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仍未结束（上）
天空时而发出几声闷响，窗外的雨模糊了视野，吧嗒吧嗒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内回响，因为前一天的天气预报有报道过今天的降雨率是百分之七十，所以一大早天色便一片阴沉。 刹那撑着脸颊，看着窗外的雨景，心思早已不在桌前的试卷上。 这是期中考前的模拟测试，身为学渣的刹那早就在试卷上飞快答完题目，然后发起呆来。而身后的宫城，即使是她不擅长的理科，还是绞尽脑汁思考问题。 直到下课铃声打响，授课老师一句‘停笔’，班上才从沉闷的气氛中解放开来，吵闹声掩盖过雨声，刹那也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你啊，彻底放弃了呢。” “我不觉得自己是块学习的料啦。” 从身后传试卷过来的宫城小声在刹那耳边嘀咕一句。 虽然如此，以往的他，即使碰见不会的题目，还是会苦思冥想很久，但今天刹那是彻底失了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雨天发呆。 之所以走神到这种地步，理由有两个。 第一，关于‘盗书事件’的委托出了点问题，奇葩社陷入麻烦的情况。 第二，相泽受的伤比想象中的严重，腿部暂时无法顺利活动，因而请了假。 午休时间，刹那和宫城早早地解决便当后，一同前往校内图书馆。 既然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他们打算完成最后一件调查便收手。 “打扰了。” 走进图书馆内，有不少坐在座位上安静读书的学生，加上外面下着雨，整体的沉闷气氛与考试时候的状态如出一撤。 刹那和宫城向图书管理员借用遭到毁坏的书，起初管理员还是有些困扰，但在几番请求下，才不得已把封面已经烂掉大半的八本书交给刹那。 他们选择回到社团活动室讨论问题，总觉得在如此沉闷的图书馆只会打扰到其他人。 “被偷走的书有一本，被毁坏的书有八本，剩下一本被强行夺走了。不过，我想最后一本估计也被毁坏了吧。” 宫城的身体虚弱，所以由刹那抱着八本书回到活动室，将书罗列在桌上后，看着封面上的坑坑洼洼，甚至用了恶意的红色颜料画打叉。刹那和宫城顿时感到心寒。 “宫城，为什么你会认为被毁掉的书只有九本呢？” “如果对方是想全都毁掉的话，就不至于会偷走一本。所以，基于行动的理由，那么偷走的那一本，只是对方希望由自己保留唯一的一本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大可从图书馆里自己掏腰包买一本不就行了，非要特意偷掉一本么？” 刹那随机挑出被毁坏的一本，翻开里面的内容一看。 里面的纸张有些被剪刀剪烂，有些则是打上大红叉，或者在文字的旁边附加一些其他的文字，内容全是消极阴暗，说得非常过分。 然而，总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我想你大概察觉到了吧？” 见刹那在惊讶之余还皱起了眉头，宫城开口说道。 “这本书的内容和你在外面图书馆看到的内容有些不一样吧。” “嗯……” 翻译上有些区别，刹那几个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写法。 “被毁掉的书全是初版，而外面图书馆保存的，是新版。这下你懂了吧？” “所以，这就是对方要偷走一本保留的原因对吧？” 这样子就可以解释通了。但只有这样的话，他们只是在把问题一步进一步的细化，实际的线索还是摸不着。只知道再调查下去，可能连刹那和宫城都有麻烦。 “明明是这么好的书……” 宫城神色悲伤地抚摸着书本的封面，她应该能够感受到表面上坑坑洼洼的感觉，以及涂上红色颜料打叉的冰凉触感有多么绝望。 八本书被毁掉的书中，只有一本附上了其他的文字，上面写着： ‘少年其实很反感少女向他搭讪’ ‘少年并不觉得开心，也不想和少女说话，只是因为不敢拒绝，才会一直说下去’ ‘被野狗缠上的时候，少年多么希望自己一个人跑掉，但一想到有目击证人，他害怕到时候会被追究责任’ ‘少年欺骗少女，在收成季节的麦田里有一场视觉盛宴，其实在收成的时候开电瓶车到那种地方只会惹得当地的村民不爽’ ‘少女编织出荒诞的话来甩掉少年的时候，少年其实是很开心的，心想这下子总算可以一个人生活了，有一种脱离魔女折磨的感觉。’ ‘少女回到现实中，屈起膝盖独自落泪，其实是因为巨大的土豆告诉了少女，少年内心的真正想法，所以少女曾自以为的美好约定，成了捆绑少年自由的枷锁，这让少女愧疚无比，心灰意冷。’ ‘少女没有和少年再见面，自从那场如梦般的计划体验后，少女回到麻木的生活中去，学会接受被生活逼迫的感觉。’ ‘少年的一人旅行最终因为遇见狼群袭击，电瓶车遭受巨大重创而无法使用，身心受挫的少年留宿在一农民家，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铁笼里，被贩卖到遥远的地方做苦力。’ 一个清新美好的故事，顿时淋上了肮脏的污水，变得浑浊不堪，面目全非。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对剧情的理解，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因为故事是从少女的视角进行描述，对少年的心情几乎没有动过笔墨，所以将那些污秽不堪的文字扔进去的话，也能凑成一个故事。 只不过，是一个令人厌恶的故事。 “好过分……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宫城满目悲怆地看着书本上一个个鲜红的大字，嘴角轻轻颤抖着。 “宫城，你恨凶手吗？” “我……不知道……” 刹那原以为宫城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会，没想到她动摇了。 “我啊，果然觉得凶手是作者，如果这个故事是作者内心写照的话，他（她）一定经历了非常痛苦的事情吧？所以，我没法轻易恨作者。”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刹那拍了拍宫城的肩膀，安慰她。并将毁坏的书叠起来，把它们放在阴暗的角落里，这种东西看多了怕是晚上都会做噩梦。 无论是封面还是里面的内容，因为染上了浑浊的色彩而变得污秽不堪，甚至比一般的恐怖故事还要恐怖。 若使用迷信的说法，这简直就是受到诅咒的书。 “这个委托，我们推辞掉吧。” “嗯。” 