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吗
接到电话之后的苏无恙还耽搁了一会才启程去医院。 因为她是坐着江子陵的车出来的，而她想回医院的时候，江子陵…… “你还要回去被他困在那个病房里吗？”他带着怒意问，眼睛里面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受伤，“恙恙，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根本不在意他。” 苏无恙被他的眼神盯得慌了一下：“我不是在意他，我只是在意每一条生命。” “可是他在医院，他不会出人命的！” “会的……”苏无恙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发抖，“他会的。” 从前她对他百般折辱，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可从亲眼看见宋慕辰自残而动摇这个想法，到亲眼看见他自杀从而彻底否认自己以前的想法。 江子陵到底还是带她回了医院，一路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水。 到了病房里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是温姨那哭到红肿的眼睛和疲累痛苦的脸。白炽灯直直洒落在她的脸上，从苏无恙的角度可以看见那个温和端庄的妇人脸上多出来的皱纹。 温韵华见苏无恙来了，连忙站起来给她让出位置来从，带着管家离开了病房。 苏无恙这才看见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刚刚听说他闹到甚至给他打了肾上腺素，这才堪堪没闹出人命来。 “苏苏……是你吗……”他失神的眼睛骤然睁大，漆黑的瞳仁里面迸发出黑曜石般璀璨的光彩，他拨开杂乱无章的被褥，朝着她的方向摸索过去。 苏无恙接住他的手：“是我。” 哪知他突然疯狂地挣扎着支起上身，死死抱紧她腰，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现在简直不可理喻。那丝烦躁又涌了上来，但她知道现在时机不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我没有不要你。” 宋慕辰哭了一阵哭累了，身体倒了下去，但手还紧紧握住她的：“你跟别人走了。” 苏无恙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江子陵：“只是出去散心。” “你喜欢他吗？” 病房里突然很是安静，因为床上那个哭花了脸的“孩子”摒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空洞的眼睛根据自己的判断盯着她的脸。 “你懂什么喜欢呀。”苏无恙无奈笑笑。他只有十二叁岁的心智，而且还丢失了好多好多记忆，恐怕根本不懂什么是情爱吧。 宋慕辰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她刚刚没有否认。 “你喜欢他。”这声带着哽咽的嘟囔没有被她听到。 病床的被褥突然缩成一团，宋慕辰将自己裹起来，头部都消失在被子里了，留在外面的只有一只缠住她的手。 苏无恙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觉得他似乎过于安静了，可是安静是好事呀，也就没管他。 可是过了一会他还是保持这个动作，苏无恙轻轻掀开被子想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却发现他的枕头上洇湿了一大片，全都变成了深色，而他在紧闭着眼睛小幅度地抽泣。 “你……”她本来想问问他在哭什么，但是最近他哭闹的次数太多了，每次都问她都累了。 哭了一会他真的睡着了，可能是因为镇定剂输入太多了，刚刚他神经紧绷时没怎么起作用，现在看到她之后神经放松下来，也就渐渐沉入梦乡。 苏无恙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病房。 病房外面站着温韵华和管家，还有一个白大褂的医生。 他们正在交谈，那个医生说：“现在就是发现了病人的事故后遗症——他似乎会间歇性地头疼，但可能有触发条件，这个我们还没明白。” 医生很快就走开了，苏无恙开口：“温姨，我想、那个，想跟你说几句话。” 管家立即点点头离开了，病房外的走廊上只剩下温韵华和苏无恙。 温韵华还是用那样柔和的眼神看着苏无恙：“恙恙，你要找温姨说什么？” 苏无恙心中一痛，心想等下恐怕这种温柔的语气和眼神就不复存在了，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口：“温姨……其实，宋哥哥的自杀与我有关……” 她极其心虚地瞄了一眼温韵华，发现她的表情没有太大转变。 “恙恙，这个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是说慕辰因为偏执地想要跟你在一起才会有心理疾病的吗？” 苏无恙震惊地看着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不敢相信她能够这么平淡地跟她这个“罪魁祸首”陈述事实真相。 “没错……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怪罪你？”