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重归于好

    “我完全不知道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关于他的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一直，一直。”

    “真的是一直，我非常敬佩他。父亲他是一名屠龙骑士，以前有过一段时间，我经常把伟大这个字眼挂在嘴边。因为我也想成为像他那样那么厉害的人，所以我付出很多努力。”

    “可是，这段时间里经历的这些事，我……”

    说着说着，丹妮卡摇了摇头，像在对自己表示否定。

    “不，其实我是知道的。”

    “我，想成为像父亲那么伟大的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我心里曾深切的期盼过，每一天都在努力，发生了那些事后，我明白了，那只不过是追逐父亲身影的一个遥远的梦而已。”

    “……还有，现在我知道了这些所谓的真相。在我印象中那么完美，那么伟大，那么受人们爱戴的父亲，也做过那种仿佛背弃别人希望的事，那种，把人们的希望亲手打破的事……”

    “父亲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就算是为了我和母亲，父亲做过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作为他的女儿，说真的我很感激，他没有选择丢下其他人回到这里的话，母亲她可能真的会死，我也很可能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生。”

    “虽然很高兴，但我也很内疚……”

    丹妮卡用双手捂住了自己脸颊，声音也咽哽起来。“即使只有那么一次，父亲他放弃了屠龙骑士的这层身份，背弃大家的希望和信任，成为一个普通的父亲，拯救自己妻子和未出生的我的英雄。”

    “丹妮卡……”

    “为什么呢，道恩他们不把这件事告诉我，是为了保护我？好好笑啊。”

    “一边看着我遭受来自贵族皇族的欺辱，一边又是自以为是的保护我。”

    “我知道，他们做的是对的。”

    “我很矛盾，接下来，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很清楚，我无法成为印象中像父亲那样伟大的人，我没办法能够保护任何人。父亲他为了我们，把其他人伸出来求援的手全部甩开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如果以后也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会怎么做……”

    “听阿米说一句吧，丹妮卡！埃森他呢，虽然有相当天才的天赋，但是啊，在成为屠龙骑士之前，在成为大家的英雄之前，埃森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被迫使付出时间和努力的普通人而已。”

    “我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以前的我们即不优秀也不伟大，以后的我们就算成长起来变的再怎么厉害，也会面临艰难的选择，有人会觉得我们做了正确的选择，也有人会觉得我们做错甚至还会怨恨我们。”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即使埃森他事后背负着这份巨大的罪恶感，和现在的你有些相似，但是呢。在埃森的人生中，你的降临是他们最大的幸福。埃森他真的真的非常爱你，哪怕跟你缺少太多相处的时光，他爱你的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改变的。”

    光之剑围着丹妮卡绕圈，看着她，看着这个小女孩，看着埃森唯一的女儿。

    “真是讨厌啊，居然让阿米说出这么煽情的话，一点都不符合阿米的风格啊。当然，阿米跟你的父母一样，也是相当期盼你的出生。丹妮卡，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依赖阿米呀！这么多年里，没能看着你成长也是阿米的一个遗憾。如果埃森还在的话，阿米完全可以想象到他痛哭流泪的表情啊！哈哈哈哈哈，那张脸一定很好笑！”

    阿米边说又边笑，不知不觉，丹妮卡也放松了双手。

    “你还真是一把奇怪的神剑。”

    “呀？阿米可以理解成这是一句夸奖的话？”

    “虽然关于父亲的事知道的都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但是，我现在觉得父亲他身边有你实在太多了，不是其它神剑，只是你，阿米。”

    “是吗，那还真是难为情啊！”

    阿米又绕着丹妮卡的头顶转圈，一如既往的喜欢四处飞。

    “……我会振作的。”

    两手一共十指都紧握成拳状，丹妮卡轻声发誓。

    ******

    紫发少女来到这里后，这个贫穷的小山城，看起来似乎连千人都不到，所有人都在为重建的工作而努力。

    她安静的在街上闲逛，看到许多充满好奇的目光，走完一条街，双手里收获了一大堆礼物，几颗糖果和一些饼干，还有从树上刚摘下来的新鲜水果，经过花店时还收到一束鲜花。她试着推托不要，然而大家的目光都太过热烈了，没办法拒收。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毫无用处，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热情呢。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回报。

    她想着这些，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每个地方，越是走下去，就越觉得熟悉。

    最后，约儿终于想起来了，之前她的确来过这里。

    跟随着他飞到一个城市里，原来就是这里，从天上过来时与坐马车时看到的景象并不一样，更何况这里确实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因此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回想起来。

    那个时候看到的一部分人，如今他们的面孔已经清晰的回想起来了。

    “真是巧合，在无境之森的相遇并不是第一次……”

    拥有那种显眼的金发的人并不多，在贵族和皇族的阶层里是十分讲究血脉的，和奈维特一起时在路上偶尔也会遇到几个。现在，奈维特不在身边，每当看到那个叫兰斯的家伙，约儿就时常想起了奈维特。

    “……”

    他现在究竟怎样了。

    面对自己的不告而别，他会怎么想呢？

    实际上，除了契约之外，他们之间就没有其他关系了。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作为meimei的替代品。

