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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恕州

    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外面的寒气,也阻断了鸦青的视线。

    他立在游廊中凝望了许久,自苦的笑了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去,一个弟子急匆走上前,递上一封信:“勐国那边来信。”

    回到房间内,他将信封拆开,是喻暮商的亲笔信。将两页纸看完,不禁满目愁绪。

    弟子试探的问:“可是少主在信中有什么命令?”

    他惆怅的点点头,将信再看一遍后,随手丢面前的炭盆中,信纸遇火立即燃了起来,须臾烧成灰片。

    弟子想继续问下去,鸦青开言:“没你们的事,先出去吧!”

    望着炭盆中的灰烬,怅然轻叹,眉头拧起,一脸无可奈何。

    堂屋内,宛葭月坐在暖炉边的矮榻上,搓着已经开始发烫的双手,皱着鼻子轻嗅几下问:“燃的是什么香?”

    李衡端着热茶过去,下意识的嗅了下,熏香淡雅温和。

    “这香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她又嗅了嗅,脑海中搜寻记忆。

    李衡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安静的坐下来,没有打扰她苦思深想。她偏爱调香,遇到未知的香必然是想弄个明白。

    倏忽宛葭月拍了下手叫道:“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经过恕州时在一个香料铺子嗅过这种香。”

    “这都记得?”李衡几分惊讶。

    “那是当然,我娘喜欢调香,所以我从小对香料接触就多,而且我鼻子向来灵敏。这种香这么的好闻,我自然是不会轻易忘的。”神色颇为自豪。

    李衡给她解释,熏香是昨日叶斓送过来,的确是在城中的一个香料铺子买的,因香味淡雅温和,能够凝神静气,就让夏桐给燃上。

    “估计还是那家铺子!”

    李衡却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很熟悉,太快他没有抓住。他愣怔的再去回忆,那个念头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法搜寻。

    “怎么了?”见他忽然发怔,宛葭月不知情况关心的问。

    “没什么。”握着她的手,帮她搓搓手,以防刚刚玩雪冻伤,鼻息中嗅到了宛葭月身上的停云香,脑海中的那个熟悉的感觉再次的闪过。

    他连连暗吸几口,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微微的闭上双眼,脑海中搜寻熟悉感的来源。

    停云香他之前便嗅过,他模糊的能判断是在华阳嗅过,但一直想不起来是在何人身上。

    这香是葭月的母亲宛夫人所创,宛夫人二十年来未离开过枯朽谷,他不该在华阳嗅到这种香。

    “想什么呢?”宛葭月晃了下双手问。

    他睁开眼,宛葭月正满脸期待的看着她,笑颜如花,一双眼睛分外的明亮。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了类似的眼神,也豁然想起香味的来源。

    “梁小姐。”他无意识脱口而出。

    宛葭月手一顿,目光收紧,笑容慢慢的散去,手也随着欲抽回。

    李衡心头一紧,立即抓住歉意道:“葭月你别误会,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个人而已。”

    “想到梁小姐?哪个梁小姐?”宛葭月收起笑容,面色冷沉,语气也多有不悦。

    “是……”李衡恍然意识到宛葭月这不是在吃醋,她吃醋不会如此严肃的沉着脸,她眼神分明是愕然、紧张甚至有几分慌乱,似乎是什么隐藏的心事被别人勘破揭晓,从而刻意去掩饰。

    梁小姐身上也有一样的停云香,这不是巧合。

    去年初皇后打着为他选妃的幌子设下宫宴,召命妇携女进宫,他不得不前去走个过场,在园子里撞见几位贵女,其中一位身上便是这种停云香,因为香气独特,他留意了下,询问之下得知是长平侯嫡女梁思思。

    皇后本也不是真的为他选妃,他自己也无心于此,所以此事过后便忘了。以至于再嗅到停云香一直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在谁身上嗅到过。

    葭月四年前只身一人离开枯朽谷去华阳,随后又前往西北,去序州,甚至去温合山与五巴山一带,绝不是她自己说的好奇贪玩,她是奔着长平侯梁摧之而去。

    所以上次她得知陈王参长平侯后第一时间向他询问情况,当时她的确眼神中带着关心担忧。只是他因此事愤怒没有太在意她后面的神情。

    原来她认识长平侯,而且还不仅仅是认识。

    望着面前的人,他想找到一点线索,但是没有,她音容相貌与梁摧之无半分相似。

    “是什么?”见他许久不答话,宛葭月语气不善的追问。

    “长平侯嫡女梁思思,你可认识?”

