的场面,实在是可惜呢。 刘淯想借着淮阳王的势力与他抗衡?想得倒是美!且看他如何挑拨他们君臣的关系,让他们渐生罅隙…… 既然是来参加诗社,自然要做诗,虽然被刘淯的到来打断了敲锣,不过待刘淯携着众位妃子坐下后,诗社正式开锣。 抽签完毕,定的是咏菊。开始击鼓传花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第一个便是柳眠棠。 柳眠棠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毕竟崔行舟也猜到那些人肯定要拿时令做文章,所以给她预备了好几首咏菊的小诗。 虽然是七岁之作,但是内容俏皮,构思角度带着几分天真烂漫,加上眠棠那明艳的表情搭配,再加上绵软的声音,只听得人有些沉醉,只觉得淮阳王妃站立在精致的飞檐花亭之旁,好看得如同精致的仕女图。 当眠棠清婉的声音停歇下来,不由得伸手挽了一下鬓角碎发,略微心虚地笑了一笑。 绝色佳人,一笑一瞥皆动人,只让人舍不得出声打破这一刻的意境。 一时间有些人甚至怀疑,先前的影传是不是太过离谱?就是这么一位国色天香,体质纤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当初那位闹得朝廷不得安宁的匪首呢? 该不会是妒恨淮阳王夫妻伉俪情深,才编造出这般没影的传闻? 待得众人醒过神之后,自然是开口赞誉王妃才思清婉独到,立时有人誊写下来,准备写入秋阶诗社的开卷诗稿里。 而刘淯则默然坐着,只痴痴看着亭下花旁的丽人。如今每次看到她,心里都是一种说不出的钝痛。 现在的眠棠早不是当初在仰山上常作男儿装的假小子了。那时每次叫她读书写字时,她都装头疼,还偷偷瞄着自己,可爱得不行。 而现在,她居然能够当着众人的面前从容作诗吟诵了,气质温婉得如同天生就是大家闺秀一般。 这么好的她,他怎么就生生地弄丢了?他对不住她,可是却万万不能看着她被别人磋磨。若是崔行舟不能容她,岂不是有千万手段对付她。 她如今手脚有伤,如何能自保? 不行,他要跟淮阳王直说,若是淮阳王容不得她,他愿意照拂她的后半生。 第129章 一时间,刘淯心内流转的都是难以言表的懊悔和怜惜。 不过眠棠可不知他心里想的这些。虽然得到一干人等的赞誉,但柳眠棠并没有飘摇得找不着北。 孕期里,她的记性大不如以前,昨晚抓着崔行舟苦练半宿才练好的。所以方才也是跟击鼓的作弊,让他第一个传给自己。不然的话再轮转几圈,脑子里的词又要忘得七七八八了。 当咏诵了一首小诗后,眠棠自可急流勇退,借口说话太多有损胎气,寻个安静的角落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