    一切都是自己的执念，想强行留在他身边，单纯只是这样。

    也许，他会感觉到小小的不舍，又也许，在不舍之后，他马上收拾好心情，将心思放在复仇这件事上。他们之间的交集，除了契约之外，什么都没有。

    约儿突然间发现，自己和奈维特一起的回忆，竟是少的可怜。

    “……”

    “虽然我很想……”

    不由的把这句心里话说了出来，中途发觉后立刻闭上嘴。

    “……”

    经历了无境之森的事件后，约儿发现了，她和这些人族果然是不一样的，她喜欢奈维特，非常非常的喜欢。可是呢，奈维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无论她再做怎样的努力，在奈维特心里自己的地位始终都不是第一。她没有把握将奈维特心中的第一位变成自己，因为，她的灵魂深处强烈的使命是无法违背的。

    她必须去找到兄长，然后一起寻找他们的神。

    因为，巨龙之子就是为此而生。

    不停的轮回，巨龙之子的诞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那么心中忧虑的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世界上没有这种如果，她必须处理好这些烦恼。

    “……”

    大概，总有一天会明白真正的做法，要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吧。

    她回头望着这座建在山顶的小城，忽然间停下脚步，心里面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那是什么，想要捕捉时，

    一个问题突兀的闯进脑海里，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会往这边飞呢？

    究竟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踏足，好像一无所获，没有过多停留又马上回去了。

    现在才突然发现，关于那时的记忆已经变的如此模糊。

    “难道……”

    “原来是这样，是你动的手脚吗，在我离开无境之森后就开始的……淡化和你在一起时发生的所有回忆，连刚得到的新的传承记忆也一同抹去淡化。”

    心脏仿佛被什揪紧，呼吸不过来。

    对传承记忆的修改，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

    还是说，他和阴影法师融合的时间太久，已经不是纯粹的巨龙之子了。

    “现在的我居然连你的脸都想不起来……”

    拼命回想，即使还记得最深刻的那部分记忆。然而，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做点什么，她就会彻底忘记在无境之森经历的一切。

    她悲伤的无声哭泣，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巨龙之子那么强大，为什么为什么，对方只是一个阴影法师而已，竟敢……竟敢做到这种地步，不可原谅！这些可恨的法师，这群家伙……！

    约儿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阴影法师，心情也由难过转为愤怒。

    在那些记忆还没消失之前，她必须做点事情，至少有一件事绝对绝对不能忘记。

    “……”

    她绝对不放过任何欺辱巨龙之子的人。

    他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次重演。

    她暗暗发誓，停下无声的泪水，等待明天一早的到来。

    ******

    “别喝了，再喝下去到明天早上你就有够难受的。”

    回到里丁帕城没多久，因为某件事，尼尔不得不前往一个令他深度厌恶的地方，可是又不得不去，只好硬着头皮踏进这间传出诡异气味的……酒馆。

    据说，这还是山城里唯一一间酒馆。

    踏进去后，尼尔就捂了捂鼻子，“这味道永远都不能习惯啊。”

    酒馆的一名常总是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上，刚倒了一杯，就发现了尼尔，不由大声叫道，“真是稀啊，屠龙骑士大人特意光临！快快！坐到这里来！”

    “今天居然有两位骑士来到酒馆，这件事可以拿出去跟人炫耀了！哈哈哈哈！”

    “这会成为这里的一件新历史啊，说起来，这位骑士是第一次进来酒馆吧！今天就让我来请吧！”

    “你喝醉了吧，什么新历史，这句话不是这么说的！”

    “要你管！”

    酒馆里的喝酒的人彼此都认识对方，说话一点都不气。

    一片闹哄哄。

    尼尔有些受不了，躲开那些邀请自己的家伙。

    “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来找兰斯。”

    尼尔大声说出来这里的任务，马上发现兰斯坐在吧台上，头都趴了下去，手却还是拿着酒杯丝毫没有放手。尼尔走过去喊了几遍他的名字，都没有回应。

    “事情就是这样了。”

    夏丽捂住鼻子，难得的皱起了眉。

    “你身上好臭，不要再说话了，居然还让我都等你这么久，别的事情等会再说。你现在不立刻把身上这些味道洗掉，今晚就别想睡觉！。”

    “我都累死了，不是我的错，我是因为不放心才去酒馆的，去到之后兰斯他已经喝醉了，把他从酒馆里带走回来的这一路比讨伐巨龙还累上十几倍。我以后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酒有什么好的，味道又奇怪又难喝。”

    “只是去的话应该不会这样吧，尼尔你身上真的有很重的味道。”夏丽摇了摇头，继续捂住鼻子往后退，却还仔细的盯着尼尔，“你的脸也有点红呢，该不会真的喝过了？尼尔你的酒量一向不太好。”

    “……有必要特意走的那么远吧，真是的，我从来没喜欢过那种东西，也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酒馆的人硬是把酒杯塞给我，只喝了一小口而已，味道真的那么大？推也推不了，麻烦死了。”