    宛葭月目光闪烁一下,继而平静的道:“不认识。”

    李衡见她不似说谎,但绝对知道这个人。“她身上也有停云香。”

    宛葭月微惊,微微的垂眸,心下了然,嘴角一丝冷笑:“你和她很熟?”

    “只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你就记得她身上的香味?看来在你心中不一般啊。”

    李衡看出此刻她是在吃醋,而且和以往都不同,是动真格。

    “我……只是嗅到你身上的停云香忽然想到她罢了。”

    “对啊,嗅到我身上的香,心里想的是梁小姐嘛。”冷冷瞥了眼李衡从矮榻上起身,直直的朝堂外走。

    李衡立即一把拉住她,扶着她的肩头,想解释,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这件事情,越解释误会只会越深。

    “葭月,对不起,是我言语不当让你误会了。你我相识这么久,你当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心中从未有任何姑娘,以后除了你也不会有。”

    “我不知。”宛葭月昂首眼中微湿,“我怎知道你心中有没有别人?”

    瞧她欲哭模样,他更加的慌了。宛葭月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心思重,所以很多烦恼伤心都自己默默的承受不展现于人前。现在伤心欲哭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从没有去哄过姑娘,更是不知道从哪句话哄起。

    他心慌无措,一把将宛葭月揽进怀中紧紧抱着:“对不起,是我言语有失,别难过伤心,你这样让我心疼。我与梁小姐只是偶然见过一面而已,我对她无半分心思。”

    宛葭月被他这样抱着,整张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忽然内心那根绷着的弦就断了,防护的盾牌也碎了。闭上眼泪水溢出,顺着脸颊滚落,忍不住抽泣出声来。

    她的确吃醋,却不全是吃醋。

    她伤心是因为梁思思身上的停云香。

    那是母亲研制的香,除了母亲和她只有那个人知道配方和制作之法。母亲恨了他多年,一直恨到无爱无怨,恨到忘记。原来他还一直记得母亲,记得母亲喜欢停云香。

    四年前她到华阳便是想见一见他,甚至想当面问他:是否还记得曾经虞国医女宛宁。如果不记得,此生陌路;如果记得,她想告诉他,宛宁去世了,对他无爱无恨走的。

    她伸手环着李衡的腰际哭出声来。

    李衡更加不知所措。却也从她的哭声中听出那不再是吃醋闹脾气,是悲伤无助。

    梁思思与她年岁相仿,自不会与宛夫人有什么交集,有交集的当是长平侯梁摧之。事情就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长平侯与宛夫人必然有一段奇遇,她是为此而落泪。

    他搂着怀中的人,轻轻的抚慰。

    宛葭月哭了一阵慢慢止住哭声,李衡面前的衣襟已被她泪水浸湿一片。

    他轻轻的抬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吻她的额:“葭月,有我在,思之无益之事就别思了。”

    抬头一双眼睛红红,泪水湿润。

    “我……我想我娘了。”话音未落眼泪又滚落下来。

    李衡再次为她拭去:“我待会就让人为令堂立一个灵牌,我同你一起祭奠。”

    宛葭月抽泣两声摇摇头。

    李衡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秀发,轻声哄着。

    李衡刚安抚好宛葭月,夏桐掀帘子进来通禀鸦青要见他。

    鸦青进门后刚走两步忽然步子停下来,看着李衡和双眼猩红、满脸泪痕的宛葭月,眉头皱了下。

    “鸦青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鸦青朝宛葭月瞥了眼后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刚刚接到勐国那边的来信,有个事情觉得应该和李公子说一声。”

    李衡有近一个月没有收到勐国来信,对那边如今形势毫不知情,几分期待的望着鸦青。

    “勐国小皇帝已经殡天,勐国长公主欲立先皇庶子,年仅七岁的腾王继位,沧王以腾王年幼多病为由,推举自己的儿子,两方僵持不下,勐国朝廷水深火热。其中长公主身边有一幕僚姓燕名昀,经查是大周人,不知是否为李公子贵属。”

    燕昀时晏自回到勐国后见了慎淑长公主便消失,丁韧两次来信中均提及至今尚未有查到他的下落。却不想时晏又为慎淑长公主所用,至于他如今是何心思,他尚琢磨不透,只是点了点头。

    “在下明了。”鸦青再次望向一旁的宛葭月。

    出了堂屋,向门旁的夏桐打听:“堂内燃的是什么香,从哪里得来?”

    夏桐听闻鸦青本也学过制香,想是瞧出这熏香好,笑着回道:“不知叫什么,叶姑娘昨个在街上买回来的。”

    他道了声谢,便转而朝叶斓所在的西厢去。不一会儿从西厢离开,独自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