宫城缩着肩膀，目光失落地盯着地面，轻轻点了点头。 奇葩社的存在，就是为了‘模拟人生’，从旁观者的立场转为当局者，对其他人的人生烦恼作出判断，以满足自己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为主。 如果不是建立在这一点上的话，一切都无从成立。他们不是志愿团体，也并非社会上的贡献者，没有理由为他人的烦恼作出最正确的选择，但却能够以自己的角度来替别人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这次的事情，明显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如果继续调查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风险等待他们，这并不是值得他们去冒险的事情。 所以，到这里为止吧。 “相泽同学怎么说？好歹问问她的意见吧。” “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支持这个委托，况且她也是最大受害者，所以应该和我们的想法一样吧。” “是这样啊……” 宫城低沉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相泽同学，受伤了呢。” “嗯？” “没什么。” 窗外还在下着雨，阴沉的空气和昏暗的天空给原本就气氛郁闷的活动室增添了几分消极。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我是学生会的式部静，打扰了。” 对方彬彬有礼地招呼后，刹那便放声让他进来，正好跟他谈谈盗书的事情。 “中午好，奇葩社的各位……咦？相泽同学呢？” 见沉闷的部室里只有无精打采的刹那和宫城，式部脸上的从容变得僵硬起来，他尴尬地扫视了一遍部室。 “相泽同学受伤了，所以请假。” “这样子啊……” “受伤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次的事件。” “啊？” 式部推了推眼镜，一脸惊讶地看着刹那。 “总之，先请坐吧。” 干站着说话有些不是滋味，刹那招呼式部坐在访客椅上，然后主动前去煮水倒茶。 宫城使用自己的茶杯，刹那的茶杯自然落到了式部手里。 “谢谢……” 接过茶杯，小小喝了一口后，式部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 “方便透露一下么？其实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知道一下你们的调查进展。” “关于这件事情……” 刹那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宫城，替她开口解释事情的过程。 因为没什么可以保留的东西，他把相泽受到牵连受伤一事，以及推测凶手可能是作者一事都告诉了式部。最后，再表明清楚奇葩社的立场。 “再这样下去，恐怕对谁都不友好，所以这场委托，容我们中途拒绝。” “可是……” 式部用力地抓紧大腿上的rou，似乎难以接受。 “吉田老师说，交给你们绝对没问题……” “那还真是她高估我们了吧。” “真的是这样么？” “嗯……” 既然是吉田把刹那三人聚集起来，那她应该非常清楚三人的事情才是。 碰上这种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这是他和宫城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稍微有点可惜呢……不过，我也没法强求你们。” 式部努力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总感觉眼角间黑了一圈，脸上的肌rou也变得僵硬，看上去似乎很疲倦。 “那个，式部会长，你是不是也去调查了一下事情。” “欸，嘛……我好歹也是学生会长，该尽力的还是尽力。不过没有什么收获呢，我是从作者这一边入手，但对方早在好久以前就在网络上失去音讯，对她的大篇笔墨报道，也早已淡出人们视野。” “是这样啊……” 反正也已经是与刹那无关的事情了，没必要再了解下去。 “那么，既然已经构成了如此恶劣的伤害事件，接下来我会直接向学校上层报告，然后再考虑是否报警。不管怎么说，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在更多不妙的情况发生之前结束这一切。” 式部揉了揉眉心，一阵思考之后给出了方案。 虽然是在向刹那和宫城说，但并不是为了征得两人的同意，毕竟那是学生会做出的决定。 窗外依旧小雨不停，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出一丝生气，活动室内的气氛一再压抑，桌上的茶水都已凉了半截。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真是辛苦你们了。还有就是，对于相泽同学受伤一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没关系。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把那些书也一并带走吧。” 刹那指的是堆放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说。 式部走过去一看，他似乎没有看过被毁的书的模样，所以看到上面坑坑洼洼的破损，以及涂满许多红叉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这……还真是很过分啊。简直就像是恐怖故事一样……” 式部捧起书，眼镜下的双眼微微透露着不满。 “这些，我会直接扔进垃圾焚烧场可以吧？” “这毕竟是学校图书馆的东西，我们没有决定权。” “说的也是。” 不知道把这些书烧掉之后，凶手和捐书者会怎么想，刹那突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稍微等一等可以么？” 就在式部准备走出部室的时候，门口突然想起带着一股热血的少年音。 对方拉开了部室门，一本正经地走进来，并拍了拍式部的肩膀，示意他暂时先别走。 此人——吉田椿，奇葩社的活动顾问，也是这所学校的体育老师，虽然身材还算好，胸前的赘rou也丝毫不随岁月的流逝而收敛，但因为那股热血的强调和古怪的个性使得她至今为止都是剩斗士。