温韵华理了理苏无恙垂在两侧的头发，“傻孩子，被一个不喜欢的人那样偏执地纠缠，任谁都不堪重负。我不会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对你进行道德绑架啊，更何况手心手背都是rou，你也是我的女儿。” 苏无恙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哪知温韵华不曾怪罪自己，而且一直使自己为己出。 亲生母亲多年无音讯，她早已接受了自己此生就是一个孤儿的事实，却从未想，能够在一个本来陌生的家庭找寻到母爱的滋味。 “温姨……”苏无恙的眼眶湿润，轻轻搂住面前这个真心待自己的女人，“我会帮忙治好宋哥哥的……” …… 回到病房之后苏无恙回想了一下刚刚温姨的话，觉得有些奇怪。 温姨说早就知道宋慕辰的病情，可是宋慕辰不是在英国的时候被自己折磨得发病的吗？回国仅仅几天宋慕辰都挺正常的，也不可能发现呀。 难道……宋慕辰最开始发病，不是在英国的那段时间？ 正想着，病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他先是半睁眼，双手就开始摸索，待到发现不对劲，脸色惶恐地睁大无神的双眼，疯狂叫喊：“苏苏！苏苏！” 苏无恙被吓了一跳，看到他无章法地在寻找着什么，于是飞快抓住他挥舞的手：“我在。” 他一下子安静下来。手又摸了几下确认是她，然后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一起牢牢抓紧她，上身放心地回到了床褥上。 苏无恙伸出没有被禁锢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以前两人亲密的时候她也会摸他的头发，但都是情难自禁的状态下。 而此刻，她只是将他看作一个可怜的孩子，真情实感地想安慰一下他。 宋慕辰被这种陌生的温柔弄楞，眨了眨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看向自己以为的她所在的方向。 这种无害的眼神，更让她心软了。 “最近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好吗。”苏无恙这句话是迄今为止对宋慕辰说的最最温柔的话，她自诩他一定会感动的。 怎知道他听了之后眉目间又染上了戾气：“最近？为什么不是永远呢？最近之后，苏苏要去哪？” 去找那个你喜欢的人是吗？ 苏无恙的手又被攥得有点发疼，她尽力平复了一下，努力说服自己：他现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顺着他的话哄哄他骗骗他就行了。 “好好，永远。我永远不会离开的，怎么样？” 宋慕辰抿紧薄唇，警惕地攥了她好一会，才慢慢放松下来，看样子是相信了。 不过不相信也没关系，苏无恙接下来这段时间的表现也足以让他相信了。 因为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她将电脑拿过来在他旁边看文献，陪着他去各处治疗。 他的双腿骨折，洗澡的时候却不让任何护士进来帮忙，就只用医院准备的残疾人专用洗澡凳辅助自己。 “除了苏苏，谁都不能碰我！” 而且每次进浴室上厕所或洗澡的时候，他都要隔几分钟叫一次她的名字，有一次她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直接光着身子狼狈万分地爬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找她。 在那之后她会格外注意他的声音，安抚他脆弱的心灵。 久而久之，宋慕辰真的相信了她不会离开自己，渐渐开始放心给她一定的私人活动空间。 比如有一次苏无恙试图坐在离他几米远的沙发上看文献，他一开始极度抗拒她的离开，但还是忍耐了一会，发现她真的就只是坐在那里没有离开这间病房，还会有一点键盘敲击的声音，他便放下心来。 但是苏无恙还是会注意要发出一些声响，不然如果自己非常安静，他就会变得非常焦躁，以致于大喊大叫地找她。 他的腿部也渐渐恢复了，过了一段时间甚至可以自己尝试着站起来，但外出的时候还是需要轮椅。 有一次苏无恙陪着他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碰见了高中时期的一个同学——周瑭。 周瑭兴奋地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坐在轮椅上的宋慕辰紧紧握住，那种被桎梏的感觉又出现了。 苏无恙花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这个人是高中的时候跟她表白过的那个人。 其实也是周瑭自己承认的：“苏无恙，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你，还跟你表白来着……不是吧，你都忘了我了？” 从他腼腆脸红的样子苏无恙终于将他与高中那个害羞的男孩子重合起来。 可是没等她礼貌地寒暄几句他为什么在这里，就被宋慕辰的动静惊到了。 宋慕辰突然双手死死抱住头颅，神情极为痛苦，但是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周瑭站的方向，那里面的厌恶和怨毒清晰可见，令人心悸。 周瑭被吓得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