    “不要再说了，快点去！”

    夏丽命令他快点离开，不听他辩解，心里觉得肯定不是一小口的问题。

    “唉，难得回来，怎么会就发生这么多事呢。丹妮卡她没事吧……阿米到现在还没回来，兰斯他又……”

    夏丽为这些事感到烦心。

    希望明天来到后，大家都会像以前一样。

    “希望丹妮卡她能想好，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头好痛……”

    从早上醒来开始，夏丽睡在对面那张床上的人发出呻吟声。

    之后，她赶紧起来，准备好衣服换上后，就走了出去。

    “夏丽，你把药放在哪里？”

    “看吧，果然跟我想的那样，尼尔你昨天肯定不止喝了一口。”

    “我不记啦，光是把兰斯拖走就已经没办法顾别的，快点告诉放在哪里吧！”

    “就在这里，我已经帮你调好成了，里面还放了蜂蜜，这样喝的时候就不会苦了。”

    “原来你比我早起来就是为了做这些啊！我就不气了。”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见尼尔喝下那一杯药后，表情似乎已经舒缓一些。

    “好多了，瞬间见效！”

    “那我去看看兰斯，我想他比像更需要这种药茶。”

    “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昨天，他们睡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也就是丹妮卡安排好的一片区域用来放置帐篷，提供给暂时没有住所的人居住。帐篷区里的帐篷没有房子那么舒服，偶尔住一下倒也没有关系，在无境之森的时候也是住帐篷。

    倒是为他们准备这些帐篷的山城居民，始终觉得怠慢了他们。

    从帐篷出来，第一时间先是去找兰斯，结果发现兰斯还没有醒，为了叫醒兰斯，两人把准备好的药茶让兰斯喝下。

    “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馆那老头说你把他的藏品喝的一瓶都不剩。你刚刚喝了药茶，但是脸色还是很差啊，那瓶药茶是我家的那个大叔特意准备的，按理说它的药效不是一般的醒酒药能比的上的……”

    “我觉得，兰斯你还是在这里睡多一会吧，你的情况看来真的很严重啊，真正发挥效果应该需要一些时间。”

    然后，他们就出去了，在附近的一个帐篷里叫醒约儿，三人一起向临时的城主府出发。

    去的路上，夏丽稍微跟约儿提了一下昨天回来后的事情。

    “真是抱歉，我们大概要推迟出发的时间，因为昨天还发生了这样这样的事……”

    到达目的地后，他们看见挂着无奈笑容的道恩。

    “对不起啊，丹妮卡小姐从早上开始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

    脚步放的很轻很轻，慢慢往前走，仿佛生怕惊醒在眼前熟睡的这个人。

    空气里传出一声叹息。

    “对不起，兰斯。”

    兰斯在酒馆里喝醉的事丹妮卡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自己觉得苦恼的时候，一个人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别人也在因此而苦恼和痛苦。

    “我会继续走下去，你也必须要往前走。”

    丹妮卡弯下身，把被子拉过来，帮他盖好。

    “……兰斯，真的对不起。”

    “啊啊，一大早就跟人不停的道歉，我这个城主也当的相当厉害啊。”

    丹妮卡自嘲的笑了笑。

    “兰斯，有不少的事情想告诉你呢，不过，特意为了聊天赶过来把人叫醒也不是我的作风。”

    “没办法了。”

    丹妮卡想了想，伸手用力捏住兰斯的鼻子，等他差不多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应该会醒吧。

    刚伸手过去，兰斯忽然就翻过身，翻到另一边，稍微令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会醒呢，结果听见一串咳嗽声。

    “搞什么啊。”

    刚说完，丹妮卡突然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玩意！！”

    开始挣扎，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就踩到不知道什么，刹那间往地上摔去。

    “！”

    “啊……”

    一双手及时拉住了她，才没有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

    听见那个声音，丹妮卡顿时火大。

    “可恶！你什么时候醒的，到底想干嘛啊！”

    “……啊，真是吓死我了。”

    “这句话让我来说才对！醒了就醒了，突然把被子盖到我身上，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的丹妮卡简直可以用暴跳如雷来形容。

    “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在做梦，毕竟昨天喝了酒，还不太清楚。”兰斯见她想要把被子拿下来，立刻阻止，“等等，现在就先保持这个状态吧，老实说，我现在有点紧张。”

    “算了，那我就原谅你这么一次。记住，下不为例。”

    兰斯在丹妮卡没有看到的地方摇头笑了笑。

    “突然笑什么啊，好奇怪。”

    “我有点高兴，看到你终于变回平时的样子。”

    “……这、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我啊。”

    丹妮卡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总之，你的话说好了没，说完了就快点把这被子拿开！”

    “等我一下，我现在就把它拿走。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先把它拿走再说！”

    “我就直说了，还是那句，我想知道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嗯，我答应你，我会告诉你。”

    “谢谢。”

    “喂，别突然这样，隔着被子抱过来我很热的好不好！”

    “有点感动，所以情不自禁就……”

    “快点拿开啊！不要再让我重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